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不大,但回荡在整个前厅中,将所有的长辈目光引向她。
池纯音浑身上下发烫,似是熟透了的柿子,即将爆出汁水。
顾驰这番话,如同将她的心思公之于众,脸面荡然无存。
英国公夫人笑道:“纯音害羞了。”
母亲也笑着打趣道:“羞什么,明年就出嫁的人。”
她埋着头不说话,呼吸急促又浅短,心底也被烈焰炙烤着。
长辈也不继续为难,自顾自说自己的事。
罪魁祸首顾驰显然不当回事,再度重复那个问题,“你脸红什么?”
池纯音急着辩解道:“我热的!”
顾驰眼神带着直白的不信任,轻嗤:“如今都快入秋了,今日出门还有些凉意,热?”
本来嘴就笨,如今惶急下更是想不出来反驳之辞。
而且忆起适才脑海中那些极度具有冲击力的画面,甚是懊恼,顾驰精明的很,若是让他看出自己偷偷想这些,定在心中将她笑话个千百遍了。
二人间沉寂的氛围倒是缓和了些。
长辈之间晤谈一时之间难以结束,顾驰的耐心也告罄,英国公夫人叫顾驰领着池纯音。
汴京富庶,车马涌动,东市热闹非凡,池纯音呼吸到外头新鲜空气,也将适才闹出的笑话抛掷脑后。
顾驰走在她前头,背脊挺拔,他腿又长,即使是正常速度也比她快半个身位。
池纯音实在是不知与顾驰该说些什么。
顾驰虽然总欺负她,但俩个人没定亲之前还能算上朋友。
可今日之后,什么都不一样了。
俩个人忽然间就要成了要共度一生的夫妇。
池纯音正发着呆,忽而有阵风从耳后袭来,
还未反应,顾驰出手将她拉到身怀里侧。
池纯音一个趔趄贴在他的胸膛,青年男子身上带着的清冷气息扑鼻而来。
一匹快马穿行而过,差点伤到她。
池纯音勉强站稳,身子却不受使唤,任由保持着贴近的姿势。
顾驰自上望下来,双眸漆黑,“还不起来?”
池纯音紧忙从他怀中站直挣脱出来,与他隔开距离。
顾驰眼见着她这一套动作下来,不由得笑起来,“白眼狼?”
“你才是。”
二人本互不理睬,可忽然贴在一起,把默契的疏离搅得不伦不类。
顾驰低下头,只见池纯音肤色莹白,染上点点绯红很是明显。
他嗤笑一声,池纯音脸又红了。
“你还没和我说,你娘什么时候有这个打算的,为何忽然上门提亲了?”
她实在是想不明白,娶她的怎么会是顾驰呢?
她与顾驰相熟这些年,对他的脾性也摸清,他是最不会将就之人。
难不成是还生郡主的气,想草草解决婚事?
顾驰神色疏淡,倒也配合回答:“也就上个月。”
池纯音纠结个答案:“为什么?”
对面的人扫了她一眼,勾起个摄人心魄的笑容,“因为我娘着急抱孙子了。”
这话出口,周围许多人都看向他们。
大庭广众之下说这些,不知羞耻!
池纯音眼神闪躲,双手紧紧交缠。
“你正紧些!”
顾驰挑眉,换个套说辞:“你也知晓,我娘逼我成婚逼的紧,长宁都嫁人了,她天天在我耳边念,烦得很。可我不想娶那些世家小姐,一个个脾气大的要死,烦得很。你长得凑活,性格也不错,娶你轻松的很,还能全我娘桩心愿,为何不同意?”
果然是长宁郡主的原因。
池纯音还有话要问。
“我有事,今日先回了。”未等池纯音答复,顾驰迈着大步先行离开。
池纯音望着他的背影,无声叹口气。
不耐烦成这个样子,日后怎么做夫妻嘛?
几乎是仓皇而离的顾驰拐过几个街角,提着的心才放了下去,松口气。
若她再刨根问底下去,怕是要出破绽了。
池纯音不敢太早回府,独身一人在街边晃悠着。
走到醉仙楼,正好肚子有点空,不料徐诚身着一袭官服,携几位好友正往里走,应当是刚议事结束。
徐蕴眼尖,将目光锁在她身上,与同僚说了几句后朝她走来。
“许久不见池小姐,别来无恙?”
池纯音望着他发青的眼角:“徐公子伤势如何了?”
