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理竞赛的前一天,晚自习的空气里飘着淡淡的咖啡香。黎溪源对着一道电磁学压轴题皱了眉,笔尖在草稿纸上画了三次受力分析图,每次都在同一个节点卡住。
“这里错了。”
关咨宴的声音突然从旁边传来,他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校服袖子蹭过她的胳膊,带着点薄荷沐浴露的味道。他拿起铅笔,在她画的洛伦兹力方向上打了个叉:“左手定则用反了,你看,四指应该指向正电荷运动方向,而不是电流方向。”
黎溪源的耳尖热了。她确实混淆了正负电荷的受力方向,这个错误像藏在公式里的暗礁,让她卡了整整十分钟。
“谢谢。”
“不客气,”关咨宴的铅笔在纸上顿了顿,“其实我刚才也在这道题上栽了跟头,穆谷元笑我‘物理课代表的尊严碎了一地’。”他抬头时,睫毛扫过眼睑,“你是不是太紧张了?草稿纸都被你捏皱了。”
黎溪源低头看自己的手,果然把草稿纸攥出了深深的褶皱,像被揉过的心事。她想起早上母亲发来的消息,说林叔叔给她找了个物理家教,“竞赛拿不拿奖没关系,别累着自己”——语气里的轻描淡写,比直接的要求更让她窒息。
“有点。”她把皱巴巴的草稿纸铺平,试图抚平那些褶皱。
曾雅淇从旁边递来一张新的草稿纸,边缘裁得整整齐齐。“我的备用纸,”她的声音很轻,“比你的光滑,不容易皱。”
黎溪源接过纸,发现右下角画着个小小的指南针,红色的指针指向左边——正是她刚才搞错的方向。
“谢了。”
曾雅淇没说话,转头继续刷题,笔锋划过纸页的声音格外清晰。黎溪源看着她低垂的眉眼,突然想起顾依人说的“曾雅淇小学时总被欺负,后来靠解出全校最难的数学题扬眉吐气”,原来沉默的人,都藏着自己的铠甲。
关咨宴把自己的错题本推过来:“这道题的三种解法都写在里面了,你看看哪种思路更顺。”本子的边缘卷了角,封面上用胶带贴了块补丁,看得出来用了很久。
黎溪源翻开本子,发现他在每种解法旁边都写了批注。第一种解法旁标着“穆谷元说这是最笨的方法,但我觉得稳”,第二种写着“顾依人用这个解法算错了三次,因为漏掉了摩擦力”,第三种则画了个小小的笑脸:“这个是黎溪源上次教我的对称法,超好用。”
她的心跳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下。原来那些随口说的解题技巧,他都认真记在了本子上。
“明天加油。”关咨宴把本子收回去时,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背,像被静电打了下,两人同时缩回手。
“你也是。”黎溪源低头演算,余光瞥见他翻开自己的错题本,在刚才那道题旁边画了个歪歪扭扭的星星。
放学时,父亲的司机在校门口递来一个保温桶:“先生说让你喝点燕窝,补补脑子。”
黎溪源接过保温桶,金属外壳的温度烫得指尖发麻。她想起上周在慈善晚宴上,张小姐说“女孩子搞竞赛就是浪费时间”时,父亲没反驳,只是笑着给她夹了块鱼翅。
“告诉爸,我明天会尽力。”她把保温桶放在副驾驶座上,没看司机欲言又止的表情。
回到家,琴房的灯亮着。推开门,看见父亲坐在钢琴前,指尖笨拙地在琴键上摸索着《月光奏鸣曲》的旋律——那是她小时候最常弹的曲子,父亲总说“听着像溪源踩在月光上走路”。
“爸?”
