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干涉条纹里的旧时光

黎溪源收到顾依人婚礼录像时,巴黎刚过春分。她坐在实验室的休息区,指尖划过平板电脑的屏幕,看着顾依人穿着婚纱扑进穆谷元怀里,看着曾雅淇作为伴娘递上戒指——她的白大褂换成了礼服裙,金丝眼镜换成了隐形,站在人群里,安静却醒目。

镜头突然扫过角落,黎溪源的呼吸顿了顿。

是关咨宴。他穿着不太合身的西装,怀里抱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正是去年那条陌生短信里的孩子。女孩手里攥着块提拉米苏,奶油沾在嘴角,像只偷吃到糖的小猫。他低头帮女儿擦嘴角时,眼角的浅纹里盛着笑意,和七年前在图书馆给她递酸奶时的样子,既像,又不像。

“黎博士,”助理端来杯热咖啡,“您要的干涉仪数据出来了,和您预测的误差在0.001以内。”

黎溪源关掉视频,指尖还残留着屏幕的温度。她接过数据报告,目光落在“干涉条纹间距”那栏数字上——这个距离,和七年前她与关咨宴在物理实验室测的,分毫不差。

“把设备调到最佳状态,”她站起身,“下午做最后一次验证实验。”

实验开始前,她在载物台里放了片银杏叶——是黛桐青去年寄来的,说是从高中校园的老银杏树上摘的,叶脉清晰,像被时光定格的指纹。激光穿过叶片时,墙上的干涉条纹突然变了形状,细碎的光斑落在“量子纠缠”的公式海报上,像谁撒了把星星。

“黎博士,这是……”助理有些惊讶。

“正常现象,”黎溪源的声音很轻,“叶片的叶脉会改变光的传播路径,就像……有些回忆,会改变人生的轨迹。”

她想起高中时,曾雅淇在银杏叶上写物理公式,说“这样记起来更方便”;想起关咨宴把银杏叶夹在她的物理书里,说“秋天快结束了,留个纪念”;想起他们四个人在银杏树下拍的合影,顾依人笑得张扬,穆谷元举着篮球,曾雅淇站在最边上,关咨宴的手悄悄靠近她的,却始终没碰到。

实验结束时,夕阳透过窗户落在银杏叶上,把叶片染成了金色。黎溪源小心地把叶子收进标本夹,里面还放着七年前关咨宴送的原子胸针,金属表面已经氧化,却依然能看清向日葵的纹路。

晚上回到公寓,她收到曾雅淇的邮件,附件是篇新论文——《肺鱼休眠基因与人类记忆的关联性研究》。邮件里写着:“我在肺鱼的休眠细胞里发现了种特殊蛋白,能保存七年的记忆。可人类不一样,有些记忆会被现实覆盖,就像雪落在地上,最后只剩一滩水。”

黎溪源点开论文,在参考文献里看到了自己的名字——是她三年前发表的《量子纠缠态的时空分布模型》。原来有些交集,即使隔着山海,也会以另一种方式存在。

她走到书架前,抽出那本泛黄的《大学物理实验》,翻到最后一页。那里还夹着张纸条,是关咨宴画的分光计草图,旁边写着:“溪源,这个旋钮要逆时针转三圈,再顺时针转半圈,你总记反。”

字迹已经有些褪色,却依然能看出当时的认真。黎溪源的指尖划过那些笨拙的线条,突然想起大一那年,他在实验报告背面画的小人,说“永远一组”。

手机响了,是张镜竹打来的。她的声音带着醉意:“溪源,我今天去看你妈了,她还在弹你小时候的钢琴,说‘溪源要是在,肯定能弹得更好’。”

黎溪源的喉咙有点堵:“她……还好吗?”

“不太好,”张镜竹叹了口气,“你爸的公司去年破产了,国浩瑞去国外躲债了,就剩她一个人住老房子。她说……她后悔当年逼你去巴黎。”

黎溪源没说话,窗外的巴黎夜景亮得刺眼,却照不亮她心里的角落。她想起离开那天,母亲在机场哭着说“妈错了”,她却没回头;想起关咨宴站在走廊尽头,说“你该去更广阔的地方”,她却没说“我不想走”。

“对了,”张镜竹的声音突然低了些,“关咨宴的妻子上个月查出了胃癌,他现在白天在便利店打工,晚上去医院陪护,还要照顾女儿。”

黎溪源的心跳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疼得发紧。她想起那个总在甜品摊卖提拉米苏的女人,想起关咨宴说“味道像月光”,原来有些温柔,是他在生活的苦里,硬生生熬出来的甜。

