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六十章

居嘉禾和晁言坐在明湖大酒店大堂松软的沙发上,相顾无言。

她在脑海中搜寻着一些客套的寒暄之词,却还是无法自然地说出口。明明问句:“最近过得怎么样?”并不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

居嘉禾坐得腿都麻了,垂着眼盯着自己的脚尖发呆。

和他有多久没见面了呢?六年零二十八天。居嘉禾在那段刚分别的日子里,甚至要每天点进晁言的朋友圈十几次,以确定他会发些和她有关的文字。

后来,在机械性的“偷窥”中,居嘉禾终于意识到,或许她和晁言再也不会见面了。

她一直这样坚信着。

或许在某几个放空的时间里,她也曾经幻想过无数次和晁言再次相遇的场景,比如在逛街的时候迎面相对,又或者相撞于某家餐厅的前台......

但没有一个妄想,会是在自己的订婚宴上。

好尴尬。居嘉禾觉得自己掩藏在红色连衣裙下的皮肤如火烧般炽热。

肯定是酒店的暖气开得太猛了。

身旁的人来来往往,居嘉禾侧过脸,小心翼翼地用最小的姿势观察着晁言的模样,像端详着一尊来自远古的雕塑。

他和她想象中的样子差不了多少,就连穿衣风格都没有太大变化。

他身上那件黑色的大衣,是当初借给自己穿的那件吗?居嘉禾抿了抿方才因为剧烈运动而稍微有些发干的嘴唇,眼神笔直。

听说,真正的爱情,是一次又一次地爱上同一个人。虽然这句话是刘疏桐追星退坑又爬墙回来的时候说出的至理名言,但居嘉禾当时觉得非常荒唐。

但是,这有可能是真的吗?

情绪反复间,身旁的人率先开口打破了这比门外气温还要冷的沉默。

“我现在是不是应该祝福你?”晁言身体稍稍前倾,好让自己的脸可以完全暴露在居嘉禾的目光里。

“啊?”居嘉禾被这个问题噎住,不知该如何应对。

作为多年未见的老友之间的开场白,这确实不同寻常。

沉默一旦被打破后,接下来的发言便流畅起来。晁言轻笑一声,说:“没想到你会和丁向宇在一起。”

居嘉禾苦笑。确实没想到,就连她自己都没想到。

刘疏桐当初听到她这个鬼点子的时候,拍着桌子大笑了足足十分钟,竖着拇指夸她天才。当然,绝对不是褒义。

“居嘉禾,你说你这脑子里长的都是豆腐吗?这种损招你也想得出来?”

居嘉禾却不以为然:“我觉得挺好的,这样大家就都不会被催婚了。”

刘疏桐一边低头批改着作业,一边吐槽:“哪里好了?你们这算什么,形婚?”

居嘉禾起身走到刘疏桐身后,看着她在雪白的作业本上打上一个刺眼的红色叉叉,笑着说:“只是订婚糊弄一下长辈,过几个月说分手了就完事了呗。”

毕业之后,刘疏桐留在了西京,苏梦瑶则是回老家发展了。不知该说是阴差阳错还是命中注定,她和居嘉禾居然被同一所私立初中录取了。

大学的友谊延续至今,居嘉禾和刘疏桐简直可以说是无话不谈。

于是刘疏桐瞥了眼身后的居嘉禾,说:“你可真是没事找事,丁向宇也真是的,真的会陪你搞这出。”

居嘉禾愣了一秒。虽然当初她是抱着半开玩笑的心情说出这个不太成熟的小建议,但丁向宇几乎没有半分犹豫,在她说出口的下一秒就立刻答应。

其速度之快,配合态度之积极,确实让她有些猝不及防。

于是她安慰自己说:肯定是丁向宇也被家里催婚催烦了。

肯定是的。

居嘉禾想到这段,嘴角就忍不住抽搐起来。然而晁言的下一句就把她从回忆里拉了回来。

他问:“你喜欢他?”

平静的语气里,颇有一些兴师问罪的意味。

居嘉禾一下子挺直了脊背:“什么?我才没有......”

喜欢他......

她的慌张肉眼可见。就像一个被碰瓷的好人极力证明着自己的清白,她的过度反应在晁言眼里亦是如此。

他的神情顿时柔和了下来。

可居嘉禾却觉得更加坐立难安。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他解释这些。下意识的,她成了巴浦洛夫的狗。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居嘉禾不知道自己到底出来了多久,要是再不回去,也不知道孙婷会不会出来揪自己回去。

她晃动着脑袋,望向前台上方的国际时钟,秒钟一分一秒地转动着。

“我该回去了......”居嘉禾回过头,却在毫无防备之下撞进了晁言深沉的眼眸里。这种感觉就像初一那年暑假,她自告奋勇跳入泳池的深水区,扑腾着手臂,却越陷越深。

他竟然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居嘉禾。”他沉声喊她的名字:“要和我私奔吗?”

大脑还没来得及反应,居嘉禾的□□便率先做出抵抗。她一个起身跨步,伸出手捂住了晁言的嘴,与此同时四下张望着,确保附近没有出现什么熟悉的面孔。

居嘉禾大惊失色:“你乱说什么?”

要是被什么熟人听到这么劲爆的话,传到孙婷耳朵里,免不了又是一阵盘问。

明明被非常强硬地捂住了嘴,可晁言却没有半分恼火,相反,他挑了挑眉,心情似乎反常般更舒畅了些。

温热的气息穿过居嘉禾五指间的缝隙,带着阵阵酥麻感飘了出来。

他的声音里带着半分戏谑:“你现在这个样子,不是更加让人误会吗?”