“如今大好了。”
她可没兴趣与前未婚夫婿当众寒暄,他不要面子自己还要呢。
“府中还有事,纯音先告辞了。”
徐蕴拦住她的去路:“听闻池小姐与顾世子情投意合,在汴京也算是桩佳话,当日我果然没看错。”
“不是佳话,只是传言。”她惜字如金。
“传言也好,佳话也罢,在下与池小姐缘浅,还是奉劝小姐一句,可别要被人三言两语给骗了,英国公府世代簪缨,要娶进门的儿媳门第为人要求甚高,池小姐就算得了世子的心,夫人那关也过不去。”
“更何况世子向来不顾及旁人的感受,仰仗父辈荫蔽而活,池小姐真以为自己搭上世子,日后就能高枕无忧了?”徐蕴笑了笑,继续道:“世子,也可能只是玩玩,你还是莫要将期望放在此事之上。”
池纯音盯着徐蕴,内心不服气的很。
他被顾驰打,又被婉宁郡主弃了,分明是自己结下的恶果。
如今将气撒在她身上,真是窝囊没用吃软怕硬。
他这么看轻顾驰,只是这祖辈隐蔽没罩在自己头上。
徐蕴身上还穿着官服,爹爹今早刚从徐府回来,想必徐蕴下朝后还未归家,并不知英国公上门提亲的消息。
池纯音想大声告诉他,自己是英国公明媒正娶的儿媳,可转念一想,顾驰若是知晓自己还未过门就拿英国公吓唬人,心里肯定不高兴。
“世子未入仕只是他自己不情愿,不代表比公子差;公子虽先入朝,也不代表这辈子就快他一步。公子凭什么认为,世子这辈子就靠祖辈了?在纯音看来,你们二人之间,并不如公子想的那样有着天壤之别。这些话纯音今日就当没听过。公子以后还是不要说了。”
徐蕴脸红了红,一时间未噎得说不出话。
池纯音睨了他眼,转身离去。
醉仙楼,二楼。
顾驰与秦禹将适才发生的一切收于眼底。
秦禹见身边的人不说话,可面上隐隐浮现笑意,心中了然:“纯音姑娘倒是个实诚人,搬出你今日提亲一事,徐蕴不就溃败了?”
顾驰静默不言,目光一直落在徐蕴身上,徐蕴朝着楼上来,顾驰便气势汹汹朝着楼梯方向过去,二人眼见着又要碰面。
秦禹知晓有好戏看了,跟上去问道:“你又要打他?”
“粗俗。”
“不知上回动手的人是谁?”
秦禹倒要看看咱们顾世子这俊逸皮囊下又憋着什么坏,只见他挡在徐蕴面前,居高临下睥睨下去。
徐蕴一愣,见是顾驰面上颤了颤,又镇定不少。
“在下见过世子。”
顾驰勾起唇角:“伤好了?”
徐蕴笑得毫无破绽:“世子手下留情,如今已经大好了。”
“那便好,与徐大人当真是不打不相识,小爷不久就要成亲,倒时徐大人还赏脸喝个喜酒。”
徐蕴有些惊,随即唇瓣绽开抹笑意,许是得意叫他一语成谶,池纯音被顾驰玩弄又弃了。
“不知是哪家小姐?”
“徐大人恰好认识。”
徐蕴脑海中过了很多人选,依旧毫无头绪,是谁也无所谓,反正也不会是池纯音。
“在下以为,世子与池小姐很是相熟,这样一来,她的婚事怕是又要耽搁了。”
顾驰的薄唇轻溢出似有若无的笑意,已经收起平日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释出锋芒。
“这就不劳徐公子挂心了。我要娶之人,正是忠毅伯之女池纯音。”
徐蕴怔愣在原地,本平静的面容逐渐有了裂痕,随后大惊失色,花了好长的功夫才反应过来顾驰的话,可快要站不住了。
怎么可能?
徐蕴震惊道:“世子,怕是在说笑吧。”
池纯音的门第如此低微,顾驰是疯了,娶这样一个无用之人?
顾驰正色道:“家父今日上门提亲,岂能有假?”
今日,也是忠毅伯退还聘礼的日子,英国公如此着急?
徐蕴无言以对,立即转身小跑回家。
顾驰双手环在胸前,无声望着徐蕴落荒而逃的背影。
秦禹适才不吭声,终是忍不住:“这话你憋很久了吧?”
顾驰白了他眼,给了他一拳。
城东,徐府。
徐蕴冲回家中,只见父亲神色愁眉苦脸眉头紧皱们,心中也有个大概。
“爹,今日英国公向忠毅伯府提亲了?”
“你都知晓了,今日还完聘礼忠毅伯就急着被叫回家中,爹派人打听才知英国公竟然要与他们这个破落户结亲。”
徐蕴听罢,站在原地不能动弹,眼中绽着愤恨的光。
与池家的婚事黄了倒也算了,他一入汴京就为在婉宁郡主面前留下翩翩有礼,满腹经纶的好印象准备,婉宁公主也对他也很是亲近,再过些时日,便准备向长公主引荐。眼见就要飞黄腾达,可被顾驰一拳拳打碎。
而池纯音,如今要嫁给顾驰了,凭什么?
“爹,儿子觉得此事有蹊跷。”
“此话怎讲?”
“顾驰心比天高,就连婉宁郡主的面子都敢落,为何这么会娶一个区区忠毅伯之女?”
徐侍郎双眸晦涩,“蕴儿的意思是?”
“汴京传闻怕是不假,顾驰与池纯音定是暗通款曲被人发现了,池家早动了歪心思,想高攀英国公府呢。毁了我的婚事,难不成要看着他们得逞?”
“蕴儿准备?”
“如今儿子议亲都成难事,绝不答应池纯音清清白白的嫁到英国公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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