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19 章

采花节在花城已有数千年的历史,作为花城一年中最盛大的节日,不管是花城的管理者还是居民们都对其抱有厚望。早在节日前一个多月,人们就在为采花节的到来做准备,打扫房屋,添置新衣,在自家的花园或花盆里甄选长势优良的花卉精心呵护。就在花城居民期待着在春花大比上大展身手时,来自其他城镇的旅人也踏上了来此的路程,他们有的只是想来沾沾盛春繁花的生气,有的却也想在大比上和本地人争一争魁首。

最先到来的是满脸喜气的商人,其中绝大部分是花商,虽然花城的本地人几乎都有培育花卉的习惯与技术,但来自各地的花商带来了与本地花卉大为不同的奇花,在这个以花为名的节日里,人们都愿意为这些造型各异、颜色各异的花买单,尤其是近二十年。

如果你身边有一个年纪较长、精于花卉培育或鉴赏,又沉迷于春花评选的长辈,那么近二十年,每年采花节你都会听见他/她唉声叹气说着“一年不如一年啊”,他/她会用怀念的语气向你细细描述,曾经采花节时花城郊外是如何百里春花,争奇斗艳,美不胜收,他/她会告诉你,曾经的花城如何作一只小兽蜷缩卧于群山之间,每当采花节时它又如何在锦簇花团中随春醒来,一呼一吸尽是芳香。

他/她说,现在不行了,城外的花还没有城内人手种植出的多了。

他/她说的没错,有心之人都能察觉到,这二十年来,花城郊外野花的数量与质量远远不如从前。

但是人们意识到了,这又如何呢,日子还是一样的过,采花节也还是如从前一般如期而至。

唯一一点与从前不同的地方,大约是今年的采花节相比以往多了一些神秘的色彩。

在采花节正式开始一周前,花城流传起一则小道消息。

有人说城外一处深山里埋藏着宝藏,夜晚之时如有人行至此处便会在重重树影后,看见宝藏发出的光芒,它在深林中、迷雾后等待着有缘之人将其带走。有人说这简直一派胡言,是不知道从哪传出来的瞎话。有人说是不是那个地方那处山林?有个朋友真的在那里看到过莹莹光亮,看着就不同寻常。又有人说那都是说谎,我去过那,容易迷路就算了,绕来绕去林子里绕了半天,却什么也没见着。

这传言可真是神乎其乎,若是平时或许多传几日真能吸引出一支自发组成的探险小队,前往传言中的地点探寻宝藏。可惜时间正值盛节前夕,大多数人听过便忘了,在他们心里,此时此刻还是开开心心过节更重要。

只有一个人,听到了这个消息,如获至宝揣于怀中,惴惴不安了三个晚上,终究是一咬牙离开永安巷、走出花城门,一个人来到了无名山下。他站在山脚下仰头看着山。

花城里外来的商户旅人多是见过大世面的,他们的足迹遍布五湖四海、双目观览过崇山峻岭,他们都说花城的山不高。可他抬头看着,看那山将他衬得如此小,心里感到阵阵的害怕。

他不是花城本地人,对城外的地形并不熟悉,他害怕自己上山后迷失方向。本地人虽说城外从来没有野兽出没,可谁知道他们说的是真是假,他害怕自己上山后遭遇袭击。

本地人是最会说谎的人,这些人要么坏话说尽,兜着一肚子怨气,把自己土生土长的土地贬得一无是处,要么用层层叠叠的美言,将真实存在的漏洞一个一个捂住,说什么都是好得很。他就是被后者骗来的,说着花城如何如何繁盛,城民如何如何富足,把他唬得满心憧憬搬来这里,憧憬着饭碗一天天变满、钱袋一天天饱胀,然事与愿违,他还是活成了墙角野草下的烂泥,连铲去给人养花都不配。

他害怕眼前的高山,更害怕永远贫穷、永远落魄,永远匍匐在地上爬不起来。

他从地上捡起一根木棍,用力空劈两下,使了很大劲,发出了一点声响。他当然没有武艺,木棍能不能防身是未知,但至少可以稍稍壮胆。攥紧木棍,他上了山。

山路不好走,深一脚浅一脚,他丢掉了山脚的木棍,重拾了一根更长更结实的充当拐杖。木杖让他脚下的路好走了一些,却带不给他一丝希望,终点是看不见的,路是走不完的。已经走了多久了?走到何处了?看着眼前不知何时升起的白雾,他得不到答案。

迷失了吗?是危险吗?或许现在他应该警惕?但他没有,说来神奇,在如烟如雨的雾中他达到了此生都未曾触碰到的宁静,没有惊惶,没有忧虑,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必担心,所有一切都化为虚无,过去也是,未来也是,只有一个他站立在此时此刻。

一个声音在他耳边轻声呼唤,“这边……这边……”

哦,原来他从未迷失,一直在正确的方向,行走在旁人传言中迷雾,看见了旁人传言中的荧光,就在前方,树后、雾后,白与黄杂糅在一起的光芒,让人分不清是海上指明方向的灯塔还是门前等候归人的悬灯。眼前的光芒、耳畔的声音一同指引着他,他走过山丘、穿过群林,在月色之下,找到了上古的复生、生命的起始。

云万渺皱着眉头打断了他废话连篇的长篇大论,“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说可能,你需要去看个医生?”

