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银杏树下的告别信

黎溪源去高中校园那天,是个难得的晴天。校门口的香樟树比七年前粗了一圈,枝叶繁茂得能遮住整条人行道,像一把撑开的绿伞,罩着来往的学生——他们穿着和她当年一样的蓝白校服,手里抱着物理习题册,笑着跑过,衣角扫过地面,带起细碎的落叶。

她没进去,只是站在围墙外,看着里面的银杏林。最老的那棵银杏树还在,树干上的刻痕依稀可见——是高二那年,顾依人偷偷刻的“物理班必胜”,被老师发现后罚了打扫卫生,关咨宴陪着她扫了整整一周的银杏叶,说“罚你我也陪你”。

“黎溪源?”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是曾雅淇。她穿着白大褂,手里拿着个透明的培养皿,里面装着些银杏叶的组织样本。“来采集实验材料,”她晃了晃培养皿,“研究银杏叶的抗氧化成分,或许能用于肺鱼基因的保护。”

黎溪源点点头,目光还落在银杏林里:“里面……没什么变化吧?”

“实验室翻新了,”曾雅淇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原来的物理实验台换成了新的,不过你当年用过的那台显微镜,老师还留着,放在陈列柜里,旁边贴了张纸条,写着‘20XX届黎溪源使用’。”

黎溪源的心里泛起一阵暖意。她想起高三那年,就是用那台显微镜,看到了洋葱表皮细胞的细胞壁,关咨宴在旁边说“像你织的毛衣纹路”,被她笑“没见过世面”。

“关咨宴……最近还好吗?”黎溪源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风里的银杏叶。

“他妻子的化疗很顺利,”曾雅淇的笔尖在培养皿上划了个圈,“念念上周去幼儿园了,第一天哭着要爸爸,他请假陪了一整天,晚上还要去便利店打工,瘦了很多。”她顿了顿,“但他每次说起女儿,眼里都有光,像……像你当年解出物理题时的样子。”

黎溪源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片银杏叶——是昨天在火锅店门口捡的,叶脉清晰,边缘有点卷。“帮我把这个夹在实验室的陈列柜里吧,”她说,“就当……我回来过。”

曾雅淇接过叶子,指尖碰到她的,像七年前在高中天台那样,带着点微凉的温度:“你要回巴黎了?”

“嗯,下周的机票。”

“也好,”曾雅淇把叶子放进标本袋,“你的项目还等着收尾,这里的事……有我们呢。”

离开校园后,黎溪源去了医院。她没提前说,只是在住院部楼下的花店买了束向日葵——关咨宴说过,向日葵代表“一定赢”,她想送给那个在病床上和癌症抗争的女人。

病房门没关严,里面传来念念的声音:“妈妈,爸爸说你好了,我们就去吃提拉米苏。”

“好,”女人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笑意,“等妈妈好了,我们带念念去游乐园,好不好?”

黎溪源站在门口,突然没了进去的勇气。她想起七年前,关咨宴在雪天里说“想带你去吃三次提拉米苏”,原来有些承诺,会换个人来实现,却同样温暖。

“黎小姐?”

关咨宴提着保温桶从楼梯间走出来,看见她时愣了愣,手里的桶差点掉在地上。“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病人。”黎溪源把向日葵递给他,“听说化疗很顺利。”

“谢谢,”关咨宴接过花,指尖有点抖,“她刚才还说,想谢谢送围巾的人,念念很喜欢。”

“应该的。”黎溪源的目光落在他眼底的青黑上,“别太累了,注意身体。”

“没事,”关咨宴笑了笑,眼角的浅纹比上次深了些,“便利店的老板很照顾我,允许我提前下班,医院的护工也会帮着看会儿念念。”他顿了顿,“巴黎那边……还顺利吗?”

