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陈建朝一百二十年,一统百年割据乱世,暄赫威风,万国来朝,外无敌敢犯,内无臣可乱,谁曾想不过六年间,历经仁德帝,宗武帝和宣和帝三代君主走马观花,东都洛阳屠城,长安困厄,大陈百年的威严被被北夷人碾在脚下,连朝堂都由太后一个女人当家做主,牝鸡司晨。
大陈以世家立国,陈郡谢氏,琅琊王氏,陇西李氏,清河崔氏,河东裴氏,汝南孟氏.....这些子弟出则为明士,入则为高官,明同舟共济,暗各自为政,本相互牵制,直到太后谢素蕊为政,谢家一家独大。
树欲静而风不止,自古树大招风,以太后谢素蕊荣,也势必以太后谢素蕊的夢逝衰,以谢氏为首的各世家自乱阵脚倒戈,朝局一时动荡。
十月初三,太后下葬。
十月初四,皇帝亲政。
十月初五,谢家再次迁出长安。
长安城外,晴空万里,本是萧索的季节,却因人舒爽畅达的心境而有了几分春色。
今日是王若之离开长安北上的日子。
他一身绛蓝色华贵锦服,笑嘻嘻的向元乾荒和孟姜展示自己的行礼--十二辆装的满满的马车。
元乾荒冷冷道:“你这是把整个府里都掏空了?”
王若之摆摆手:“北疆可不及长安,我多带点东西怎么了,怎的这就心疼了,也忒小气了,好歹我也是为了您才出生入死的啊。”
他忿忿不平,甚至上手挠了元乾荒一脸,元乾荒也无半点离别的哀愁,上手又给挠了回来,于是两人就你一拳我一拳打在了一起。
孟姜静立一旁,勾唇望着他俩那默契的打情骂俏般的打架,又给她的猜测添了一石锤。
孟家以军立足,孟家的男儿七八岁入军营,有一日她去军中几乎没有认出面色土黄灰头土脸的孟清,完全没有半点俊逸俏颜,后来她才知道原因,正因为知道这原因,所以在高升酒楼第一眼就将戴着同款珊瑚耳坠的元乾荒和王若之两人视为一对儿,即便是两人极力否认,也从未打消她的猜疑。
提到孟清,孟疆的眸子暗淡下来。
曾经她无法接受孟清的死,虽然两人不是血缘亲兄妹,但两人之间的情谊却更胜亲手足之情,孟清不过年长两岁却少年老成,连孟嵩都曾赞他长大后必成大器,有大将之风,可为了救她,他的生命在二十岁的大好年华里戛然而止,而她因为报仇的缘故与家族断绝关系,至今都未曾到他的墓前祭奠。
“你怎么了?”
元乾荒的声音打断了孟姜越来越沉重的思绪,举目望向元乾荒,淡淡道:“没事,皇上,时辰不早了王公子该出发了。”
王若之整了整衣衫,笑道:“再等等,我还有话同皇上细细讲。”说完拉着元乾荒走向马车后。
他道:“皇上,以前我觉得你对京中的姑娘们挺有手段的,怎么到了孟姑娘这儿傻乎乎的呢!”
元乾荒不等他话说完转身就走,王若之紧紧地扯着他的袖子:“等等等等,你这心思,啧啧啧,”见元乾荒又甩袖,赶忙道:“患难之情情难启齿嘛,我懂我懂我都懂。”
元乾荒斜眼嗤笑一声:“懂了就滚吧。”
说完两人都一怔,这一幕果真是太熟悉又太陌生,三年前朝朝暮暮都似这般肆意洒脱,三年里日日夜夜都在哀叹孤寂。
王若之叹道:“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先帝与孟姑娘今生怕是有缘无分了,你莫要重蹈他们情深缘浅的覆辙。”
似有颗小小的石子落在元乾荒平静无波的心间,泛起层层涟漪,漾在心头。
王若之回身望向孟姜一眼,又低声对元乾荒道:“我回来的那日,不知是否有幸唤她皇后娘娘?”
元乾荒没应,只是顺着王若之的眸光望向孟姜。
这目光灼人的紧,孟姜心头一颤,瞧着古怪鬼鬼畜畜嘀嘀咕咕的两人,叹道:“看来真是难舍难分依依不舍。”
再难舍难分,再依依不舍,时辰不早了,官道上终响起了哒哒哒的马蹄,浩浩荡荡的车队渐行渐远,终消失在了无尽的官道尽头。
元乾荒凝着眉远眺,他与王若之自幼相识困厄扶持,如今想来竟从未分离,想起一时听不到他在耳边聒噪,竟生出了一丝离别之情。
孟姜忽道:“舍不得?这会儿换人也还来得及。”
元乾荒却道:“我们回吧。”
来时三人欢声笑语,归时两人相对无言。
情随人心,满目再也没有半点春色,转眼间满是肃穆萧萧。
两人走了一小段路儿,元乾荒忽地驻足,道:“阿姜,既然我们出城了,何必急着回去,不如我们去见个人吧。”
一个时辰后,一顶不起眼的黑色马车,停在观苍山山脚下的一座宅院前。
孟姜问:“你说的曾老是?”
