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承担

琨玉沉默一下,忽而轻轻笑了,他抬眼,看向花途明,“你怎么看?”

我怎么看?花途明心道,这句话不应该是她来问吗?这几人你方唱罢我登场,到底在演哪一出戏?

琨玉看着她,“你信了。”

“半信半疑吧。”花途明道,“这一路上奇闻不少,一切皆有可能。你说呢,王上?”

琨玉“嗤”了一声,继而顿住,边笑边叹。

花途明看着他,觉得他现在状态十分奇怪。按常理来说,一人忽然得知自己多年来的记忆,其间波澜壮阔,跌宕起伏,应该要先疯一段时间,可琨玉没有,他只是很平静,平静的近乎诡异。

他用近乎温柔的声线开口,讲的内容却令人悚然,“一路上,他们所言皆是真的。我屠了十八家满门,为人阴晴不定,身旁人最容易遭殃,独断专行,杀了所有与我意见不合之人。这些年来,不知有多少头颅滚在我脚下……”

“够了!”花途明打断他,后颈泛起一层鸡皮疙瘩,忍无可忍道,“我不想了解你这些往事……”

他轻飘飘几句话,背后不知是多少人的鲜血。

可她总觉得其中有蹊跷,她打心底里认为,琨玉不该是那样的人。

……或许是她从未看懂他。

花途明深吸一口气,道:“琨玉,我只问你,你待我是什么心思?”

琨玉撩起眼皮看她,神色戏谑,“你是在问我,我对你有多少情意吗?”

花途明喉咙动了动,“是。”

琨玉轻声笑了,“途明,你这么信我,我真是受宠若惊。”

“——看来这一切都很成功。”

花途明一怔,尽管不愿,但她心中下意识出现了答案,顿时一口气哽在嗓子里,“……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承灵阿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琨玉轻叹口气,“你不要用这种表情看我,倒让我有些不忍心。”

他声线温和,一如往常。

他在用行动告诉花途明,自始至终,只有她一人在动心而已,而另一方,不过是装模作样,就这样就骗得了她的真心。

——她也太好骗了吧。

花途明觉得自己好不容易捂热的心碎了一地,原本心脏位置结了刺骨的冰渣,扎人疼得很,又冷又疼。

可她忽然察觉到一股温热的东西从她面颊上滑落,花途明伸手一抹,是眼泪。

琨玉蹙眉看着她,眼底情绪不明。

花途明狠狠抹掉眼泪,在心底把琨玉骂了一万遍,恶狠狠道:“他说这一切都是虚情假意,可我要你亲口告诉我。”

琨玉一怔,继而摇头,“何必弄得这么难看?”

“你有什么难看的?”花途明道,“难看的只我一人而已。”

“既然都如此了,不如破罐子破摔。我不愿我一腔真心付出,到最后连半个答案都没有,因为我心底还有诸多疑惑。”

“琨玉,我要你亲口告诉我,你从未对我有过一丝真情。”

琨玉淡声道:“你现在受制于人,有什么资格与我讨价还价?”

“若我非要讨呢?!”

“不要无理取闹。”顿了顿,他又道,“我平时所爱,唯有左丘颂景一人而已。至于其余,皆是逢场作戏。”

一生一代一双人,这是鲛人对爱人的承诺。

花途明冷笑出声,感觉心中的冰碴化成寒水,冰的她浑身发麻。

琨玉望着她,语气平静地近乎残忍,“如承灵阿所说,我原本打算直接用你去堵众人口舌。但,现在我后悔了。”

“因为这不符合我的为人,我决不会将颂景推出去,如此一来,他们必定疑心你的身份。”琨玉淡淡道,“所以,我打算将你送出南海。”

“此后南海必定对你下通缉令,是死是活,你自……”

话未说完,“啪”的一声,琨玉的脸被打的偏过去。

花途明这一巴掌丝毫没收力,整个手掌都在发麻,须臾,才传来痛感,她浑身不可控地颤抖着,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琨玉,这无情帝王的位子,可真适合你。”

琨玉惨白的面上浮现出清晰的红印,他沉默地抹掉唇边血迹,“过奖。”继而淡声吩咐,“来人。”

花途明:“你就不怕我将此事揭露出去?”

“你不会的,因为没人信,而且那样,你必死无疑。”

花途明:“……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你。”

琨玉深深看她一眼,轻轻颔首,对来人道:“将这位姑娘送出南海,注意安全。”

那人道了一声“是”,花途明避开她的手,甩袖走了。一转身,泪流满面,她梗着脖子出去,却连后脊都在微微发抖。

琨玉注视着她的背影,直到她彻底离开,他才卸力般靠在水晶上,仰头,阖上双眼。

他胸膛快速起伏着,喉咙不断滚动,不知过了多久,他闷头咳出一口血,鲜红的血滴到雪白的鲛绡上,一瞬间,他竟有些晃神。

定了定心神,琨玉哑声道:“把承灵阿叫来。”

须臾,殿外传来轻响,承灵阿探头,小心翼翼地往里看了一眼,殿内无他人,只有琨玉。继而他隔着珠帘,触不及防与琨玉四目相对。

虽然看不清他的神情,但殿内氛围实在诡异,用尾巴尖也能想到,琨玉此刻肯定心情不好。

承灵阿顿时有些软,转身便想溜。还没来得及走一步,身后忽然传来一沉沉声音,“承灵阿,进来。”

承灵阿死死闭了闭眼,转身的那一刻换上一幅笑容,“哎,来了!”

