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已经离开,屋里的炭火比外间更盛,空气中有一团化不开的浓香。景孺皱了一下眉,向王妃行了一礼。
“你们都下去吧。”
“诺。”
“若湛,过来。”
孟媪见景孺不动,搬了椅子放在王妃床前,王妃挥挥手,孟媪也下去了。
“若湛,你还在怪我。”
景孺抬起眼,“母妃,我没有。”
“若是没有,你这些年,咳咳……”
“母妃!”景孺惊道,快步走到王妃面前,王妃拉起景孺的手,眼中含泪,“若是不怪我,你这些年为何同我这般生分!你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我是你的亲娘!你为何与我这般生分……”
“当年之事,非我不肯,非你父王不肯。”王妃话音刚落,景孺的手不觉察地动了一下,王妃抬了另一只手,轻轻地拍了拍景孺的手。
“申家之事,非我们不救,而是救不得啊,怎可为了申家,离间了官家与你父王的情分?”
“我知你是个重情重义的孩子,不然这多年也不会……既然灵雨来了,纵你纳她做侧妃我也不管,只盼你能早日成家……我也算对得住王爷,对得起天家。”
“我不……”愿字还没说出口,王妃便问道:“难不成你还要娶她为正妃?”
……
“我……”景孺话还未说出口,王妃便道,“你不在乎,我却是不能应的。”怎可娶一个民女做世子妃,传出去,她还有什么脸。
“母妃我……”景孺话还未说出口,王妃便挥挥手,“我纵然再惯着你,断然也不会同意你娶她为正妻。”
景孺无语地点了点头。
王妃安心地笑了,“灵雨先留在你身边,待得你娶了闻家的女娘,便将灵雨一同纳了吧。”剩下的她便不叮嘱儿子了,她会派人盯着,不能让二人在他与闻家女娘成婚前怀了孩子。
“我累了,你无事便下去吧。”说罢便闭上了眼睛,一副不想再谈的模样。
……
自始至终,景孺一句话都未说全,只点了两次头。
*
灵雨回来时,芙盈正在门外等她。
“灵雨,你回来了。”
灵雨举了举手上的食盒,“你可用饭了?”
芙盈摇摇头,“我在等你。”
灵雨笑着拉起了芙盈的手,“正好,王妃赏了菜,我们一起吃。”
信芳与同芳见灵雨归来,忙摆了饭食。
百味羹,紫苏鱼,烧肉干脯,假河豚,山楂煎……灵雨的眼睛随着信芳而动。
灵雨本想让信芳二人下去,信芳却先拿起了筷子,“娘子,我来为你布菜。”
王妃虽未吩咐,但信芳和同芳留意着灵雨的态度,便将芙盈当作半个主子伺候。
芙盈吃了两口便停下了,灵雨却还在吃,三人便一同为灵雨布菜。
灵雨不停,她们手上的动作也不停。她们不停,灵雨也未叫停。
随着最后一勺山楂煎入嘴,信芳担忧地望着灵雨。若是灵雨吃饱了最好,可若是灵雨没吃饱……信芳望了望桌上的碟子,灵雨确实已经吃了许多。若是再吃,怕不是要积食,第二日病了,王妃便会责怪她伺候不周。可若是没吃饱,传到王妃耳朵里便也是她伺候不周……
灵雨接过信芳递来的茶,心满意足地对她笑了笑。
王府不愧是王府,做出来的东西当真美味,就单说这吃食,灵雨就觉得这趟王府没白来。
“姐姐也去吃饭吧。”
信芳望着灵雨闪着光的眸子,知她心情好,便放下心来,告了退。
“灵雨,你无事吧?”信芳方退下,芙盈便焦急的问道。
灵雨一脸奇怪道:“我会有何事?”
望着芙盈欲言又止的眸子,灵雨问道,“芙盈,若是有一人你年少时见过,过了十年后你二人再遇,可还能认出来?”
“我若与他相熟,想必能认出来,若是只有一面之缘,定然是认不出的。”
“他们是相熟的。”灵雨淡淡道:“若是另有两人,都将那人认了出来,只有一人未将她认出,你说这是何故?”
“想必是,已经忘记那人了?”
“可他嘴里还念着那人的名字。”
“哦,那我晓得了!”芙盈恍然大悟道。
“是何故?”
“他这是在欲擒故纵!”
“欲擒故纵?”
“那人虽不愿与她相认,但是却一直注意她不是?”
他确实瞪了她几眼,不过是因为她一直在挑衅。
“不仅注意她,还一直做出各种动作引她注意不是?”
……照芙盈这般说,欲擒故纵的人,倒是她了。
芙盈望着灵雨的神色,信誓旦旦道:“这便是欲擒故纵!”
