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下来的时候,物理课正在讲天体运动。黎溪源望着窗外飘飞的雪花,笔尖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画着圈——那些白色的碎片落在光秃秃的树枝上,像谁撒了把碎盐,又像关咨宴送的向日葵花瓣,只是换了种颜色。
“黎溪源,”物理老师敲了敲黑板,“木星的公转周期是多少?”
“11.86年。”她脱口而出,声音里还带着点没回过神的飘忽。
教室里响起低低的笑声。关咨宴从后桌递来张纸条:“走神了?是不是在想颁奖礼上的向日葵?”
黎溪源的脸颊有点烫,转头看他时,男生正托着下巴看她,眼里的光比窗外的雪还亮。自从颁奖礼那天他塞了那张“下次告诉你”的纸条,两人之间的空气就像被加热的水,总在快要沸腾时又突然冷却。
“下课后去天台?”她在纸条背面写下这行字,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有点发颤。
关咨宴的眼睛瞬间亮了,像被点燃的星火。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在纸条上画了个咧着嘴笑的小人,旁边还画了朵歪歪扭扭的向日葵。
下课铃刚响,顾依人就拽着黎溪源往食堂跑:“快!今天有糖醋排骨,去晚了就没了!”
“我有点事,你们先去。”黎溪源指了指天台的方向。顾依人立刻会意,挤了挤眼睛:“懂了懂了,给你们留排骨!”她拽着穆谷元跑远时,还不忘回头朝关咨宴挥了挥手,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关咨宴的耳朵红得像熟透的苹果,挠了挠头:“那……我们上去?”
天台上的风有点大,雪花落在栏杆上,瞬间就化了。黎溪源裹紧了校服外套,看着关咨宴从书包里掏出个本子——是上次画琴手的那个,封面被摩挲得有些发白。
“我……”关咨宴翻开本子,手指在某一页停了停,“颁奖礼那天想说的话,写在这里了。”
黎溪源的心跳突然变快,像被风吹得乱撞的铃铛。她看着男生微颤的指尖,突然想起第一次见面时,他撞翻保温杯后慌乱的样子,原来时间已经走了这么远。
“其实从你转来第一天,解出那道圆锥曲线题开始,”关咨宴的声音被风吹得有点散,“我就觉得你很特别。不是因为你物理好,也不是因为你会弹琴,就是……看到你站在那里,就觉得整个教室的光都落在你身上了。”
他翻开那页画着琴手的纸,下面用铅笔写着几行字,字迹有点歪,像是写了很久:“我知道我们可能不一样,你看的书我很多都看不懂,你去的地方我也没去过。但我还是想告诉你,黎溪源,我喜欢你。不是同桌的那种喜欢,是想每天给你带豆浆,想跟你一起解物理题,想……一直看着你的那种喜欢。”
雪花落在纸页上,晕开细小的墨痕。黎溪源看着那些笨拙的笔画,突然想起他画的左手定则,想起他错题本上的批注,想起向日葵花瓣里的纸条——原来那些藏在公式和草稿纸里的心事,早就像春天的种子,悄悄发了芽。
“我……”她刚要开口,手机突然响了,尖锐的铃声划破了天台上的安静。屏幕上跳动的“国浩瑞”三个字,像根刺扎进眼里。
“喂。”黎溪源的声音冷了下来。
“妹妹,你在哪儿呢?”国浩瑞的声音带着惯有的轻佻,“妈让我来接你,车就在校门口,顺便带你去看个好东西——我新买的钢琴,比你家那个老古董强多了。”
“我不去。”
“别这么冷淡嘛,”国浩瑞笑了起来,“我看见你跟个男生在天台呢,是上次那个物理课代表?要不要叫他一起?让他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钢琴,别总抱着习题册当宝贝。”
黎溪源的手指攥得发白,几乎要把手机捏碎。她转头看向关咨宴,男生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握着本子的手在微微发抖,眼里的光像被风吹灭的烛火。
“我马上下来。”黎溪源挂了电话,喉咙里像堵着什么东西,说不出话。
“他……是你哥哥?”关咨宴的声音很轻,像怕碰碎了什么。
“继兄。”黎溪源看着他手里的本子,那几行“我喜欢你”的字迹,突然变得刺眼起来。
“哦。”关咨宴低下头,把本子合上,指尖划过封面的褶皱,“那你……先下去吧,别让他等急了。”
“关咨宴,我……”
“没事,”他抬起头,努力挤出个笑,眼角的纹路却比平时深了些,“话我已经说了,你……不用马上回答。”他把本子塞进她手里,“这个给你,上面有我家的电话,想好了……可以打给我。”
黎溪源捏着那个温热的本子,看着关咨宴转身往楼梯口走。雪花落在他的发梢上,很快就积了薄薄一层,像谁撒了把糖霜。他的背影在风雪里显得有些单薄,和记忆里那个阳光开朗的物理课代表,突然重合不到一起了。
校门口,黑色的轿车刺眼地停在那里。国浩瑞靠在车门上,穿着昂贵的羊绒大衣,看见她就吹了声口哨:“这不是我们的物理小天才吗?怎么不高兴了?跟小男朋友吵架了?”