他撩开珠帘,蹭到琨玉面前,又是一幅喝醉了的样子,“王上,您找我有事?”

琨玉目光沉沉地看了看他,温柔开口:“还没酒醒呐?”

承灵阿一个激灵,再也装不下去,“醒了,醒了。”

大殿内陷入一片寂静。

承灵阿受不了这诡异的沉默,斟酌开口:“您……身体可还好?”这一探头,才看到琨玉手边的鲛绡,神色顿时一变,“落尔京将这个给你看?!”

琨玉手指摩挲着鲛绡,淡淡“嗯”了一声,“我早该看了。”

“这事哪有早晚,起码要等到你伤好之后吧。”承灵阿皱眉,“落尔京也真够狠心,就不怕你被气死。”

琨玉沉默了。

承灵阿意识到气氛不对,觑了一眼他的脸色,找补道:“那个,我话说的有些快,你也不是这么容易被气死的人。”

琨玉叹了口气,“三万七千九百六十一人,当年的事,终究是我的错。”

这鲛绡上面,密密麻麻,尽是当初血战殉国的烈士。

承灵阿轻声道:“我们无人怪你。”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琨玉轻轻摇头,承灵阿看着他脸上的红印,觉得自己还是该说出口,“其实这事,很好解决。”

琨玉抬眼,“承灵阿。”

承灵阿不管不顾道:“她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你就当左丘颂景死呃……”

话未说完,他看着琨玉的脸色,不敢再往下说。

说到底,自从琨玉继位后,他的性情,就没人能摸的懂,他疯起来连自己都杀,承灵阿再说下去,保不齐真要被做成鱼干。

可琨玉除了脸色难看以外,并未发怒。他看着承灵阿冷静开口:“承灵阿,你但凡伤她一毫,我就把你扔到赤云海。”

赤云海是什么地方?是乱葬岗!

琨玉的意思很明确,他若是伤了那个女子,他就别想活。

承灵阿吞了口唾沫,“我这次好歹还顺水推舟帮了你一把,你不能这么无情。更何况,伤她最多的不是你吗……”

琨玉沉默了,承灵阿看着他,只觉他面色白如纸,好像真的不太舒服,正想着去找大夫顺便溜走,就听他叹道:“往事如云烟,她已蹉跎许久,不要在牵扯她了。”

承灵阿一顿,道:“你这么急着把她送出去,不就是怕那群人找她事吗?可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可如今人世也萧条,她一弱女子,焉知能活多久?”

“她不会死的。”琨玉道,“她有自己保命的本领。”

“啥?”承灵阿道,“祖先保佑吗?”

琨玉不语。

他想起落尔京与他说的那个突如其来的幻觉,脑中思绪飘到十年前,他可以确定,这就是花途明造成的。

她的那双眸子有魅惑人心的本事,此前想必是被他的那滴泪限制,发挥不出来。

如今泪已碎,结已解,她想必不久也会发现,自己有这个本事。

见他沉默,承灵阿顿了顿,又道:“行吧,你把她放走了,然后呢,这件事怎么解决?你此次回来不过片时,外间非议都快淹没了整个南海。你坐回王位无人有异议,只不过当初那件事,必须要有个说法。”

他说着忽然意识到什么,“落尔京呢?你把她弄哪去了?她真走了?”

琨玉被他一连串问题砸的有些头疼,他揉揉眉心,“没有,我请她去歇息了,先冷静冷静。”

“还有,”他抬眼,“我何时说我要坐回王位。”

“?”承灵阿顿感不妙,警惕道,“你要做什么?”

琨玉垂眸,摩挲着鲛绡上的名字,神情称得上专注,“当年的事必须有人付出代价,”他轻声道,“我来承担。”

“此战是我之过,我愧对南海,愧对三万七千九百六十一位烈士,愧对老老少少,我不曾尽责,要杀要剐,我一一承担。”

承灵阿简直觉得自己出现了幻听。他这辈子都没想到,向来杀伐果决,冷血残忍,恨不得吃人血水母的琨玉,有朝一日居然能说出这种话。

他难道不应该说,谁对当年战事有异议,立刻拖出去砍了吗?

杀鸡儆猴,谁敢不敬?

唯我独尊,这不是琨玉一向的处事方式吗?

他恍惚觉得很久之前那个陪他笑闹的温润公子好像回来了,但他不敢认。

南海谁都知道鲛人先王阴晴不定,其心机比南海的水还要深,攻心之术更是炉火纯青。万一琨玉此刻所言只是试探呢,万一他不过只是说说,朝一时暮一时,一转眼就改变主意呢,毕竟这都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承灵阿不敢托大,于是微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那个,您是不是昏睡十年,脑子睡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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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忆鲛人是前夫
连载中山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