挂了电话,黎溪源从衣柜最深处翻出那条灰色围巾。七年过去,毛线已经有些起球,却依然带着淡淡的洗衣粉香味——是关咨宴母亲常用的牌子。她把围巾裹在身上,突然觉得巴黎的春天,比七年前的冬天还冷。

第二天,她向实验室提交了休假申请,订了回国的机票。助理不解地问:“黎博士,您的项目马上就要结题了,现在离开……”

“有些事,比项目更重要。”黎溪源的声音很坚定。

回国那天,飞机降落在熟悉的机场。她穿着简单的牛仔裤和白衬衫,手里拎着个小行李箱,里面装着那本旧书、银杏叶标本,还有那条围巾。

走出机场时,她看见黛桐青站在出口,怀里抱着“动量七世”,笼子上的牌子已经有些磨损。“我来接你,”黛桐青的眼睛有点红,“顾依人在火锅店订了位置,说要给你接风。”

火锅店还是高中时的老样子,靠窗的位置还留着他们常坐的那张桌子。顾依人抱着刚满周岁的儿子,穆谷元的头发里多了几根白发,曾雅淇的金丝眼镜换成了黑框,手里还拿着本生物图鉴。

“溪源!”顾依人冲过来抱住她,“你终于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要在巴黎待一辈子呢!”

穆谷元拍着她的肩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们物理班的人,终于聚齐了。”

曾雅淇把杯热牛奶推到她面前:“你以前总喝这个,我让老板温了温。”

黎溪源看着眼前熟悉的面孔,突然觉得眼眶发热。原来有些情谊,即使隔着七年的时光,也依然像刚煮好的火锅,热气腾腾,暖得人心发颤。

正说着,火锅店的门被推开,风铃叮当作响。

关咨宴站在门口,怀里抱着女儿,身上还穿着便利店的工作服,袖口沾着点咖啡渍。看见黎溪源时,他愣了愣,怀里的小女孩突然指着她,奶声奶气地说:“爸爸,这个阿姨的围巾,和你织的一样!”

关咨宴的脸瞬间红了,抱着女儿往后退了退,像怕碰碎了什么。“我……我来给我妻子打包提拉米苏,她在医院想吃。”

黎溪源站起身,目光落在他怀里的孩子身上——女孩的眼角有颗痣,和他一模一样。“她叫什么名字?”

“叫念念。”关咨宴的声音很轻,“我妻子说,想让她记住……记住该记住的人。”

念念伸手要抓黎溪源的围巾,关咨宴急忙按住女儿的手:“别闹,阿姨的围巾很珍贵。”

“没关系。”黎溪源把围巾解下来,轻轻围在念念脖子上,“这条围巾,本来就是给你的。”

念念笑得眉眼弯弯,像朵盛开的向日葵。关咨宴看着女儿脖子上的围巾,又看了看黎溪源,嘴唇动了动,半天没说出话,最后只是用力点了点头,眼眶红了。

打包好提拉米苏,关咨宴抱着念念准备走。走到门口时,他突然停下,回头看了黎溪源一眼,像七年前在机场那样,眼神里有不舍,有遗憾,却没有了当年的期待。

“黎博士,”他的声音很轻,“谢谢你的围巾。”

黎溪源看着他走进暮色里,念念的笑声像银铃,渐渐消失在街角。她想起七年前离开时,他在信里写的“巴黎的冬天很冷,记得带围巾”,原来有些承诺,即使过了七年,也依然会兑现,只是换了种方式。

火锅店的热气里,顾依人悄悄擦了擦眼泪:“其实……他一直没忘你,钱包里还放着高中时的合影。”

曾雅淇点点头:“他妻子知道你们的事,说‘能让他记这么久的人,一定很好’。”

黎溪源看着窗外的夜景,突然笑了。她想起实验室墙上的干涉条纹,想起银杏叶上的光斑,想起那条灰色围巾——原来有些结局,虽然不是最初期待的样子,却也藏着温柔的答案。

就像物理实验里的误差,看似不完美,却让整个结果,变得更加真实。

离开火锅店时,她把那本《大学物理实验》留给了顾依人:“帮我交给念念吧,等她长大了,或许会喜欢里面的公式。”

顾依人接过书,发现扉页的合影上,多了行字,是黎溪源的笔迹:“干涉条纹会变,时光会走,但有些光,永远不会熄灭。”

夜色渐浓,黎溪源走在熟悉的街道上,手里攥着那片银杏叶。风吹过,叶片轻轻颤动,像谁在耳边说:“再见,我的少年。再见,我们的旧时光。”

她知道,有些故事,到这里就该结束了。但那些藏在公式、银杏叶和围巾里的回忆,会像实验室里的激光束,永远明亮,永远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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