灵雨:“……”
“便是花茶坊姑娘们常用的伎俩……”望着灵雨越来越黑的脸色,方才还信誓旦旦的芙盈声音越来越小。
灵雨觉得,十年未见,不认识也是应该的。
“灵雨,可是你发生了什么事?”芙盈关切地问道。
灵雨摆摆手,“不是我,是我的一个好友……”灵雨喃喃道,随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忙问道:“芙盈,你可知王府的事?”
“灵雨你指的是什么事?”
“所有,有关王府的事。”
“王府的事……”
荣王乃当今圣上胞弟,身份高贵,相貌俊朗,又在书画方面颇有造诣,一手丹青可值千贯。为人风流潇洒,交友广泛。平日一好书画,二好听曲,流连勾栏瓦舍,放浪快哉。
有钱又不用操劳,因此民间有言,不羡天子,独羡荣王。
荣王才情颇高,又好文墨,但却鲜少填词。教坊里若是有哪个乐伎得了荣王作的词,第二日众人便将踏破那个乐伎的门槛。
荣王之名响冠京城,京中上至高门贵女,下至勾栏女子,无不倾心于他。荣王年少虽风流,却只娶了一位正妃,婚后二人恩爱无比,伉俪情深。不到半年,王妃便诞下一子,此子十岁便被封为世子。
王妃与北宁侯府嫡女为手帕交,直至二人嫁人,亦常常往来。王妃只有世子一个孩子,闺中密友却先后生了一个小郎君和一个小女娘。
几个孩子一日比一日大了,王妃二人却不避嫌,两家大有要结亲的势头。直至十年前,申家获罪,满门抄斩。
两个孩子年龄尚小,尚未请旨,因此王府未受申家牵连,官家只是罚荣王禁足。可不知怎的,申家出事没过多久,荣王便出了家,荣王世子也病了。
“你是说,荣王出家了?”灵雨张大的嘴巴能塞下一颗核桃。
芙盈点了点头。
灵雨心中大骇。昔日的事情她早已忘却,关于王府,她只记得景孺和王妃。舅父与舅母从来不与她提昔年往事,她便也不曾再问,却不知荣王在她家出事之后便出了家……
“是而世子一直未承王位。”荣王虽已出家,却仍在世,官家未提,王位便还是荣王的。
“芙盈,你方才还说,荣王世子病了?”
芙盈点点头,“传言申府被抄后,世子遭了梦魇,病了好一阵呢。再醒来,性子比先前变了许多。”芙盈呼了一口气,“好在是遇到了一个神医,将世子救了回来。”
世子若是有碍,想必王妃也活不成了。昔日最令人艳羡的一家,险些家破人亡,让人唏嘘。连带着被抄的申家,也成了百姓闲时的谈资。
……
灵雨却未听芙盈的感慨,心中想的是景孺与王爷。她家出了事,紧跟着王府也出了事,纵然天下之事无奇不有,可这样的事接二连三的出现,未免太过巧合。当年的真相到底如何?王爷出家还有景孺生病,与自家可有关系?灵雨不得而知。
灵雨揉了揉头,罢了,就算他不记得自己又如何,她此番来王府,并不是为了与他相认的。
她远有比这个更重要的事要做。
无论是王爷还是他,都与她无关。
翌日。
灵雨起身收拾妥当后,便携了信芳去给王妃请安。
“请王妃安。”
王妃正歪在榻上,见灵雨来了,招了招手让她过来。
“好孩子,可还住得惯?”王妃虽歪在榻上,却不见疲态,灵雨得近了才发现王妃脸上涂了胭脂。
灵雨点了点头。
“有何处不适的地方便同我说,王府虽大,不过只有我和孺郎两人罢了,如今你来了,也热闹些。咳……”
灵雨将毯子向上拉了拉,随后接过孟媪递来的茶杯,“多谢王妃挂怀,王妃也该保重身子。”
“我这身子是老毛病了,昨日本该留你二人用膳,偏这身子不争气,我吩咐过孺郎,今日他回来不必再来请安了,晚些时候你也不用来了。”说罢笑盈盈地望着灵雨。
……
灵雨适时地低下了头。
王妃笑意更甚,又细细问了她睡得怎样,吃得怎样。灵雨一一答了。
“府中的一切都好,只是……”灵雨适时又低下头,搅弄着衫裙外层的薄纱。
王妃伸手拍了拍灵雨的手,“慢慢来吧。”随后回了挥手,灵雨福身告退,在离去时不经意绊了一下,抬眼正望见那幅美人图。
“娘子小心些。”孟媪嘱咐道。
“是。”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