父亲回过头,眼底带着点疲惫:“刚才在你房间看到竞赛辅导书,比你小时候的琴谱还厚。”他站起身,西装袖口的金表晃了下,“要是太累,就别硬撑了,爸养得起你。”
黎溪源的喉咙有点堵。她知道父亲说的是真心话,却也知道这句话里藏着的期待——他从未说过“希望你赢”,但每个深夜亮着的书房灯光,每次出差带回来的物理奖杯模型,都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我不累。”她走到钢琴前,指尖落下,流畅的旋律漫过房间,比父亲刚才的生涩流畅百倍,“明天考完,我弹《十面埋伏》给你听。”
父亲的眼睛亮了亮。那是他最爱的琵琶曲,每次家族聚会,总让她弹上一段,说“听着有股不服输的劲儿”。
竞赛当天的清晨,黎溪源在书包里发现了三样东西:关咨宴塞进来的向日葵书签(背面写着“公式都记得”),曾雅淇放在桌角的备用2B铅笔(笔杆上贴了块小橡皮),顾依人画的加油漫画(四个小人举着“物理班必胜”的牌子)。
考场门口,穆谷元正给关咨宴整理衣领:“紧张不?我昨晚梦见你把答题卡填反了,吓出一身冷汗。”
关咨宴拍开他的手:“乌鸦嘴。”转头看见黎溪源,眼睛瞬间亮了,“来了?我刚才去买早饭,老板说今天的豆浆特别甜,给你带了一杯。”
黎溪源接过豆浆,温热的触感顺着指尖传到心里。“谢谢。”
“加油。”关咨宴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像怕惊扰了什么,“不管结果怎么样,考完我们去吃火锅。”
考试铃声响起时,黎溪源深吸了口气。试卷上的题目像熟悉的老朋友,大部分解法都在她和关咨宴讨论过的范围里。写到最后一道压轴题时,她突然想起关咨宴说的“把复杂问题拆成小块”,笔尖顿了顿,换了种思路——果然顺畅了很多。
收卷的瞬间,她看见关咨宴回头看她,眼里带着询问。黎溪源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男生的嘴角立刻扬了起来,像雨后初晴的天空。
走出考场,顾依人立刻冲上来:“最后一道题你做出来了吗?我卡在第三步了!”
“用动量定理拆分速度就行。”黎溪源刚说完,就被穆谷元拽着往校门口走:“走走走,火锅去!我妈特意给我装了新做的辣椒酱,今天让你们见识什么叫‘辣到灵魂出窍’。”
火锅店的包间里,曾雅淇破天荒地主动倒了杯饮料:“我最后一道题没做完。”她搅动着杯子里的柠檬片,“卡在积分步骤,不如黎溪源的方法简单。”
“你已经很厉害了,”关咨宴夹了块肥牛放进她碗里,“全校能做出前两问的没几个。”
黎溪源看着他们,突然发现曾雅淇的耳垂上有个小小的耳洞,只是平时总用头发遮住。她想起上次慈善晚宴上,张小姐戴着的钻石耳环,晃得人眼睛疼,却远没有这个藏在发丝里的耳洞真实。
“对了,”顾依人突然拍桌子,“我刚才在教务处看到成绩了,黎溪源全校第一,关咨宴第三,曾雅淇第五!我们物理班包揽前三!”
穆谷元夸张地欢呼:“我就说我们是神仙班级!”
关咨宴的耳朵红了,挠挠头:“差了黎溪源十分呢。”
“十分而已,”黎溪源夹了块玉米放进他碗里,“下次就能追上。”
关咨宴抬起头,眼里的光比火锅的热气还烫。他刚要说话,黎溪源的手机响了,是母亲发来的视频请求。
“溪源!听说你拿第一了?”母亲的声音带着刻意的热情,背景是装修华丽的客厅,林叔叔坐在旁边,手里端着茶杯,“林叔叔说要奖励你,想要什么?最新款的钢琴还是出国留学名额?”
