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四一大早，还不到八点，居嘉禾就已经起床开始拾掇自己。
偌大的房子只剩她一个人，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自由的味道。
她和晁言约了下午两点，可从昨天晚上开始，她就已经开始兴奋，在床上辗转反侧到十二点都没睡着。
明明只是去距离家不到五千米的地方看展，却好像是一场小小的旅行。
即便挂着深深的黑眼圈，可她的心情却像是坐着云霄飞车驶向了最高点，随后一直没有下来。
居嘉禾站在衣柜前，翻箱倒柜，却始终没有翻出一件像样的衣服。
她在“西京三枝花”群里抱怨着：“怎么办，我没衣服穿。”
刘疏桐昨晚在群里预告了自己今天的相亲行程，所以她也起得很早。
似乎是正忙着做早饭，刘疏桐发来的语音中夹杂着油花的滋滋声：“冬天不就是大衣羽绒服，能活着就不错了。”
居嘉禾打开手机上的天气app，上面显示今天的最高气温只有六度。
确实是能活着就不错了。但她不死心，便在搜索框内输入了关键字：冬季约会穿搭。
琳琅满目的款式穿搭，但万变不离其宗——少女感、露腿。
居嘉禾保存了一张短大衣加毛呢小短裙的穿搭发到群里，问：“你们觉得这套怎么样？”
刘疏桐立刻回复：“你腿不要了？”
居嘉禾回了一个大笑的表情，刘疏桐又说了句：“你的腿可是要在大运会上拿第一名的腿，切忌恋爱脑！”
“哈哈哈哈哈哈。”虽然手上打出了这行密密麻麻的大笑，但居嘉禾的脸上却愁容满面：“但是穿羽绒服没什么新意。”
刘疏桐回复地轻描淡写：“真正喜欢你的人，哪怕你套个垃圾袋都喜欢你。”
倒也不必说得如此夸张。
居嘉禾放下手机，在衣柜里又捣鼓了好一阵，都没有任何头绪。她后退了几步，才终于得以一观内部的全貌。
厚重的只以保暖为目的的毛衣，如狗熊一般的棉袄和暗淡的羽绒服。
她对刘疏桐说：“开学之后我们去逛街吧，我觉得我的衣服都太学生气了。”
此时，原本一直沉默的苏梦瑶终于开始发言：“什么衣服不学生气，”
她似乎还在梦里，连标点符号都乱打。
居嘉禾回想了一下电视剧里那些事业有成，美貌时尚的都市丽人，说：“那至少得是穿着精致大衣，踩着细高跟的那种吧。”
在传统的中式教育里，恋爱和学生这两个字似乎有着天然的屏障，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哪怕只是穿得像都市丽人，也有一种人生赢家的想象。
事业爱情双丰收，成功人士的标配。
于是在居嘉禾生锈的脑子里，迸发出一个大胆的想象。
即便此刻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可还是做贼心虚，她左顾右盼，蹑手蹑脚地走进了孙婷的房间。
她记得孙婷最多的就是毛呢大衣，各种颜色，各种款式。
仿照着网络上的穿搭，居嘉禾挑了一件白色的羊绒大衣。似乎是孙婷前阵子刚买的，连标签都没来得及拆。
居嘉禾的心跳个不停。要是被孙婷发现自己偷偷穿她新买的衣服，肯定得被念叨大半天。
但是此事天知地知，只要自己不弄脏，她又怎么会知道呢？
居嘉禾套上大衣，在镜子前模仿着广告里的女主角，轻盈地踮起脚转了个身。
真的比穿着羽绒服的自己看起来成熟不少。
欣赏完了镜中美丽的自己，居嘉禾这才宽下心来，终于有胃口去准备一下不知算早餐还是午餐的食物。
居嘉禾打开冰箱，里面还保存着孙婷离开之前给她准备的，用保鲜盒装好的熟食。
她本想拿去微波炉里热一热，就这样糊弄过一餐，却在端着保鲜盒即将走到微波炉旁边时，接到了来自丁向宇的电话。
刚接通，还没来得及说话，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钻入她的耳膜。
电话那头的人说着：“禾禾啊，中午来阿宇家一起吃饭吧。”
苍老又沙哑的女声，居嘉禾很快判断出那是丁向宇的外婆。
每到逢年过节，虽然丁向宇的父母为了各自的小家庭而忙碌着，但两边的长辈们还是对他很上心，总要抽个几天来帮他做做菜打扫打扫卫生。
虽然丁向宇总是客气地说：“不用了。”但老人们还是乐此不疲。
从小和丁向宇混在一起的居嘉禾在他们眼里，也就和自己的亲孙女一样，要是见不到就觉得少了点什么。
居嘉禾看了一眼手里的，已经结成冻的猪肉，毫不犹豫地答应：“好啊外婆，我马上过来。”
丁外婆笑着说：“我还带了你小时候最爱吃的云片糕，快来吃。”
听到云片糕，居嘉禾甚至都顾不上关上冰箱门，快速地拿起背包冲出了家门。
到丁向宇的住所也就几百米，居嘉禾跑得尤其快。
羊绒大衣的衣摆在风中高傲地扬起，和她的头发一起飘荡在空中，如同伴随着乐曲翩翩起舞的芭蕾舞者。
