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莘回到学术报告厅时,晁言仍然站在讲台上。他俯身盯着电脑屏幕,不知在研究些什么。
室内开了空调,所以他已经把一开始穿在身上的外套放在了一边。算不上厚重的毛衣之下,依稀可见他有些训练痕迹的手臂肌肉和在这个姿势下尤为分明的锁骨。
岑莘将手背在身后,脚步轻盈地走到晁言跟前,咧出一个甜美的笑容,问:“怎么啦?还有什么事没做完吗?”
随着她俯身上前的动作,晁言甚至没有抬眼,便合上了笔记本电脑的屏幕。在一声发闷的金属撞击声中,他抬腿要走。
岑莘紧随其后。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晁言如阴天的海平面一般平静的侧脸,小声开口:“谢谢你今天来讲公开课,真是帮了我大忙了。”
晁言淡淡回了句:“没事。”说到底,要不是李罡把这事托给了他,他也不会如此爽快地应下。毕竟是刚进博物馆时手把手带他的师傅,这点小忙还是得帮。
不过,也不算全无收获。想到这里,晁言低头笑了笑,试图将过于丰沛的情绪隐藏在从头顶倾下的阴影之中。
可是即便是如此细微的动作也还是被岑莘给捕捉到了,她笑笑说:“但是你真的讲得很好,比专业老师还好。”
晁言没有回答,和她并肩走在长长的回廊中。
或许是嫌漫长的沉默过于煎熬,岑莘努力地寻找着话题,从下一次的展览到下个月的团建,可惜都没能引起晁言的兴趣。
不知是出于试探还是无意,她突然冒出一句:“我觉得那个居老师还是挺有趣的。”
话音未落,晁言便转过了头,眼神冷冽如深冬突然降临的夜幕。
岑莘仍然自顾自地说着:“不知道她有没有男朋友,我们办公室那个小李一直吵着让我给他介绍对象呢。”
晁言冷不丁地来了句:“你不是也没有男朋友吗?”
岑莘微微一愣。他这话说的,难道是在把她和小李凑成一对吗?
她摆了摆手,说:“你别开我玩笑了,小李说不定还看不上我呢。”
晁言别过头,不再看她。
路过吸烟室时,一阵浓烈的烟草味伴随着若有似无飘至走廊的烟雾,朝着两人扑面而来。
岑莘忍不住捂住鼻子,另一只手在眼前左右摆动,试图用这种方法还原原本清新的空气。
房门虚掩,她余光瞥见两个男人面对面靠在墙上,有说有笑。
即便不想偷听,旁若无人般的音量还是不由分说地钻进了她的耳朵里。
“你说办公室那个岑莘什么来头,才进来两年就升副主任了?”
“不知道啊,是哪个领导的亲戚?”
“难说。不过她那长相,那身材,说不定靠的其他特殊手段。”
“你小子,整天上班就知道看美女。”
吸烟室内男人间的对话仍未停止,岑莘有些尴尬地望向晁言,干笑了两声。
直到走开很远,远到那些话语无法再对她造成伤害,她才开口问道:“你是不是也这么觉得?”
晁言愕然:“觉得什么?”
岑莘垂下眼,弯曲的睫毛如羽翼般轻盈柔软。她撇了撇嘴,看起来像要哭了:“觉得我没什么本事。”
晁言这才意识到她指的是什么,低声说:“在背后讲别人的人更没本事。”
岑莘停下了脚步,可晁言继续往前走着。
他终于走出了那条长长的回廊,走进了夕阳时分的空气里。那一刹那,光与暗纵横交错,晁言的影子被拉得又长又宽,猩红的光线迎面打在身上,落在岑莘的脚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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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常生活犹如不断重播的老电影一般毫无新意,却让人对可预料的情节感到安心。
好在居嘉禾早已有意识地不再去思考和晁言有关的事,她把他的突然出现当作一场荒诞的梦境,但并不指望它能延续太久。
梦会醒,她也是。
午休时间,居嘉禾坐在办公室里,刘疏桐靠在桌角,两人都沉默地刷着手机。
自从加了岑莘的微信后,时不时能在朋友圈刷到她发的精美九宫格,每次刷到,居嘉禾都要点开大图欣赏一番。
今天也不例外。在看到她自拍后,居嘉禾不禁感叹:“她的照片是怎么拍的?用的什么滤镜啊?”
刘疏桐也不禁探过身来凑热闹:“谁的照片?给我看看。”
照片中,岑莘似乎是坐在办公室内,身后的绿植露出叶子的一角。她手捧一杯咖啡,脸看起来比杯子还小。
刘疏桐放大缩小了好几次都没看出什么破绽,只好把手机还给居嘉禾,并且发布她的“诊断报告”:“应该没P。”
居嘉禾笑着轻拍刘疏桐的肩膀:“当然没P,我见过她本人,比照片还好看。”
刘疏桐当即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她用多年来对居嘉禾的了解判断,这绝对又是她的彩虹屁之一。
于是她抬头看了一眼坐在自己眼前的,认识了八年的好室友,再低头看了眼素未谋面的陌生美女,咧出一个夸张的笑容对居嘉禾说:“还是你比较好看。”
居嘉禾撇了撇嘴,顺手给岑莘点了个赞。这是她一向来的习惯,也一直被刘疏桐揶揄为“四处留情”。
刘疏桐也顺便打开自己的朋友圈刷了起来,过了没多久,她像是想到什么一般抬起头,问:“话说回来,后来晁言有联系你吗?”