那个男人感觉到自己被无端攻击了,毫不意外地激动起来,如同即将起跳的□□一般抬高头颅、伸长脖子、拉长上身,大声吼道,“你觉得我在说谎?!我说的都是真的,都是真的!我没有必要骗你们,你们没有亲眼看见你们不会懂的,但我看见了,那种场景,我看见了!”

石佳敏和冉晟对视一眼,面色都有些沉重,显然大家都觉得这个刚刚还很正常的人,讲着讲着自己的犯罪行动突然神智就不太清醒了。

办案最怕遇到这种情况,如果对面是穷凶极恶的歹徒,她们可以武力压制;如果对面人多势众的恶匪,她们可以与之周璇再以策破之。但现在抓到的人看着有犯病的趋势,那就大不妙了,不仅要担心人在自己手上真发出病来会被追责,还必须怀疑这人刚刚说的事情是不是真实有效。

冉晟已经心痛地闭上了眼,仿佛看见功绩从自己已经合拢的掌间飞去,仿佛听见执法司的大人再次斥责她不求上进、无可救药,不如回家宰猪卖肉,可悲这残酷的现实对她而言不能逃避只能面对,她重新张开眼,收起了鞭子。这玩意吓唬正常人还行,对病人用叫虐待。

石佳敏觉得或许现况还能再拯救一下,她试图安抚面前激动的人,“别紧张,我们并非不相信你所说的事情经过,只是想再确认一下,你当时看到的是什么?”

石佳敏平稳的声音进入大脑,男人的情绪确实稍稳定一些,理智回笼,又对面前的几人表现出畏惧与怯懦,但与刚被扣住时不同,借着激动的余威,他硬撑着反问,“你们不是花城的官兵吗?那高台子上的东西你们还不知道吗?”

祭台上的东西什么样子,她们当然知道,但那和男人所描述的“上古的复苏、生命的起始”似乎对不上号。

“生命的起始”还能解释为,将石壳比喻成内部孕育着未生幼崽的蛋壳,“上古的复苏”又是什么意思呢?

男人情绪又有激动的征兆,这种激动和刚刚的被激怒不同,是一种憧憬与敬畏交杂的兴奋。

他说,是神迹,那是神迹啊。

他说的多么笃定,多么兴奋,云万渺听着就有多无语。她沉迷望天,心想,果然不应该对精神状态不正常之人的话擅自抱有期待。还神迹,我在祭场里跳个舞是不是也能算神迹?八成就是受环境影响,产生联想了吧。

此刻三人心里都是差不多的想法:说了那么多,还没说到重点。至于阿锦,云万渺转头去看她,她像听故事一样,听得十分专注,在“神”的字眼出来时,还走近了几步,显然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

还真是那个喜欢听神话故事的阿锦啊。

就这么一个瞬间,云万渺愿意承认,这人比自己更有讲故事的天分。

台子上的东西在说话,它没有嘴,所以也可能它并未说话,高于凡人存在的它直接在人的脑海中降下旨意、在人的心肺间表达,到底是哪种情况,他已经分辨不清。他只知道,祂对他说,“带上我,离开,这里。”

是祂引诱我来此,是祂提出要求,是祂要我这么做,这不是盗窃,这是你情我愿的合作,是受到了神灵的呼唤,受到了妖邪的蛊惑。

揣进兜里或是塞进衣服,抱在怀中或是捧在手心,怎么都可以,带上祂离开这里。他听见自己的心声一同响起。

理所应当、顺其自然,他这么做了,扑到高台之上,饿犬夺食一般,把东西扫进怀里。怀抱一下变得很重,身体也开始沉重,像是身上载着不可负担之物,一股冷意爬上手和前胸,再向身体各处蔓延。

与此同时,他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自己在被注视着,被一双无形的、无从探寻到的,高于自己甚至高到高天之上的眼睛注视着。

他后知后觉地领会到,自己似乎做了超出自己承受范围的事情,这让他的底气卸去,脸心虚地发白。

开弓没有回头箭。

可能是深林里太冷了,才会有如此不适的感受,他安慰自己,他奔跑起来,向山下、向林外、向有阳光的地方跑去。上山的时候只是走着都觉得如此疲惫,如今下山他却跑得飞快、跑得顺畅,这一定是神的赐福吧,所以他才能像生活在山间的野兽一样,疾驰如电。

可是神让人敬仰,也让人敬畏。他行进速度不变,身体却越来越重,恍然感觉背后跟着一个影子,想要爬上他的背脊,试图被他驼在身上。

是错觉吧,一定是错觉吧,只是跑得累了,把树影看岔了。他都已经说服自己了,那背后的影子却自己露出马脚,如同被风吹来了麻袋一样贴在了他的身上,他不必回头就看见身侧飘荡的白色,他和它仿佛融为一体,又仿佛相互分隔。

啊,是白色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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