丁向宇见到她的第一反应是：“你这件衣服哪来的？”
居嘉禾在玄关脱了鞋，绕过丁向宇的宽阔的身躯横冲直撞：“你管得着吗。”
不得到结果丁向宇总是不肯轻易罢休，他跟在居嘉禾身后，穷追不舍：“来我家吃饭穿这么隆重干嘛？等下，你是不是还化妆了？”
居嘉禾被他的声音整得脑袋发胀，只好停下脚步转过身，一脸不耐烦，“本小姐想穿什么穿什么，我今天心情好，就想穿这么隆重。”
可丁向宇却一语道破：“你是不是等会要去外面玩？”
居嘉禾有时候觉得丁向宇作为一个直男，心思有时候过于敏锐了。这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但对她来说，实在是有些没必要。
她只好糊弄道：“对啊，我也是有很多朋友的。”
丁向宇沉着脸，问：“是去见晁言吗？”
被他说中了。居嘉禾有种做坏事被抓包的感觉，明明自己去见谁跟他并没有关系。
还没来得及回应，丁向宇的外婆便风风火火地走了过来。
她双手在胸前的围裙上反复磨蹭着，满脸笑意：“禾禾快进来，今天中午可多菜了，有红烧排骨和虾，你不是最爱吃肉吗？
”
丁外婆的招呼似乎让居嘉禾找到了逃离的出口，她连忙朝对方走过去。
“我随便吃点就好了，不用这么麻烦。”她走到丁外婆身旁，揽过她的手，嘻嘻地笑着：“外婆新年快乐。”
丁外婆轻轻拍了拍居嘉禾的手背，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还是你有心，我听说你过年一个人在家里，有空可以多来找阿宇玩。”
居嘉禾嘴上应着：“好啊。”却压根没往心里去。
几句寒暄之后，丁外婆又回到厨房努力地做着菜，虽然只有三个人用餐，却做出了满汉全席的架势。
居嘉禾坐在沙发上切换着电视频道，余光看到丁向宇坐在了她的身边。
宽敞的沙发上，两个人仿佛坐在悬崖的两边，中间相隔了一个马里亚纳海沟。
眼看着气氛越来越奇怪，居嘉禾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你这几天没出去玩吗？我听说阿狗也回来了。”
阿狗是他们高中的同班同学，以前三个人经常混在一起，虽然他大学去了别的城市，但偶尔也有联系。
她想，丁向宇和他的联系应该更加频繁一些。
听说阿狗闻言丁向宇所在的西师大美女如云后，曾日日夜夜缠着要他给自己介绍对象。
丁向宇的眼神呆滞地盯着电视剧屏幕，回答：“他忙着走亲戚，没空。”
居嘉禾若有所思地点头：“这样啊......”
又切换了好几个频道，都没有选到心仪的节目。电视上不是春晚的重播就是看了无数遍的肥皂剧，居嘉禾的眼皮都开始变得沉重。
丁向宇的声音在一旁幽幽地响起：“你下午要去哪里？”
“啊？”居嘉禾抬起头，对他如同查岗似的问题有些惊讶，却还是一五一十地回答：“去西京博物馆看展。”
也不是什么值得隐瞒的事情。
也不知道丁向宇究竟做着怎样的心理斗争，居嘉禾看到他眉头紧锁，在长达数分钟的沉默后，他终于如同下定决心般开口：“我也去。”
居嘉禾简直要从沙发上跳起来：“你有病吧？你干嘛去？”
丁向宇侧过脸，眼神中带着怀疑和幽怨：“我去看展啊，不行吗？”
居嘉禾无语：“你看展？你从出生到现在二十年有看过展吗？”
丁向宇倒是非常认真地回想了起来：“有啊，高二那一年不是去看过吗？”
居嘉禾更加无语：“班里组织的课后活动也算？”
丁向宇眼里带笑，如找茬般回呛：“我突然对展览有了浓烈的兴趣，可能这就是传说中的开悟吧。”
“神经病。”居嘉禾扔下遥控器：“少像个跟屁虫一样跟着我。”
丁向宇也不甘示弱：“博物馆你开的吗？我记得应该人人都能去吧？”
居嘉禾哑口无言，说不过他。
就因为这桩突如其来的变故，居嘉禾和丁向宇争论了好一会，导致出门时间比她预期中晚了二十分钟。
于是晁言在西京博物馆门口等待了几分钟后，终于看到了一脸尴尬的居嘉禾，以及虽然被她甩开了几米却依然紧随其后的丁向宇。
这就是他们最后达成的“友好协议”——必须和居嘉禾保持一定程度的安全距离。
晁言的表情带着一丝茫然，却没有开口，似乎在等待着居嘉禾的解释。
“不好意思啊，我来迟了。”居嘉禾气喘吁吁地小跑到晁言面前，扯着嘴角说：“没等很久吧？”
晁言点了点头，眼神却仍然锁定在居嘉禾身后的丁向宇身上。
即便居嘉禾说：“我们进去吧，别管他。”
晁言叹了口气，转身跟居嘉禾一起走到了安检口。
即便不想在意，但他觉得从背后传来的目光实在过于炽热，好像要把他生吞活剥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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