居嘉禾刷着手机的大拇指微微停顿,眼神也游离于屏幕之外。
上次在市博遇到晁言的事,她还没来得及告诉刘疏桐。一方面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另一方面又觉得似乎不值得单独拎出来讲。
就只是一个巧合,一次偶遇,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于是她摇了摇头,回答:“没有。”
刘疏桐努努嘴,不屑一顾:“什么嘛,出场搞得挺像那么回事的,怎么这么快就熄火了啊!”
居嘉禾低下头,用顺势垂下的头发这档略带尴尬的神情。还没等她的情绪恢复过来,方才被她顺便点了赞的岑莘破天荒地发来了一条信息。
她的微信头像是一张他拍。照片中的岑莘站在沙滩上,背后是湛蓝地和天空连成一线的海面,她对着镜头浅浅一笑,生动又温柔。
岑莘问:“居老师,最近忙吗?”
居嘉禾向来不擅长应付陌生人突如其来的消息,于是她回了个马尔济斯小狗表情包佯装可爱,附加一句:“还行,怎么啦?”
岑莘:“居老师是不是西京本地人呀?”
居嘉禾:“是的。”
岑莘:“我才来西京两年,感觉好多地方都没去过。”
居嘉禾以为她是来询问西京的著名景点,便好心地介绍了一番,但无非也只是些网络上随处可见的旅游攻略。虽然她是土生土长的西京人,在吃喝玩乐这方面,有时候还不如刘疏桐这位外来人士。
果不其然,岑莘说:“不是啦,我不是要问这个。”
岑莘:“居老师周末有空吗?要不要一起去逛街?”
过于突然的消息令网络上的居嘉禾沉默无言,现实中的居嘉禾却低声说了句:“啊?”
刘疏桐抬起头,问:“怎么了?”
居嘉禾仰起略带困惑的脸,说:“岑莘约我去逛街。”
刘疏桐反应了一会,道:“刚刚那个美女啊?你们很熟吗?她为啥约你啊?”
这三连问得居嘉禾一头雾水,不知该从何答起。
但下一秒,刘疏桐又调转了话锋,说:“但是你不是周末也没事做吗?就陪她去逛逛呗。”
居嘉禾立刻奋起抗议:“我哪里没事做了?我周末很忙的好吗?”
刘疏桐眯起眼睛:“看熊猫直播不叫忙哦。”
居嘉禾无言以对。对她来说,结束漫长的一天回到家里捧着PAD看毛绒绒圆滚滚就是人生中最治愈的时刻。
当然,对刘疏桐这种一到周末就迫不及待去找孙毅的热恋人士而言,自然是无法理解的。
居嘉禾没有立刻回复岑莘,没过多久,对方又发来一句:“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这下,居嘉禾更加不知道该如何回复了。这句话犹如突然降临在孙悟空身上的五指山一般,压得她动弹不得。
要是拒绝,显得她过于冷漠,何况上次活动人家也挺热情的。
于是居嘉禾回:“好啊,我都OK。”
几乎是秒回,岑莘立刻发过来一个兔子蹦蹦跳跳的表情包,看起来心情大好。
岑莘:“那我们周六去港龙商场吧,离你家近吗?”
港龙商场位于西京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段,离居嘉禾家也不算太远,于是她便应下了。
刚回完岑莘,丁向宇的消息便发了过来,说今天来接她下班。
刘疏桐对此表示非常羡慕嫉妒:“哟哟哟,丁向宇也太宠你了吧,还接你下班哦,要是孙毅有他一半体贴就好了。”
居嘉禾将手机屏幕倒扣在桌面上,伸出手作势要给刘疏桐一拳:“别造谣啊,我和丁向宇清清白白。”
刘疏桐朝她做了个鬼脸,调笑道:“清清白白的未婚夫妻吗?”
没等居嘉禾回答,刘疏桐又问:“你和丁向宇打算什么时候‘分手’?”
这个问题居嘉禾不是没想过,当初她和丁向宇的计划是订婚之后装模作样三个月,然后开始有意无意地疏远对方,并且一定要让家长们看出来的那种。
等到时机成熟,就可以“顺其自然”的分开了。
一如那些情侣们现实又悲伤的爱情结局。
虽然只是假装,但居嘉禾总觉得,丁向宇表现得过于热情了。明明他自己那边田径队的训练日程也很忙,春季比赛在即,作为教练肯定早已焦头烂额。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每周抽出几天来学校接她,属实是没有必要做到这个程度。
但即使居嘉禾提出异议,他也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我顺路,反正开车嘛,又不麻烦。”
自从大学那场车祸后,丁向宇就像一个骑士一般,寸步不离地守在居嘉禾身旁,简直比孙婷还要居远宏。
而居嘉禾却随着飞速流逝的时间变得愈发内疚,在他的世界里,似乎认为自己的余生都要为那次意外而赎罪。
所以他百般忍让,处处维护,就连居嘉禾提出假订婚这么离谱的要求他也欣然接受,全力配合。
但即便是胡闹,这或许也是最后一次了。丁向宇也该去追寻属于自己的人生,而不是陪着她扮演家家酒。
居嘉禾暗自做了决定,今天晚上一定要和丁向宇好好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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