“挺好的,项目快收尾了。”

“那就好。”关咨宴的声音很轻,像风里的银杏叶,“你……要多注意身体,那边的冬天比这里冷,记得穿厚点。”

黎溪源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两人站在病房门口,沉默像银杏叶一样落下来,覆盖了七年的时光。她想起高中时,他们也常常这样沉默,却总能从彼此的眼神里读懂心意,可现在,眼神里只剩下礼貌的问候,和藏不住的遗憾。

“我进去了,”关咨宴推开门,又突然停下,“念念说,想看看会弹月光的阿姨,等她妈妈好了……”

“好啊。”黎溪源打断他,嘴角带着释然的笑,“等她妈妈好了,我弹给她听。”

关咨宴点点头,走进病房,轻轻带上门,像关上了一段未完成的故事。

离开医院时,黎溪源收到顾依人的消息,说念念拿着那本《大学物理实验》,在幼儿园里给小朋友讲“原子的故事”,还说“这是爸爸和阿姨一起写的书”。她看着消息,突然觉得眼眶发热——原来有些回忆,会以这样可爱的方式,留在别人的生命里。

回巴黎的前一天,她和顾依人、黛桐青、曾雅淇聚在火锅店。穆谷元因为要照顾修车行,没能来,却让顾依人带了瓶他自己酿的杨梅酒,说“祝溪源前程似锦”。

“念念昨天还问我,‘阿姨什么时候回来弹月光啊’,”顾依人喝着杨梅酒,“你说这孩子,才三岁,记性这么好。”

黛桐青推了推眼镜,把个小笼子放在桌上——里面是“动量八世”,通体雪白,正蜷缩在木屑里睡觉。“送给你,”她说,“带去巴黎,做个伴。它很乖,不会打扰你做实验。”

黎溪源接过笼子,指尖碰到冰凉的玻璃,心里却暖暖的。“谢谢。”

曾雅淇从包里掏出个信封,里面是张照片——是他们四个人高中时在银杏树下的合影,顾依人举着篮球,穆谷元比着“耶”,曾雅淇站在最边上,关咨宴的手悄悄靠近她的,只差一厘米。“洗了两张,一张给你,一张放在实验室的陈列柜里,和你的银杏叶放在一起。”

黎溪源把照片放进钱包,紧贴着那片旧银杏叶。她知道,这些东西会陪着她在巴黎的日子,像朋友们的目光,永远在她身边。

离别的时候,顾依人抱着她哭了:“下次回来,一定要待久点,我们还来吃火锅。”

“好。”黎溪源拍着她的背,眼泪也忍不住掉了下来。

去机场那天,曾雅淇来送她。在安检口,曾雅淇递来个纸袋子:“关咨宴让我给你的,说……是你喜欢的味道。”

黎溪源打开袋子,里面是块提拉米苏,上面用巧克力酱写着“谢谢”。她想起七年前,关咨宴妈妈烤的提拉米苏,说“甜得像月光”,现在这块,味道一样,却多了些岁月的温柔。

“他还说,”曾雅淇的声音很轻,“祝你在巴黎,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光。”

黎溪源点点头,转身走进安检口。回头时,看见曾雅淇还站在原地,像七年前在高中天台那样,安静地看着她,眼里带着祝福。

飞机起飞时,她把那块提拉米苏放在小桌板上,看着窗外的云层。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上面,巧克力酱慢慢融化,像一滴未说出口的眼泪。

她想起银杏树下的刻痕,想起实验室的显微镜,想起那条灰色围巾,想起关咨宴眼角的浅纹——原来有些告别,不是结束,而是另一种开始。就像物理公式里的守恒定律,失去的会以另一种方式回来,错过的会以回忆的形式,永远留在心里。

巴黎的雪又开始下了,落在实验室的窗户上,像七年前的那场雪。黎溪源把“动量八世”放在实验台边,看着它在笼子里跑圈,突然觉得,这样也很好。

她还有实验要做,有论文要写,有朋友们的祝福,有回忆的温暖。至于那些未完成的故事,就像银杏叶上的纹路,虽然不完美,却也是生命里最珍贵的印记。

银杏树下的告别信,终究没写出来,却藏在了每一片落叶、每一块提拉米苏、每一次回忆里。而她知道,只要心里的光不熄灭,无论走多远,都能找到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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