国浩瑞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带着惯有的轻佻:“妹妹这么厉害,不如来林氏集团实习吧,我带带你。”
黎溪源的手指攥紧了手机:“不用了,我还要准备颁奖礼。”
“颁奖礼有什么意思,”母亲的语气沉了沉,“晚上回家吃饭,你林叔叔请了张总的女儿,她刚在钢琴比赛拿了奖,你们正好交流交流。”
“我晚上和同学在一起。”黎溪源直接挂断了电话,屏幕暗下去的瞬间,映出她有些发白的脸。
“没事吧?”关咨宴递来张纸巾,“擦擦汗。”
黎溪源摇摇头,接过纸巾时,发现上面印着和曾雅淇同款的小熊图案——原来是关咨宴买的。
“别理他们,”曾雅淇突然开口,夹了块虾滑放进她碗里,“你的奖杯比钢琴值钱。”
顾依人用力点头:“就是!物理竞赛的奖杯含金量多高,比那些弹钢琴的花架子厉害多了!”
穆谷元举起饮料杯:“干杯!庆祝我们物理班大获全胜,顺便庆祝黎溪源摆脱那些糟心事!”
碰杯的脆响里,黎溪源突然笑了。她看着眼前的四个人,关咨宴眼里的真诚,曾雅淇笨拙的关心,顾依人直爽的维护,穆谷元没心没肺的热闹,突然觉得那些家庭的纷扰像被火锅的热气蒸融了,只剩下眼前的温暖。
吃完饭走出火锅店,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关咨宴从书包里拿出个小本子:“这是我整理的错题集,里面有你上次说的对称法解题步骤,送给你。”
本子的最后一页,夹着张画着琴键的草稿纸,上面用铅笔写着一行字:“你的指尖,既能弹月光,也能解公式,都很好。”字迹有点歪,像鼓足勇气才写下的心里话。
黎溪源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想起小时候练琴时磨出的茧,想起解物理题时酸胀的手腕,想起父亲期待的眼神,母亲敷衍的关心,原来这些看似矛盾的碎片,早就被眼前的少年悄悄拼凑成了完整的自己。
“谢谢。”她把本子抱在怀里,像抱着个易碎的秘密。
“颁奖礼那天,我给你献花。”关咨宴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向日葵,一大束的那种。”
黎溪源点点头,看着他跑远的背影,突然想起他第一次撞翻保温杯时的慌张,第一次讲题时的认真,第一次看她弹琴时的呆愣——那些藏在草稿纸褶皱里的心事,原来早就被她悄悄抚平,变成了心口最柔软的存在。
曾雅淇走到她身边,手里捏着张被揉皱的草稿纸,上面是未完成的解题步骤。“他刚才在火锅店,练习了三次‘我喜欢你’,”女生的声音很轻,像怕被风听见,“每次都把纸揉成团。”
黎溪源的脸颊发烫,抬头时,看见夕阳落在曾雅淇的侧脸,平时总是冷淡的嘴角,悄悄弯起了个浅弧。
颁奖礼那天,黎溪源站在领奖台上,接过金牌的瞬间,目光穿过人群,落在第一排的关咨宴身上。男生手里捧着一大束向日葵,笑得比阳光还灿烂,怀里还抱着个本子——她认得出,是上次他画琴手的那个。
下台时,关咨宴突然冲上来,把花塞给她,转身就跑,像怕被抓住的小偷。黎溪源低头看着怀里的向日葵,发现其中一朵的花瓣里,夹着张小小的纸条,上面用铅笔写着:“草稿纸上的话,下次告诉你。”
纸页边缘有点皱,像被人反复揉过又抚平。黎溪源捏着那张纸,突然觉得,有些褶皱不需要完全抚平,就像有些心事,不需要说出口,也能被懂的人看见。
后台的镜子里,映出她带着笑意的脸,金牌在领口闪着光,怀里的向日葵朝着光的方向。她知道,未来还会有更多的公式要解,更多的褶皱要抚平,但此刻,草稿纸上的那些心事,和少年眼里的光,已经足够温暖这个深秋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