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微微挑眉,云淡风轻地翻了一页书,问道:“何出此言?”
宁昭目光紧盯着他的手指,质问道:“那你敲桌子做什么?”
世子慢条斯理地道:“哦?难道是你梦里听见了?”
宁昭气得胸口起伏,但她实在懒得再与计较,索性重新埋头,专心誊抄书卷。
不知怎的,他觉得这两日书房之中,较往日更为热闹几分。
世子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嘴角微微上扬,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次日,宁昭站在太傅跟前,敛神静气,眼观鼻、鼻观心,双手虔诚地捧着这两日悉心抄写的《女戒》。
太傅稳坐于书案后,神色凝重,徐徐翻阅着她的字迹,眼神沉静而深邃。
纸上字迹,虽然依旧还有着歪歪扭扭,然而较之前时的潦草敷衍,已然端正了许多,至少能看出其中是用了心的。
“嗯。”太傅微微颔首,低声应了一句,随手将纸张搁置一旁,缓缓抬眼,目光落于眼前的少女身上。
宁昭当即挺直脊背,心中不禁泛起几分忐忑。
屋内烛火悠悠摇曳,光影映照着太傅那张虽已苍老,却仍不失威严的面庞。
他目光沉沉,落在宁昭身上,那眼神,不知是透过她,看向了谁。
许久,他缓缓叹了口气。
“你的字,相较前些日子,颇有长进。”
宁昭眨了眨眼睛,心中顿时一松,暗自思忖:看来此番不会再受罚了吧?
岂料太傅话语一顿,继而缓缓说道:“但其中仍存诸多瑕疵,往后每日需至书房练字一个时辰,不可荒废。”
宁昭:“……”果不其然,是自己高兴得太早了。
她刚准备开口,试图讨价还价,太傅却已然收回目光,仿若不愿再多费言辞。
他望向烛火,神色透着几分莫名,脸上皱纹似又深了些许。
宁昭微微一怔,刹那间,竟觉今日的祖父,似与往日有些不同。
往昔训诫她时,那可是气得连胡须都要翘起来的架势,哪似今日这般,沉默得竟让她感觉有点不习惯。
她迟疑片刻,轻声唤道:“祖父?”
太傅恍然回过神,目光再度落于她身上,神情之中透着几分复杂。
“昭昭……”他蓦地轻唤她的名字。
宁昭微微一怔,祖父极少这般直呼她的乳名。
太傅凝望着她,神色间似有几分恍惚。她已然长大,五官愈发显得清秀,眉眼之间,隐隐透着几分她父亲年轻时的样子。
当年那个总在自己身后唤着“父亲”的儿子,已然离去多年。
如今他垂垂老矣,儿媳改嫁他人,长孙寄居于太子府中,而自己一手抚育长大的孙女,愈发难以管教。
他凝望着她,神色凝重,沉声叮嘱道:“往后切不可再这般肆意胡闹。”
她平日里纵然再如何顽劣不羁,却也并非真的不知轻重分寸。
终究,她还是轻轻点头,轻声应道:“是。”
这几日,宁昭安倒是分了许多。
学堂还是要去的,书房的字也要练,比起之前每日偷跑出去玩,她倒像是被囿于池中的小鱼,老老实实守在院子里,不再折腾。
她自己也觉得奇怪,往日在书房抄写,不出半个时辰,便心浮气躁,瞌睡频频。写到最后字都快从纸上“飞”起来。
可这几日,她竟连犯困都少了,倒不是对这些东西产生了何等敬畏之心,而是心底有种说不清的情绪,令她懒得再去折腾闹腾。
那日祖父的神情,始终在她脑海之中萦绕不去。
宁昭轻抿朱唇,手中毛笔徐徐移动,笔画落于宣纸之上,她低头凝望着字迹出了神。
她自小就知道自己的祖父是个了不起的人,满朝文武皆要敬他三分,皇帝身边的股肱重臣,甚至连世子的学业,都交给了他。
他一向威严,在家里更是说一不二,她一直觉得祖父是最强大的存在,似乎永远也不会被时间所困。
可那日……
他看着自己的眼神,仿佛刹那间苍老了许多。
那一瞬间,宁昭竟觉得他不再是那个能支撑一整个家族的太傅,而只是一个年迈的老人。
这种感觉让她有些说不出的难受。
她微微蹙起秀眉,不由自主地抬眸望向书房另一侧。
世子正端坐在那里,依旧姿态端方,徐徐翻动着书卷。
她实在想不明白,这人怎么就这么爱看书?每天不是在读书,就是在去读书的路上,简直像是除了书,别的事情都不值得一提。
她忍不住小声嘟囔了一句:“真没意思。”
世子翻书的手微微一滞,缓缓抬眸,目光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宁昭即刻坐得端正,端起毛笔,随后又继续写字,装得一副认真练字的样子。
世子凝视她片刻,不再多言,低头继续看书。
宁昭写了几笔,又忍不住抬眼看了看世子,发现这人连姿势都没变过,还是那副专注的模样,心里愈发憋闷。
她盯着世子看了一会儿,忽然开口:“你每天都在看书,不腻吗?”
世子眉眼未抬,语气依旧平淡:“不会。”
“……当真?”
“嗯。”
宁昭一时语塞,她还真是头一次见到有人能把读书当乐趣的。
她手托下巴,幽幽叹了口气:“你难道就没有别的喜好?诸如骑马、射箭、斗蛐蛐之类?”
世子终于翻过一页书,神色平静,语气依旧平淡:“你那不叫喜好,叫玩物丧志。”
宁昭:“……”
她柳眉倒竖,一脸不服气地说道:“这如何能算玩物丧志?那蛐蛐斗得好,需得有过人眼力,还得深谙策略之道,其中门道可多着呢。再说骑马射箭,都是武将安身立命的本事,你居然说这些都无用?”
世子听闻,微微侧头,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悠悠问道:“所以,你究竟哪一样擅长?”
“……”
宁昭顿时语塞。
她似乎哪一样都不精通,不过是喜好随性瞎玩。骑马射箭,比之兄长远不及;斗蛐蛐,也赢不了李泫。唯一能勉强算得上长处的,大概便是——
她暗自瞥了眼手中毛笔,又瞧了瞧纸上歪歪扭扭的字迹,突然间生出几分心虚。
世子似也瞧出了端倪,目光淡淡地落于她的纸面之上,漫不经心地说道:“这字练得,依旧太过浮躁。”
宁昭:“……”
她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气,这人说话还真是不给人面子。
“其实你也不用每天都这么认真吧?”
世子微微挑眉:“怎么?”
宁昭低声嘀咕:“学得再好,王爷会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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