黎溪源没理他,拉开车门坐进去。车里暖气很足,和天台上的寒冷像是两个世界。国浩瑞坐进副驾驶,转头看她:“那男生看着还行,就是穿得太寒酸了,下次让他跟你一起参加我妈的生日宴,我送他套西装。”
“你闭嘴。”黎溪源的声音冷得像外面的雪。
国浩瑞耸耸肩,没再说话,只是对着后视镜里的司机使了个眼色。黎溪源看着窗外倒退的街景,手里紧紧攥着那个本子——关咨宴的字迹透过纸页传来温度,却暖不了此刻冰凉的指尖。
回到家,父亲坐在客厅里看文件,壁炉里的火噼啪作响。“今天林氏集团的张总来电话,”他头也没抬,“说想跟我们合作开发新能源项目,让你周末一起去吃个饭,跟张小姐好好聊聊。”
“我不去。”黎溪源把自己摔进沙发里,本子被压在身下,硌得慌。
“溪源,别任性。”父亲放下文件,镜片后的目光带着审视,“关家那个男孩子,我知道。普通家庭,成绩不错,但跟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以后要接手公司,身边需要的是能帮你的人,不是只会解物理题的。”
黎溪源猛地站起来,本子从沙发上滑落到地上,那几行“我喜欢你”的字迹,正好朝上对着天花板。“成绩好就不配被喜欢吗?普通家庭就活该被看不起吗?”她的声音发颤,“爸,你以前不是这么教我的!”
父亲愣住了,看着她通红的眼眶,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叹了口气:“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
黎溪源没说话,捡起地上的本子,转身往楼上跑。琴房的门被她甩得巨响,钢琴上的奖杯摔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她坐在钢琴前,指尖落下,弹出的却不是熟悉的肖邦,而是一串混乱的音符,像她此刻的心绪。
手机响了,是张镜竹发来的视频。屏幕里的张镜竹在巴黎的街头,身后是璀璨的灯火:“溪源!我看到你获奖的照片了,超厉害!关咨宴有没有跟你表白?我赌他肯定说了!”
黎溪源看着她兴奋的脸,突然说不出话。那些到了嘴边的“他说了”,在国浩瑞的嘲讽和父亲的话语里,突然变得难以启齿。
“怎么了?”张镜竹收起笑容,“是不是出事了?”
黎溪源摇摇头,把脸埋进膝盖:“没什么,就是有点累。”
挂了电话,雪已经停了。月光透过窗户落在钢琴上,像铺了层银霜。黎溪源翻开关咨宴的本子,最后一页画着两个小人,在雪地里并排走着,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旁边写着一行小字:“等雪停了,一起回家吧。”
她想起天台上未说完的话,想起关咨宴眼里熄灭的光,突然觉得那行字像个未完待续的省略号。雪已经停了,可回家的路,好像突然变得很远。
第二天去学校,关咨宴没来上课。顾依人偷偷告诉她:“穆谷元说,他昨天淋了雪,发烧了,在家休息。”她犹豫了一下,“他还说,关咨宴昨晚给他打电话,说……可能配不上你。”
黎溪源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下。她看着关咨宴空荡荡的座位,桌上还放着上次借她的《时间简史》,书签夹在她最喜欢的那页——关于宇宙起源的章节。
曾雅淇突然递来一张纸条,上面是她惯有的工整字迹:“雪化了会变成春天,有些话,等他回来再说也不晚。”
黎溪源看着窗外的阳光,雪已经开始融化,露出湿漉漉的地面。她拿起笔,在纸条背面写下:“好。”
只是那时的她还不知道,有些未完成的话,错过了雪落的时刻,就可能永远停留在了草稿纸上。就像有些心动,在现实的风雪里,注定只能成为青春里,一道带着遗憾的划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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