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吃完饭,简燃兴致缺缺地捧着新手机盘了两下,不一会儿就感觉到无聊,还亮着屏幕就随手扔在了一边。水足饭饱,困意上头,他打了个哈欠,赖在沙发里昏昏欲睡。
商榷坐在另一边的沙发里,从电脑上密密麻麻的文字里抬头,看见他直往下坠的眼皮,边敲了一下回车键,边说:“困了就回房间睡吧,沙发上不舒服。”
简燃应了一声,强行清醒了问:“那你呢?”
商榷说:“有份文件要处理一下,你睡你的。”
简燃看了他好几眼,似乎是想问什么,但又没问出口,欲言又止半晌才站起身,恹恹欲睡地往房间里走。
但他没注意,走时方向有些偏差,等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为什么已经站在商榷的房间门口,手搭着门把向下压了一半,正要开门进去。
简燃:“?”
简燃一愣,回过神后缓缓松开手,盯着手心,面上露出疑惑的表情。他似乎不能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走到这里,这明明不是他的房间,但他却感觉无比自然。
情感和记忆的断联让他无法不产生疑惑。他回头看了一眼商榷,商榷还坐在沙发里,靠背后露出他的后脑和双肩,乌黑的发茬贴在脖颈,显得那截脖子颀长漂亮。
“……”
商榷看完一份文件回头,发现客房的门关上,简燃已经进了房间,他于是又转回来,继续处理未完的工作。
这之后大概又过二三十分钟,商榷放在一旁的手机忽然‘嗡嗡’震动起来。
他接起电话:“喂?”
“商榷!”电话一接通,对面唐钧的声音挤进听筒,嗓门极大地吼了一声:“出不出来?那谁请吃饭。”
“不去。”商榷说着,单手扶着电脑在膝盖上挪了一下平衡点:“家里有个病患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知道啊,所以我在你家门口,快开门。”
电话里的声音刚说完,大门立刻就被敲了两声,商榷只好放下电脑,起身去开门。
“你怎么来了?”
门一打开,唐钧举着手机和一大袋零食咧出满口白牙:“来陪你啊,这不是担心你抑郁嘛。”
商榷并不领情,抱手靠着门框:“简燃现在的情绪非常不稳定,见到陌生人就要犯病,你是来陪我还是来捣乱的?”
“我怎么是陌生人呢?”
“现在连我都是陌生人。”
“唐爷爷从出生开始就没捣过乱!你闪开闪开,让我进去,这一袋东西重死了。”
唐钧说着把他挤开,极其不见外地脱了鞋就蹿到客厅,大嗓门说:“简燃呢?”
商榷关了门跟过来制止:“在睡觉,你小声点,不然就出去。”
唐钧立刻应好,手指贴在嘴唇上连着‘嘘’了几声,讨好地笑。他一屁股坐到沙发上,从那一大袋子的零食里翻出一瓶饮料,扔给商榷:“怎么样啊?没事吧?”
商榷将饮料放在一边,坐进单人沙发里,“你问我还是简燃?”
“当然是你,我管简燃干什么。”
“……”商榷沉默半晌后叉开腿,手肘撑在膝盖上埋下头,长长叹了口气:“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现在每天一睁开眼就在想说什么做什么、怎么跟他相处,怎么不刺激到他……比创业累多了。”
唐钧顿时露出同情的表情:“医生呢?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他有明显的攻击性,对周围所有人都抱有一种莫名的敌意,可能是和从前的经历有关,这种敌意无关于记忆,是潜藏在大脑深处的一种潜意识,也许连简燃自己也没发觉自己有如此强的攻击意愿。”
唐钧张大嘴:“那你这和养条凶犬有什么区别?我是不是该买个止咬器给你送过来?”
商榷抬起头瞪了他一眼。
唐钧讪讪笑了几声,在他弓起的背上轻拍两下,“那你们的关系呢,你怎么打算的?”
商榷又重新低下头,唐钧看不见他的表情,却能听见他说:“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他现在的状态极其不稳定,也没有明显的同性取向,贸然告诉他,我怕会刺激到他的神经,影响康复。”
唐钧咂咂嘴,“也是,万一脑瘫就不划算了。”
商榷:“……”
唐钧这张嘴是真的欠,商榷抬起头刚要骂他,他却已经顾自开了瓶罐装饮料,拉环‘噗呲’一声在两人中间乍开。一口冰镇饮料下去,这个没心没肺的迅速将刚才听到的话抛之脑后,长‘啊’一声后又开始出主意:“要不你暗示一下他?”
商榷把到了嘴边的脏话咽下去,转而迟疑地问:“怎么暗示?”
唐钧一脸认真:“你先坦白性向,再坦白对象。”
“……”商榷静静地看了他好一会儿,然后站起身,面无表情地拉起唐钧的衣领,指向门口:“滚出去。”
唐钧:“诶诶诶!我不帮你支招呢嘛!商榷!”