居嘉禾低头审视着自己的动作,她的上半身看起来快要完全扑在晁言的身上。从路人的视角来说,他们之间的气场无疑是非常亲密的。

她松开手,凭借着多年来在家练习帕梅拉的经验迅速直起脊背,摇摇晃晃地坐回了自己原本的位置。

而手掌处方才遗留的麻感仍强烈地令人无法忽视。

晁言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这个问题萦绕在居嘉禾的心头,她无论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对于多年未见的熟人开这样的玩笑是合适的吗?他之前是这样的性格吗?

虽然说时间确实会在无形间改变一个人,但也不至于改得失去原本的面目。

所以为什么他要这样耍她呢?为了在平淡的生活中增加一些难得的乐趣吗?居嘉禾悄悄地往晁言的方向丢过去一个转瞬即逝的目光,却再一次被他抓了个现行。

经过了几分钟毫无成效的推理,她蹩脚地转移着话题:“你现在在哪里工作?你爸的公司吗?”

一些刻板印象,说出来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尴尬。

晁言立刻否认:“刚回国的时候去待了一阵子,去年年底辞职了。”

“辞职?为什么?”

居嘉禾有些惊讶,但她惊讶的并不是晁言辞职这件事。对于刚步入职场不久的年轻人来说,去留不过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晁言的家庭情况有些不同。

晁伟明居然会同意晁言离开自家的公司吗?这和居嘉禾之前听说的好像不太一样。

晁言伸了个懒腰,在侧撒进来的阳光里露出了慵懒的野猫般的神情:“没有为什么,就是不太喜欢那份工作。”

“那你爸......”居嘉禾欲言又止。

别人家的事情,是不是不该过多探究比较好......

“我搬出来住了。”晁言回答地倒是坦然,仿佛是在说别人的事情一般:“算是跟他决裂了吧。”

和家人决裂这事,居嘉禾以前只在电视剧里看到过。当熟识的人说出这样的话时,她贫瘠的经验令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现在,她是不是应该安慰他?

她干巴地笑了两声:“哈哈,挺好的啊,可以自由自在做自己喜欢的事了。”

说完,她低下了头,恨不得甩自己两巴掌。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晁言楞了一秒,随后别过头,闷声笑了。居嘉禾抬头看他,看到他利落的下颌线和微微泛红的耳廓,却想不明白自己的话到底有什么好笑的。

下一秒,晁言转过脸,面向居嘉禾疑惑的目光,说:“是啊,可以自由地喜欢自己喜欢的人了。”

居嘉禾眨着眼睛,望向晁言因为正对着阳光而泛着琥铂色光芒的瞳孔。在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她看到自己倒映在其中的,有些呆滞的表情。

晁言有自己喜欢的人吗?是谁呢?

有一瞬间,居嘉禾大胆地将自己嵌入了这个填空题里,但她又像个成绩稀烂的学生一般,非常不自信地用黑色水笔将这个答案抹去。

明明这件事跟居嘉禾丝毫挨不到边,可她却不受控制地非常在意。不过说来也是,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出国读研又回来工作,生龙活虎的小伙子,谈个恋爱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又不是谁都跟居嘉禾一样,整天和丁向宇混在一起,下了班就回家玩游戏看电视剧。

但是,会是谁呢?居嘉禾实在很难想象出晁言谈恋爱的样子。

他会主动去牵对方的手吗?会因为感到幸福而把对方拥在怀里吗?居嘉禾在逐渐放飞的想象中乱了心绪,心情逐渐烦躁起来。

她猛地起身,刚想开口,却看到丁向宇正往自己的方向走来。

自己确实离开太久了。

丁向宇一边按着自己因为应付了太多长辈而有些发疼的太阳穴,一边吐槽着:“居嘉禾,你在这里摸鱼呢......”

而下一秒,在看到晁言的身影后,他即将说出口的话紧急在嘴边刹了车。

“晁言?”

“不速之客”这四个字如弹幕般飘过丁向宇的脑海,虽然这样形容来宾不太礼貌,但他还是不由自主的警戒起来。

晁言起身走到丁向宇面前,高大的身影遮住了原本洒在丁向宇发梢的阳光。他朝丁向宇伸出了手:“好久不见,过得好吗?”

丁向宇将手放了上去,扯着嘴角说:“客套的话就不必说了吧。”

晁言冷笑一声:“我也是这么想的。”

丁向宇收回手,皱了皱眉:“你来干嘛?”

至少在今天,这里是他的主场,晁言只不过是个突然闯入别人领地的野猫。丁向宇扬起下巴,试图为自己增添几分气势。

晁言没有回答丁向宇的问题,反而转身朝居嘉禾走去。擦肩而过间,他低头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提醒她:“考虑一下我刚刚说的吧。”

居嘉禾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你说了什么?”

晁言好心重复了一遍:“私奔。”

私奔的第一个音节刚说出口,便被居嘉禾尖锐又刺耳的尖叫声掩盖了过去。他微微皱眉,看着居嘉禾因为慌乱而攀上脸颊的绯红,忍不住低头笑了起来。

居嘉禾绕到晁言身后,一边干笑着,一边推着他的后背往前走去:“时间也不早了,你也该回去了吧,我送你到门口。”

动作之不自然,态度之可疑,让冷眼看着这一切的丁向宇的脸上蒙上了一层难以琢磨的阴影。

他看着居嘉禾和晁言离去的背影,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恐惧如台风过境时的海啸般漫上了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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