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嘉禾刚一上车就给晁言来了个下马威:“你有话快说,我家里人还等着我回家吃饭呢。”
话音刚落,她便将头偏向窗外,故意不去看晁言的反应。
说家里人等着吃饭是骗人的,孙婷今天和居远宏去老同学家吃饭了,家里估计早已空空荡荡。
这么多年过去,居嘉禾还是没学会撒谎的技巧,语调依旧下意识地飘了起来,甚至最后一个音节还破了音。
可晁言却平视前方,淡淡说了句:“你就说要加班。”
居嘉禾觉得,晁言在不听人讲话这方面和当年的自己相比,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摆出一张比刚睡醒时还要惺忪的脸,说:“你是聋了吗?我说我要回家吃饭。”
周一的晚班路居然离奇地非常顺畅,黑色的车子在平坦的马路上滑动着,路灯的光点在居嘉禾脸上快速移动,忽明忽暗。
晁言依旧冷静:“我不来找你的话,你是打算这辈子都不跟我说话了吗?”
却还是巧妙了避开了方才居嘉禾关于他耳朵情况的控诉。
完全承接不了上文的提问令居嘉禾始料未及,她抬起来想整理一下鬓角碎发的手臂僵在半空,看向晁言的眼神中看着一丝诧异。
而下一秒,在对方的回望中,她又收回了自己过于强烈的视线。
她结结巴巴地反问:“说,说什么?有什么好说的。”
或许是开了空调的原本,小小的空间内,空气的流通显得格外不畅。不过才行驶了不到十分钟的路程,居嘉禾却感到自己的后背已经渗出不少汗水,连胸口都有些闷堵。
她将自己这边的窗户开了一条缝隙,任凭钻灌进来的冷风扑打发烫的脸颊。
耳边,晁言那熟悉的声音依旧回荡在车厢内:“可是我有挺多话要跟你说的。”
刚认识他时,居嘉禾就觉得他的声音好听,低醇地像悠扬的大提琴。
没想到过了这么久,随着时间将记忆逐渐冲刷,再次听到他的声音时,她还是会忍不住认同自己当年的想法。
客观事实无法否认。
居嘉禾低下头,含糊不清地催他:“那你倒是说啊。”
话刚说出口,她便有点后悔。烦躁和不耐烦都来得有些毫无缘由,即便是多年前的不愉快,如今再揪着也有些显得过于小心眼。
更何况,她真的有那么讨厌他吗?有讨厌到即便是呆在同一个空间里都无法忍受吗?
有讨厌到即便看他一眼都想要拔腿就跑吗?
又不是什么杀父仇人。
还是说,这种欲要逃离,胸闷气短的感觉不能被称作为讨厌。
而是......
“对不起。”晁言冷不丁冒出来的声音打断了居嘉禾凌乱的思绪。
“啊?”她猛地抬头,恰好撞上晁言往这边偏的视线。
他的眼角下垂,前方信号灯的光芒不偏不倚穿过挡风玻璃映在他的脸颊,朦胧之中,眼底那颗泪痣若隐若现。
居嘉禾小声呢喃:“干嘛突然道歉......”他要是这样,她再拒绝反倒显得有些欺人太甚,好像故意为难似的。
似乎是为了安全驾驶考虑,晁言的目光再次望向了前方并不算复杂的路况,一边解释着:“其实应该早点跟你说的,但每一次都好像没机会说出口。”
说着,他的目光沉了下去,与渐深的夜幕融为了一色。
晁言刚回国的时候,去找过居嘉禾一次。他刚下飞机,便打车去了居嘉禾的住处。
虽然不知道具体的门牌号,但他还是等在社区附近,从白天等到黑夜,直到那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拐角处。
然而比他的动作更快的,是跟在她身后的人的声音。
只听到丁向宇喋喋不休地问她:“你周末真的不和我一起去看西师大田径队的比赛?就不想看看在我手下那群孩子有多大进步吗?”
居嘉禾瞪了他一眼,回答:“不去,没空。”
丁向宇继续说:“你怎么能不去呢?你可是田径队传说中的居学姐唉。”
居嘉禾扬着下巴往前走着:“什么居学姐,你是不是又在添油加醋乱编故事?”
丁向宇继续笑嘻嘻:“这怎么能叫乱编故事,我是在激励这群狗崽子好吗?”
居嘉禾只轻轻“切”了一声:“反正我不去,我要和刘疏桐去染头发。”
丁向宇看起来是放弃了劝说,却一跃而起,伸出手揽过居嘉禾的肩膀,开玩笑似的说:“够漂亮啦,不用染也漂亮!”