唐钧被从沙发上拽起来,还想着要压低声音,两手握住商榷的手臂情真意切地说:“你已经没有对象了,现在还想失去朋友吗?!”
商榷连拖带拽地将唐钧推出了门外,自己也出门,然后毫不犹豫地将入户门‘砰’一声关上。
商榷:“出来说,你太吵了。”
唐钧忿忿不平地向他挥了两下拳头,“我零食还在你家呢!”
“当看望病人了,”商榷拽起他一条手臂,带着唐钧强行离开公寓楼层:“下楼,陪我去趟超市,然后你滚回家。”
“我才进门没两分钟!”唐钧的怒吼充斥楼道,没用但声音很大:“商榷!你太无情了!”
……
简燃一觉睡醒,太阳已经落山,傍晚的天空呈现出一种墨蓝色的灰暗。路灯亮起,飞逝的车灯如流星划过,街道灿如银河,灰暗缥缈无边。
客卧的房间森然寂静,喇叭和行人的声音从窗外隐隐约约传来,将这间小小的房间隔绝在喧嚣之外。
简燃睁眼在床上躺了片刻,等习惯性的空白过去,意识回笼,对于孤独和陌生的恐惧也随之一齐归于脑海。他后知后觉地感到害怕,但还不至于到恐慌的程度,因为知道这间房子里不是他一个人。
简燃深呼了好几口气才下床,顾不得刚醒后还有些昏沉的大脑,他已经拉开客卧的门,期待一开门能在客厅里看到商榷。如平常一样,他会坐在沙发里看文件或是在书房里打电话,偶尔也会靠在阳台的窗边发呆。只要想到商榷在这间房子里做一些很平常的事情,他就感到一种无言的安心。
但是没有。
阳台的门大开,吹进来的风晃着窗帘,客厅空无一人,连灯都没有开。
简燃遭阳台的风吹得浑身一冷,下意识开口:“商榷?”
没有人应声,他的声音空寂的响起又孤独的落下。
强烈而持续的不安侵袭了他的神经,简燃立刻冲进书房:“商榷!”
也没有人。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简燃感觉小腹快要愈合的伤口都重新疼痛了起来,肺管子像被挤压了一般让他的呼吸都难以维持。他几乎没有犹豫,立刻回到房间,抓起床头的手机,拨通通讯录里唯一一个联系人。
手机铃响时商榷正在楼下超市,推着的购物车里塞了半满,蔬菜和水果占了大头。
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接通:“喂?简燃?”
“你在哪!”
简燃的声音急促而不稳,透过听筒传过来时又放大了喘气声,炸在商榷耳里,吓了他一跳,他意识到什么之后立刻往收银台走,边走边问:“在楼下超市,怎么了简燃?”
电话那边好一会儿没人说话,唯有喘气声依旧。商榷又问了好几遍,最后一遍时简燃才终于从喉咙里艰难挤出一句:“家里没有人……”
商榷用最快的速度赶回公寓,密码锁开启时‘叮咚’一声,简燃蹲在门后,听见声音抬起头,一眨不眨地望着从外扩大的门缝。
“简燃!”
商榷一推开门,看见的就是简燃蹲在门后,双手环住膝盖,视线从过长的刘海后看向他,阴郁的可怕,却也无端显出几分可怜。
像雨夜里被抛弃的流浪小狗。
商榷蹲下身,微微喘着气,手上的塑料袋搁在地上,他平复了一会儿呼吸,之后慢慢说:“对不起。”
简燃看了他好久,好久都没说话,末了才用力闭一下眼,积攒到最后也只憋出一句:“你下次走的时候,跟我说一声。”
商榷说:“好。”
简燃蹲在原地,蜷起的身体像一个黑色的大塑料球,商榷很想抱抱他,却又略有犹疑,挣扎最后只是伸出手,掌心缓缓按在他头顶上。
商榷:“对不起,我以为你还要再睡一会儿。”
简燃喉咙动了动,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最后也没说,只闭上眼轻轻蹭了蹭商榷的手心。
这动作很轻微,几乎是下意识的,但商榷还是发现了。手心里的痒意一直传到心脏,‘扑通,扑通’一下一下,随着他轻蹭的动作用力跳动。
商榷伸出另一只手,这次没有犹豫,绕过他坚实的腰将比自己还高了半个头的超大只流浪狗拢进怀里。
他不厌其烦地道歉:“对不起,是我的疏忽,我忘了你是个病人……我下次不会了。”
简燃停住了片刻——不知道是什么停住了,呼吸还是别的什么,他只是忽然感到自己原本飘忽的心脏终于在这时一寸寸落到实处,然后以一个不可思议的方式在胸腔里跳动。
他把头埋进商榷肩窝里,闷闷出声:“没,没关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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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Chapter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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