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李梦徵虽无惧技艺,但原材料过于低劣,织出来的衣服无论如何也是差些的。当她看着自己被分到的布料与针线时,只得深深叹口气,这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这些织女竟给了她最劣质的丝线材料,连最贫困的人家也不见得会使用的那种,这如何比?

李梦徵将手里的丝线往旁边一放,掏出那干瘪得可怜的钱袋,心道只能去碰碰运气,瞧瞧别家有盈余的织料够她捡上一些,即便这样,也好过她现在被分到的这些粗制烂叶的边角料。

秋风丝丝入微,好在街巷交错又热闹,便使人心里多了些温暖。

李梦徵穿梭在市井繁华里,颇有“东市买绸缎,西市买丝线”之意。蜀绣原本常用丝绸编织蚕丝线,形式所限,李梦徵只得捡了些棉麻混纺当作替代,用以交替使用,各色散线在十洲布行里还余有一些。

黄昏时分回到布行后,李梦徵便埋头在织布机前,如同前世大部分时间一样,置身于一堆布料与缝纫机里,这一去,又是整整两日。

第三日刚过辰时,长夏城市井市集热闹处已经摆上了两幅用以试衣的假人模型,街道上三三两两的人也逐渐多起来,路过此处,也都纷纷侧目想一瞧究竟。

“哐——”一声锣鼓震天响,随即一个大大咧咧的声音高声吆喝出来。

“今日是十洲布行两位织女的织衣比试,大家走过路过瞧一瞧,看看哪件衣服织得更好,投下你手中宝贵的一票。”

“您将决定二人的去留。”

也不知她们是从哪寻得一竹竿子,此时站在市集中央将这气氛拱得热热闹闹,一听自己可以决定旁人的命运,路人便都纷纷驻足下来。着实吸引了大批人。

李梦徵站在一边,注意力全然在这围过来的人群身上,默默盘算着今日可能聚集多少人。另一头则围绕着绿萝的织女们小声私语,不巧也都被她听了进去。

“我昨日见过绿萝姐姐的衣服,那李梦徵输定了。”

“李梦徵虽然技艺不错,但就总差姐姐一头,如今给她换了下品丝线,更是望尘莫及。”

“姐姐莫担心,我这一票定是姐姐的。”

原本不明所以的路人听了些风声,知道是有人同绿萝的比试,纷纷惋惜。十洲布行虽小,绿萝却是出了名的老织女,比不上皇族贵胄的手艺,好在兢兢业业十余年,在百姓里也算深得人心。

“我们将以不注名的方式展出两件衣服,也就是说,您并不知道哪件为谁所做,只需要选定您心里认为更胜一筹的那件,写在这稿纸上投进选票箱,方算投票成功。”竹竿子还在乐此不疲地吆喝,直喊得这块不大的空地围得二里三层外三层。

热闹之际,李梦徵耳畔传来一到戏谑的声音:“李梦徵,如今你是跑也没法跑了,只能一会儿输给我,乖乖离开布行,守着你那病恹恹的弟弟穷酸一辈子!兴许找个油水屠夫嫁了,还能吃二两肉。”说着,便传来几个人毫不遮掩的笑声。

李梦徵闭眼也知道为何人,只云淡风轻说了声:“结果未见分晓,莫一锤定音,到时候离开的指不定是谁。”

回复她的是一阵嘲弄,围在绿萝旁边的织女们纷纷捂嘴偷笑,听得李梦徵也只得一声叹息,但这叹息是为那早早去了的、这身体的原主。

“比赛开始,投票时间为一个时辰,巳时开始,午时结束。”

两件衣服被竹竿子从箱子里拿出来,慢条斯理挂去了假模型上,那假模型垫了几块石头,更是把衣服垫得老高。

第一件挂的便是绿萝的,一整套紫红色衣裳,金丝走线,在阳光下显得恢弘无比。

“细腻复杂的丝绸,寓意吉祥的云纹。不错,这体现着织女的高超技艺,丝绸的光泽与柔滑,象征着高贵与优雅,上等佳作啊。”

兴许是那竹竿子对织衣不算太懂,说出来的话只能听半句,但在李梦徵看来,这雍容华贵的衣服定是废了她不少心思,从头到尾透露着一股企图跻身贵族的意味。

下面议论声片刻未停。

“这衣服不错,华丽,走线流畅。”

“这一看就是老手啊,也不知是否为绿萝姑娘所织,有些像,但又不太像。”

“且看下一件。”

接着李梦徵那件便被摆了出来。

此时,热闹繁华的另一边,人群最末端,两位黑衣男子打马路过一酒肆门口,其中一男子往人头攒动处看了一眼,对身后的人冷淡道:“这里发生何事?”

身后人还未开口,话便被一直在旁边看热闹看得乐呵的酒家小厮抢了去:“这位公子有所不知,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傻丫头片子在和布行里的老手织女比试,听说输的以后做不成织女了,还特意招了这么多路人来投票呢,啧,可惜了,织织衣服得了,偏生搞些比试出来。”瓜子磕得作响,说着,他嘴里吐出一颗瓜子壳,连带着唾沫一起喷在地上,脸上看戏般的嘲弄与不屑,目光再次投向人群中央。

只见那竹竿子刚好挂上第二件衣服,下面好一阵骚动。

“这衣服好啊!”