晁言感受着愈发迫近的脚步声和嬉笑声,像逃一般转身钻进了一旁的小卖部。
直到两人的谈笑声逐渐远去,他才在老板的:“小伙子你买点什么?”中缓缓抬头。
他随手拿起一包烟丢在柜台上,低声说:“来包烟。”
再后来,过了很久很久,晁言才在别人口中听说了居嘉禾要订婚的消息。他不信,所以他要亲自去确认。
直到他终于在宴会厅的门口看到她和其他人的合照,被放大了无数倍,庄重地立在那里接受了来自四面八方的祝福。
可他却连一个笑容都挤不出来。
他掉头就走,也决定永远走出和她有关的记忆。
可她却说自己不喜欢丁向宇。
思绪流淌间,车子在道路旁缓缓停下。晁言拉上手刹,说了句:“到了。”随后动作娴熟地解开了安全带。
居嘉禾紧跟其后,低着头在一句:“欢迎光临。”中走进了光线稍显昏暗的餐厅。
-
居嘉禾第一次知道,原来西京还有这样的餐厅。
幽暗的环境光下,桌上的蜡烛将客人的脸照得通红。她靠在红丝绒环绕的椅背上,环顾四周,竟有一种置身于中世纪庄园的违和感。
抬起眼,对面的晁言正低头看着手中的菜单,一副非常认真的模样。
居嘉禾看了一眼每一桌间仿佛隔了个太平洋一般的距离,却还是压低了声音问晁言:“你不是说和家里人决裂了吗?那还来这么贵的餐厅?”
晁言甚至没有抬头,将眼神隐藏于厚重的黑色菜单之下:“没事,点你喜欢的就好。”
居嘉禾干笑一声,有些心不在焉地翻起了菜单。
每道菜都能抵得上她半个月的工资,就是不知道晁言到底要说什么话,需要如此大动干戈。
她用食指扯着眼角,说:“我的工资可吃不起这些。”
晁言放下菜单,正视着居嘉禾的眼睛,扬了扬嘴角,颇为难得的跟她开起了玩笑:“这里光线暗,逃跑比较容易。”
在对面有些诧异的目光里,他又补充了句:“我不是还欠你一顿饭吗?”
居嘉禾恍了神。那次高校联赛后,她追着他讨要那顿饭的模样仍历历在目,想到这里,她将脑袋深深地埋在了菜单下面,额角的汗珠沾湿了她的鬓发。
可即便他这样说,居嘉禾翻来覆去看了五遍菜单,还是拿不定主意。
占便宜向来不是她的作风。孙婷从小就教育她:“吃人家嘴软,拿人家手短。”既然拿了别人的好处,那自然是要回馈对方相等的东西才行。
可居嘉禾却不知道晁言要什么,自己又能给他什么。
或者说,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给。
她和晁言的关系,简单来说不过是一个曾经的追求者,和一个曾经拒绝了她的追求的人。
其实算不上谁对不起谁,感情的事情你情我愿,他当然有拒绝的权利。
可居嘉禾那时就是生气,气他为什么曾经给她希望又亲手打碎,又气自己为什么要一直喜欢这样一个如此遥远的人。
而现在,她清楚地知道人不该在同一个水坑里摔倒两次,可自己的眼神却不受控制地聚集在他身上。
所以每次面对他的时候,心底泛起的无力感总是让她难以招架。她讨厌这样的自己,又不得不强装出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
纠结之中,晁言已经唤来了服务员,颇为自然地点起了餐。
点完自己的那份后,他斜过眼问:“你想吃什么?”
居嘉禾愣了愣,回答:“我觉得差不多了吧,你不是点了好多了吗?”
晁言垂下眼,修长的手指拂过菜单镶嵌着金色边框的边缘,落在光滑的纸页上。他顺着指尖的方向,看着画面上显示的图样,说:“再来一份法式焦糖苹果挞配香草雪葩。”
服务员微微点头,随后接过晁言和居嘉禾递过来的菜单,转身离开。
至此,时间重新在两人身上流转了起来。
居嘉禾又问了遍:“你到底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晁言被她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态度弄得哭笑不得,他托着下巴,将上身向她的方向倾斜。
“有很多话,你想先听哪句?”
寂静的空气里,只有轻柔的钢琴声断断续续,身边的客人或低头看着手机,或认真品尝着菜肴,时不时抬头和对面的人相视一笑。
居嘉禾清了清嗓子,回答:“你想说哪句就说哪句,问我干嘛?”
晁言的眼神在本就不算亮堂的环境中显得更加深邃,他低头浅笑,不知是在笑居嘉禾这句话,还是笑自己的脑袋里芜杂的念头。
他确实有很多话想问她。比如,后来身体恢复地怎么样了?再比如,这些年里,有没有想到过他?
但在快速略过的问题中,最后他还是压低声音说:“你好像比以前瘦了。”
这句话居嘉禾不算讨厌。她说:“我最近在减肥。”虽然她原本就算不上胖。
脑海里关于她曾经的模样逐渐浮现,和眼前的人交织重叠,在晁言的视线里变幻成色彩斑斓的光影,他忍不住眯起眼睛。
他这样的动作在居嘉禾眼里被误读成一种不满,她有些疑惑地问:“怎么了?不好看吗?”
如今的年轻人似乎都在追求以瘦为美,办公室里那些女老师为了减肥三顿饭并作两顿,中午只吃些沙拉充饥。
她还算是比较追求健康的,三餐照吃,只是戒掉了零食和奶茶。
难道自己的减肥成效真的有那么凶猛吗?居嘉禾斜眼看向一旁的银质勺子中映出的自己的倒影,似乎也没有瘦到能一眼看出来的程度。
在她困惑的表情中,晁言的声音几乎快要贴到居嘉禾的耳畔,在她的耳蜗中循环播放,震荡着每一寸肌肤。
他的声音中带着笑意:“怎么样都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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