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2日 晴 巴黎
他们看见了,
10月17日 多云 巴黎
我叫百鬼。
茨威格医生建议我写下一本日记,用来记录每天的变化。
我觉得,这很奇怪,而且我不太理解。
10月28日 阴 巴黎
我叫百鬼。
茨威格医生建议我写日记。
我的头很痛。
11月11日 雪 巴黎
我头很痛,让我有点睡不着。于是我起来,坐在窗台边,不知道为什么我在凌晨听见了生日快乐的调子,跟着唱了起来。
也许,我在给谁唱生日快乐吧。
今天也下了巴黎的第一场雪,我有点开心了。
11月21日 阴转小雪 巴黎
头痛,莫泊桑告诉我这是正常现象,他让我用写日记来预防失忆和记忆混乱。
“你还记得我们进行到哪个流程了吗?”
我记不得,但也许一直都在原地踏步。
11月28日 小雪转晴 巴黎
情况开始逐渐好转,这是新来的茨威格医生告诉我的。他看起来很虚弱,让我有种眼熟的感觉,我告诉他了,他说他经常查房,可能什么时候碰到了吧。
明天会有我之前的朋友来看我。
那还是我的朋友吗?
11月29日 晴 巴黎
黑色中长发的叫做奥斯卡·王尔德,金色短发的叫做安托万·德·圣-埃克絮佩里。
他们看起来很熟练,我感觉他们排练了很多遍来见我的场景。我是他们很重要的朋友吗?还是说,其实,他们不是,我的朋友?
我的眼睛变红了。
12月31日 小雪 巴黎
我的名字是百鬼,因为失忆和记忆混乱住在医院里。
我的朋友王尔德和安托万带着一束花来看我。
我的异能力是【窥伺】,我生活在并不普通的世界里,也许人人都这样。
我的医生告诉我,等头痛好了,我就能出院了。我将回到普罗旺斯,去接受异能特务局的调遣,然后生活在那里。
坐在窗前,雪花都飘进了病房,脸色苍白的百鬼趴在台上,凝视着远处的埃菲尔铁塔。钢铁建筑被茫茫的冬天覆盖,让吹着冷风的病人觉得它被季节凝固,等到下一个季节就会继续生长,直到将天空戳破。
黑色头发的小孩站在他的身边,想要为他遮挡风雪。百鬼只能视而不见,沉默地凝视远方。
莫泊桑进入病房的时候往往是没有声音的,当他站在病人身后,顺着对方目光望向铁塔时,故意弄出了动静用来提醒受着冷风的病人。
“最开始,我以为它给巴黎带来了无法弥补的侮辱和破坏。”莫泊桑从兜里抽出记录本和笔,“例行检查,关上窗,回病床上去吧。”
检查的问题几乎都是千篇一律的,只要点头或者摇头就能解决大部分,剩下的辅佐一两句来来回回拉扯的话语就能结束。很快结束的流程让百鬼感到了疲倦,他偶尔,偶尔会有一种自己在这小小的白色病房里待了很久的错觉,他对病房的摆设熟悉到了闭着眼睛都能找准位置的程度,但一想到自己的情况,他又会很快释然,谁知道他究竟失忆了多少次呢?
莫泊桑离开病房后,百鬼侧躺在病床上,正面对着窗户。黑头发的小孩坐在椅子上,学着病人的姿态趴在窗台上。他就这么看着窗户那一面,想喊一句小孩过来,但始终被什么提醒着开不了口,总觉得,喊了会被发现他在检查里说了不止一次谎话。
一月底差不多就能出院。
暗示他这个消息的茨威格看起来松快了不少,削的苹果皮都因为好心情没有断掉。将苹果切成块,他摆放进盘子里,“百鬼,以后不要回来了。”
刚叉起一块果肉的人看向医生。
“哎,只有生病了才会回医院,我倒是希望你不要再生病回医院了。”茨威格用湿纸巾擦拭着刀刃,“你要是不生病就好了。你都,你都在医院住院了多久了,在这里待久了没病也会生病。”
咽下果肉,百鬼的目光轻轻擦过坐在床尾的少年。他笑着:“那茨威格医生不就失业了吗?而且像这种奇奇怪怪的病,感觉一辈子都好不起来。”
茨威格没有说话了,将水果刀收起来,就离开病房了。
他的两位主治医生关系不太好。百鬼缩进了被子里,露在外面的黑色眼睛隐晦地盯着拉着大提琴的无脸少年。在低沉缓和的声音中,他沉沉地睡去。临睡前,他还在想要怎么才能悄悄地劝幻觉和自己离开,带对方一起去普罗旺斯。
二月初,最后一次检查,不熟悉的朋友和不认识的同事都到了,他们围着病人,只留下了小小的一片空间给做检查的医生。
安托万翻阅着床头薄薄一本的故事书,书页被撕下的痕迹已经被人摩挲得起了毛边。他看到了那个名字奇怪的故事,很快就把它看完了,最后落着作者的名字——阿纳托利。放下书,他坐在了搭档王尔德的旁边。
胸前口袋插着一枝玫瑰的人瞥了一眼无所事事的人,又将视线投向了百鬼。
“为了确保你的异能力的稳定性,你要看向这面镜子,然后告诉我们你看到了什么。”莫泊桑示意茨威格上前。
拿着镜子的人给了病人一个安抚的眼神,正对着他,让接受检查的人使用【窥伺】去窥探他自己的内心。
如果没有成功……
猩红的眼睛同自己对视,镜中的一切都燃烧起来,火舌舔舐着每一个模糊人影的脸庞,不断有人朝他伸出手,像是要抓住他的所有,让他一同在火焰中走向死亡。百鬼挣扎着,为了躲避层层叠叠的拉扯,步履匆匆地跨进了深处。
这是哪里?他问,目光停留在倒悬的火焰上,刺骨的寒冷被针孔推了进来,顺着血液涌动到全身。剧烈的爆炸声奔他而来,无数的哭喊声搅乱他的脑子,快要被高温融化的脑袋尽力地想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最终黑暗吞没了一切。
月光洒在海水上,飞鸟掠过钢筋丛林,酒味倾倒在大海中。摸着挂在腰侧的刀,百鬼站起身,踢倒了装着酒液的易拉罐,有些迷茫地左右看着,看见一只三花猫蹲坐在栏杆上。我是在寻找什么吗?他蹲在猫的前面,有些干巴巴地问,是不是对我很重要?