“甚好,甚好。”

纱绉的质料虽不如绸缎华贵,好在辅以蜀绣独特的走针与细腻线条,且蜀绣花鸟山水居多,这件衣服便是经典的雾间山水,远看如流动的溪,近看是巍峨的山,针织交错变化、虚实覆盖,皆是蜀绣特有的织法,即便如此,一套素明青色,简洁大气。

与第一件得雍容华贵比放在一起,愣是显出清新脱俗之韵味。

酒肆小厮手里的瓜子无意中掉了两颗,他立刻回神,摇着头做可惜道:“哎呀,不巧不巧,我道第一件上乘,这第二件更有过之而无不及,定是老织女所做,那丫头片子惨了。”

黑衣男子的视线越过人群,落在两件衣服上,接着目光再落于两旁比试的女子身上。

一位傲慢且身着普通,另一位身着穷酸但不卑不亢。

倒是有几分意思。男子看了个究竟明白,片刻,他轻笑一声,道:“当真以为她傻吗?”

李梦徵很满意这热闹程度,看着这被吸引来一波又一波人潮,目光忽然扫到人群最外面两位骑马男子身上,见那人不看衣服,却盯着自己,但不出片刻,那人收回视线,打马离去。

下面的议论声正盛,竹竿子吆喝着大家抓紧时间投票,一时间锣鼓响彻天,愈接近午时,这聚集的人愈多。

“我觉得第一件是绿萝姑娘所织,如此显贵。”

“在下看来是第二件,这第一件虽然华贵,但落入俗套,且不论用料,第二件的走针织法更别出心裁且心思缜密,倒像是独创,哪是普通织女能驾驭的?”

“依我所见,我也认为第二件更好,华贵衣服哪能轮到我们普通老百姓穿,第二件反而化繁为简,才是真正为我们考虑,只有那穷困人家女子才心思着攀高枝,织些看似华贵实则无用的衣服来。”

议论声此起彼伏,李梦徵和绿萝各站一边,都等着最后结果,然而这下面的议论声时而没压住音量,听得绿萝脸色越来越差,一张脸胀得通红。

李梦徵在一旁云淡风轻的,听下面评论第二件为绿萝所织,要投给绿萝。

绿萝作势要暴起:“第一……”

刚出声,便被李梦徵侧头打断,她笑一声道:“绿萝姑娘莫不是要当场反悔?说了不注名便是不注名,你瞧,多少人喜欢你,都认为更好的那件为你所织呢。”

绿萝气得脸当真绿了,现下便是有苦说不出,有口不能言,当即给下面几个见过她衣服的姐妹使眼色,一群人便在人群里吆喝第一件更胜一筹。

午时准时,竹竿子收了投票箱,开始众目睽睽之下倾倒选票。

旁人看个乐呵,竹竿子也不紧不慢,当下只有绿萝像极了热锅上的蚂蚁拼命给姐妹使眼色,下面一个个织女也是面露难色,虽然她们到处说第一件更漂亮,但人实在太多了,怎么游说也说不完。

找了这么多些人来,还不注名,这便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哐——”

又一声锣鼓巨响,竹竿子悉数了选票,站在石头临时搭起来的小台子上大喊道:“我现在公布结果!第二件胜出!”

“哐——”一锤定音。

绿萝只觉得一下腿软,便跌倒在原地,旁边几个织女无一人敢说话。

原本准备给绿萝道喜的人见这阵仗,也逐渐明白了原委,一时间下面的氛围风云巨变,支持绿萝的人大惊失色,看个热闹的人则觉得本就第二件更好。

李梦徵挪了几步走到绿萝跟前,却并未同她再说些只言片语,只是径直走去了竹竿子身旁。站得高看得远,原来这小小市集因为她们一场比试竟然聚集了如此多的人。

看到这里,李梦徵松了口气,直接大声开口道:“谢谢诸位捧场,小女李梦徵,乃十洲布行普通织女。”

她一说话,下面便安静了。

“我织这衣服,原意并不为比试,也从未有过与绿萝姐姐争个高低的想法,我织这衣服,旨在改良。当今寻常女子所穿,皆为普通麻布丝线,裹得严严实实,一不美观,二不方便,最后只落一个实用之言,但女子哪有不爱美之说?”李梦徵伸手指向她织的衣服,“这工艺名为蜀绣,是我路过蜀地时向当地老织女们讨教的技艺,她们人言势微,这技艺便是要失传,但如诸位所见,这蜀绣美妙精良、绣法灵活,图案惟妙惟肖,所以我今天一用蜀绣,二改良常规衣服,希望各位姑娘能有既方便、价格低廉、身着舒适,又简洁大气的衣服穿。”

满座沉默不出两秒,也传来了如雷贯耳的掌声,外面那酒肆小厮嘴里含着瓜子,两只手也没闲着大拍桌子以替掌声。

一场笑话开始,一场闹剧结束。

十洲布行,绿萝收拾了衣服,裹着自己不多的盘缠从里屋走出来,恰好撞见从外面回来的李梦徵,绿萝看也没看她一眼。

“留步。”李梦徵先开口了。

这下绿萝恼羞成怒,直接爆发:“你满意了?我愿赌服输,现在就走,何故还要羞辱我一番?”

李梦徵愣了片刻,一扭头看到里屋门帘后躲起来的众人,声音也冷下来:“并未羞辱你,只想作为十洲布行管事的问你,是否愿意留下来,再做织女。”

闻言,绿萝两行泪掉下来,她伸手一摸,怒气冲冲:“愿赌服输,这点骨气我还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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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洲布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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