元乾荒收回要搀扶孟姜下马车的手,负手道:“曾从节,曾是自大陈建朝唯一一位非世家宰相。”
曾从节,年少时救过围猎失踪受伤的仁德帝,相处间发现其才华横溢胸怀丘壑,登基后封了个七品的小官,后来在仁德帝一步步将他提拔成宰相,只不过时运多舛,那时正值与北夷人关系交恶,朝中主战主和吵成一团,曾从节亲自督战,北夷人却入了关,仁德帝大怒,贬谪出长安。
那时宗武帝为太子,跪在殿前为其求情,仁德帝大怒罚其去东宫洛阳行宫面壁思过,未久,北夷人攻破洛阳,屠了满城的百姓。
听完前因后果,没曾想竟还与她自己有关,又提到心底的那人,前程往事竟令孟姜一时恍惚。
元乾荒顿了顿,觑了觑孟姜怔愣脸色,犹豫片刻,才继续道:“先帝继位后,曾遍寻曾从节,却始终遍寻不到,谁曾想他竟就在长安城外的观苍山山脚下藏着。”
若是三四年都寻不到,那想必是彻底隐姓埋名隐了踪迹,寻其踪迹绝非简易之事,个中定有曲折,但元乾荒只字未提,孟姜也不追问,跟在他身后前去敲门。
里面一阵脚步声,紧闭的门扉吱呀一声开了,露出一张孩童的脸,望着元乾荒和孟姜,怯怯的问:“你们是谁?”
元乾荒笑道:“不知你阿爷可在家?”
那孩童点点头,天真道:“在,你们进来吧。”
小院是典型的江南园林,穿过蜿蜒长廊,眼前出现假山重峦叠嶂,穿过两重假山,正面五间大正房,绕到正房后面,有一片海洋般的竹林,竹林的东角处一条小路蜿蜒至深处。
走进竹林,耳边是风吹沙沙作响,迎面扑来阵阵竹香,直到眼前出现了座庭院,庭内的八仙石桌上坐着看书的书生老人,听到脚步声侧脸望来。
那孩童蹦蹦跳跳,朗声道:“阿爷,他们是来寻你。”
元乾荒从袖中取出一枚玉佩,双手递给曾从节:“曾老先生可认得?”
曾从节眯眼,双手颤巍巍的接过来,难以置信道:“皇......上?”
元乾荒点点头。
曾从节忙行礼,让小儿离开,将元乾荒和孟姜两人请进堂屋。
元乾荒上下打量曾从节:“一别多年,曾老还是一如当年啊。”
曾从节叹气摇头:“承皇上谬赞,一晃七八年,老夫岂如当年啊。”
谁不曾意气风发的年少,谁又能抵挡岁月的沧桑,谁能不负韶华不负少年,少年壮年老年,眨眼间垂垂老矣,鬓发沧桑。
元乾荒道:“朝廷的事,曾老想必也听说了吧?”
曾从节沉默良久,良久才痛心的点头:“老夫知晓一二,今日皇上可是为此事而来?”
元乾荒道:“曾老可想过再回朝?”
曾从节一怔,将元乾荒的每个字都来回琢磨了琢磨,直到琢磨到那双浑浊的双眸中老泪横流,年少壮志未酬终一日重见天日,只是来的太迟了,太迟了。
最终他只能遗憾道:“老夫怕是有负皇上的众望了。”
室内一时寂静,曾从节忽听见女子的声音,循声望去,只见元乾荒身侧立着位逸丽的姑娘,清浅笑着,只听她道:“那枚玉佩是先帝遗物,曾老一眼便能识得,想必也不曾忘了仁德帝的恩情,还有先帝当年的求情之恩。”
曾从节垂着眼眸,孟姜继续道:“太后夢逝,朝廷不安,民心涣散,各世家各怀心思,北夷人虎视眈眈,一不留神趁乱再杀进长安,皇上上下孤立左右无依,正是危难之际,曾老又岂能不顾恩义袖手旁观?廉颇老矣尚能记挂赵国安危,更何况曾老何曾老?”
元乾荒轻轻拉了拉孟姜的手:“皇后,汉王刘邦请诸葛亮出山还三顾茅庐,怎能逼的曾老今日就下决定?曾老,我说的事还望曾老好好考虑考虑。”
曾从节眼神忽地一亮,眸光惊疑不定地定在了孟姜的身上,诧异道:“皇后娘娘,可是汝南孟氏的姑娘?可有一兄,叫孟清?”
孟姜与元乾荒对视一眼,彼此似乎都倍感讶然,轻啊了一声,道:“你识得我阿兄?”
闻言曾从节向后退去,跌在长椅上,神色难掩恍惚,似喃喃自语道:“.....竟是故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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