“你还记得些什么?”有谁的声音突然出现。
“我,”他突然流下泪,“我什么都记不得了。”
检查结束了,朋友和医生出去了解病情,只剩下一个女同事留在了房间里。
擦干净莫名其妙流出的眼泪,百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询问看起来比较温和的同事。
她看了一眼迷蒙的人,温和地说:“看起来什么都没有发生,你就只是盯着镜子,不到三秒钟脸上就没什么表情了。然后莫泊桑问你是不是还记得些什么,你说你什么都不记得,一下就哭了起来。”
“你也不要太担心你的病情了,就目前来看,不是一切都在好转吗?你的记忆都已经连贯一个多月了,说不定等春天到来的时候就完全好了呢?”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百鬼张了张嘴,想说出对方的名字,过分的眼熟感让他以为自己还记得什么。
“夏洛蒂,我叫夏洛蒂·勃朗特。”看出病人的窘迫,夏洛蒂一笔带过了让他有些尴尬的事情,转而聊起了其他,“你知道,如果你的病情能控制的话,就要回归特务局开始工作了吧?”
“我知道的,我将会去普罗旺斯驻扎工作。”
“连工作地点都知道了吗?那看来你是真的恢复得很好。”夏洛蒂倒了一杯水递给对方,“那看来我的工作很快就能分摊给你了,搭档。”
“搭档?”接过水,百鬼一下看向同事,有些慌乱地说,“我是你的搭档吗?”
在得到女人肯定的回答后,他感到了羞愧,“我很抱歉,因为我的情况让你一个人在普罗旺斯驻扎。我很抱歉,明明应该是两个人的工作的。”
夏洛蒂笑了起来, “不,当然不是,我不是那种热爱工作的人,而且这份工作只能算作我的兼职。”
“我的工作可不是在特务局里随便分到哪个科,然后就开始战战兢兢的为科室服务的类型。准确来讲,我在钟塔当一名家庭教师和侍从,这可比在特务局舒服多了。”见百鬼全然不理解的样子,夏洛蒂又继续讲了起来,“除了钟塔之外,还有巴黎圣母院、米兰大教堂,还有不怎么讨人喜欢的军团。你知道你在哪里吗?”
“我在哪里?是在巴黎?”百鬼有些犹疑,他不太理解纪录片里的瑰宝怎么一下就成了一个个的工作单位。
“不是,你是特务局的宝贵人才。”
“宝贵人才?”
“对,宝贵人才。特务局几乎是由钟塔、巴黎圣母院、米兰大教堂三派构建起来的,就是英系、法系还有盟党,除此之外还有由与特务局局长同级别的长官管理的军团。你是不是被搞糊涂了?”夏洛蒂拍了拍小她八岁的人的肩膀,安抚着,“你也不用着急弄明白,这些派系和你没有什么关系,包括军团也是。你只要记住你是特务局的宝贵人才,隶属于特务局就可以了,至于我刚才讲的,要等你再工作两年差不多才会得到邀请。”
“你刚来欧洲的时候,参加工作差不多一两个月了,你的失忆和记忆混乱的情况才暴露出来。那个时候我才二十六,你突然晕倒,醒来之后又什么都不记得,把大家都吓坏了。但莫泊桑和茨威格很快就反应过来,给你治疗,那是你第一次失忆,你在医院,就是这间病房待了半个月。”
“但后来你的情况越来越严重了,你在这里的时间越来越久了。这是你待的最久的一次,已经有一年了,上次我来这里的时候,也和你聊了这些,估计你现在也不记得了。但这都不重要了,莫泊桑和茨威格说你的情况快要稳定下来了。你很快就能回来了,百鬼。”
听完夏洛蒂的话,百鬼垂下头,沉默。
女人也不在乎自己时不时就失联治疗的同事在此时此刻的沉默,她继续说:“你也不用自责,谁都不知道这样的厄运会突然降临到你的身上。还有,在你治疗的时间里,我的学生会为我分担一部分工作的。而且在普罗旺斯的工作很轻松的,那里几乎没有什么异能者会闹事,而且到处都是鲜花。”
“对,你还在那里种了一大片的鼠尾草。你还记得你为什么要种下鼠尾草吗?”夏洛蒂的眼神扫过百鬼的表情,缓慢地、细致入微地观察着。
听到自己种下一大片花,百鬼的脑袋里空荡荡的,有些迟疑地说:“鼠尾草……是什么花?”
医生敲响病房没有合上的门,告诉了他最后的检查结果。
2月7日 阴 巴黎
我今天出院了,明天会去普罗旺斯,和我的搭档夏洛蒂一起。
她告诉我,鼠尾草是我最喜欢的花。
最喜欢的花……是鼠尾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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