透过雨幕,宁慈看到商务车里体型彪悍的保镖们。
她从善如流:“老师有命,不得不方便。”
商务车在暴雨中疾驰,下高速后很快驶入城郊私人路段,水雾迷迭间唯有苍浓翠郁,造景自然,只在险要嶙峋的高地设有隐形防哨。
透过车窗,宁慈安静观望。
林泽注意到后,体贴地介绍:“这里是绿岸,全区覆盖SPS保障业主们的安全,一般情况不会触发,您不必惊慌。”
宁慈笑起来:“高身价高标配,理解。”
搁在生前,她或许有误闯天家的震撼与局促,可从冥府爬回来后,人间富贵都变得不足为重,比起这个,她有更感兴趣的事。
“老师和李先生是怎么认识的?”
“南津大剧院的音乐会上,两位先生一见如故。”
林泽的回答合理又无趣。
宁慈意味深长:“那还真是有缘呐。”
她不能离开冥府,不常跟在赵晦无身边,却也知道赵晦无是个对音乐毫无兴趣且高傲自负的铁直男,能让他忍耐无聊主动接近的凡人,能是什么一见如故?
商务车停放在别墅的地下车库,搭乘电梯可以直达别墅二楼会客区。
路上,林泽尽职尽责给宁慈做甲方科普。
“长幸药业在国内OTC类药品研发领域占据领先地位。”
“李明安先生是长幸药业董事长兼实际控制人李基老先生最为珍爱的孙辈,更是家族企业的核心继承人。”
李明安的健康早已不独属他自己。
宁慈突然明白赵晦无的意思。
这是给她找了个提款机。
别墅二楼的露台被玻璃穹顶笼罩着,雨水拍打在玻璃上变成剔透的水晶帘,成串往下坠,室内却只能听见忧郁缠绵的大提琴旋律。
是柴可夫斯基的《洛可可主题变奏曲》。
曲名清晰浮现在宁慈的脑海时,她有些诧然,在冥府做底层牛马哪有音乐享受,极可能是她生前听过的,真是孟婆汤里掺了水,叫她记起来。
“宁小姐似乎很喜欢这首曲子。”
男人虚弱低哑的嗓音突兀地出现在提琴乐里。
宁慈也不遮掩,明媚展颜:“是的,悦耳极了,很有古典韵味。”
露台中央陈设一组被绿植簇拥的深色沙发,李明安穿着家居服躺靠在上面,身上盖着绒毯。他脸色极差,白中透青,勉强提起精神待客:“可惜我身体抱恙,不然一定跟宁小姐多探讨……”
一句话没说完,被接连不断的咳嗽打断。
林泽忙上前拍抚:“先生,吃药吗?”
“不必。”李明安嘴唇都在哆嗦,又很快缓过来:“替我招待宁小姐。”
林泽低低地应了声是,到茶台前挽袖烹茶。
馥郁高扬的栀子香从沸水热气里杀出来,李明安适时道:“乌岽山的老枞黄枝香,不知道合不合宁小姐的口味。”
林泽将白瓷茶盏推到客座前,做了个请的手势。
宁慈拿起浅啄,除了微苦,什么也尝不出。
“辜负您的心意,我不懂茶。”
李明安难得开怀:“宁小姐心直口快,和晦无很是相像。”
“晦无告诉我,宁小姐精通风水,对超自然现象有独特的处理手段,冒昧请宁小姐到家里做客,希望宁小姐施以援手。当然,我会支付酬金作为答谢。”
李明安言辞恳切,彬彬有礼,他轻描淡写将威迫粉饰成邀请。
索性宁慈心宽,不以为意。
“承蒙老师抬爱,李先生信任。”宁慈放下杯盏,端坐乖巧,一副公事公办的姿态:“您找我来,是遇到什么困扰吗?”
李明安示意林泽离开露台,玻璃穹顶下只留下他们两个人。
“我曾资助一名女学生,她品貌优异,性情温柔,从不辜负我的期望。两年前她以省考第一的成绩被南津音乐学院管弦系录取,她是我的骄傲……五天前的夜里,我收到警方消息,她割腕自杀了。”
李明安沉浸在回忆里,不觉呼吸急促,面露痛苦:“从那以后,只要入夜,她就会来到我身边,阴魂不散甚至想杀了我。”
这倒是怪了。
宁慈仔细观察过这栋别墅,明净清新,檀香绵长,温度湿度被调控的舒适宜人,感知不到半点邪祟怨灵的气息残留。
她谨慎地给出可能性:“人在病重时精气神亏虚,容易受到外界不良能量的侵扰,幻视、幻听、幻触都有可能。”
“不!”
李明安突然厉色,凹陷的双眼暗沉如井。
“绝不是幻觉!昨晚她把卧室里所有玻璃瓷器炸碎,我的未婚妻因此被割伤,她越来越暴戾,危险,我不能放任她伤害我的家人。”
听上去糟糕透了。
或许这是个善于匿迹的女鬼,连鬼差都能蒙蔽。
“李先生,我想……”到卧室现场看看,她话没说完,余光瞥见李明安袖口处露出的深色珠串,木质光泽温润,金秀暗藏,不似凡物。
难怪李明安病入膏肓却不着急看医生,反而对抓鬼格外用心,原来全靠佛珠滋养魂魄,硬生生吊着一口气。
可佛韵有限,又能撑多久?
李明安注意到宁慈的视线,不着痕迹地理了理衣袖,将佛珠遮住。
他气力衰弱,动作反而显得刻意。
“古董铺子里淘来的小玩意儿,不值钱,随便盘来玩。”
他语气越不经意,越叫宁慈起疑。
所谓好事多磨,对感兴趣的东西宁慈向来耐心极佳。
她主动转移话题打消李明安的警惕:“我想知道,您的资助生为什么死后要向您索命?您资助她读书,又看重她,怎么就闹到非死不可的地步?”
不知何时大提琴的旋律停止了。
露台里落针可闻,在这样静谧的环境下,李明安终于正眼打量起眼前的女孩。
她太敏锐,也太油滑。
得幸一副柔软乖巧的皮囊,将满腹花肠藏得严严实实。
他沉默,宁慈也不催促,坐姿如初来时端正。
终究是李明安有求在先,不得不开口道:“这件事说来也怪我。”
“她成年后,曾多次向我示爱,我当她缺乏安全感,或是将依赖误认成爱恋,等她成熟些就会明白,因此疏忽了对她的照顾。”
他抿抿唇,声音越发滞涩:“年初我和周家小姐订婚,她主动要求搬出去住,我还在为她的懂事感到欣慰,没想到她会轻生。”
新鬼成祟,多因自贪嗔痴恨。
宁慈在判官司的主职是生死簿管理,顶级吃瓜部门,因爱生恨死后化作厉鬼回来报复的簿子能绕判官司三百圈,她不理解,但大受震撼。
“那您希望我怎么做?”
“是我自私,不能去陪她。”李明安疲惫地合上双眼:“不要伤害她,送她离开。”
折断亲手养育的玫瑰,总归不舍多过遗憾。
宁慈能感觉到李明安毫不掩饰的怜悯、疼惜……如果这些都是假的,那李明安的演技足以冲击奥斯卡。
但她更了解赵晦无。
傲慢的主理无常结交凡人的原因绝不仅仅是给不成器的学生找提款机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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