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雨方换好衣服，如清便带着丫鬟来了。
“娘子，王妃备了世子与娘子爱吃的菜，命我送来。”
灵雨笑着行了一礼，“多谢王妃。”
如清在前带路，信芳跟在灵雨身后。沿路立着许多宫灯，转过路角时，灵雨故意顿了顿脚步，示意信芳看自己。信芳不明所以，灵雨便问道：“姐姐你说，我与那宫灯，谁更亮些？”
信芳一愣，随后便笑了起来，“你们相得益彰，让人忍不住去瞧。”
灵雨今日穿了一条暮山紫的百褶裙，裙子上用金线绣了海棠纹，上面搭配鹅黄色的上襦，系着同色的绦带。外罩绛紫色斗篷，斗篷的帽子处围了一圈洁白的狐狸毛。整个人带了一整套金钗头面，又簪了一套珍珠发钗，在宫灯下熠熠生辉。
美则美矣，过于繁琐。
几人走到了景孺的门前，门前依旧立了两个侍卫，见众人来了连头都未抬一下。
“娘子稍候片刻。”
灵雨点点头，今日有如清在，想来用不着她出马了。
不过片刻，景孺便回来了。
灵雨立在如清身后，抬起眼，光明正大地打量他。
景孺人高马大，走得甚快，灵雨还未看两眼，景孺便走到了众人前，灵雨望着景孺那张苍白的脸，深潭般的双眸，紧闭的双唇便知，他今日心情不好。
灵雨老老实实站在如清身后，她倒是要看看，他会怎么拒绝如清。
“请世子爷安。”如清福身，灵雨跟着如清行礼。
小山面无表情地望着挡在身前的如清，随后又注意到她身后的灵雨。
灵雨见小山抬眼望了一下自己，唇角微扬，朝着他微微一笑。
“灵雨入府已有几日，远来便是客，王妃本想设宴，这几日冷了些，不巧王妃病了，须得静养几日，便由世子爷代王妃。”如清笑意更盛，“王妃已经准备好了酒菜，还请世子爷莫要推辞。”
乐康战战兢兢站在一旁，今日世子爷去了一位大人家中，去的时候便绷着脸，回来之后那脸冷得就像淬了冰，今日他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偏偏王妃这时候还派人过来。乐康忍不住打量了一下灵雨，纵然这位娘子长得比旁人美些，可世子爷也不会多瞧一眼。若是说早些年倒还好，世子爷还会随申家小娘子游玩，同府里丫鬟说笑，但是自打世子爷失踪后，便再未同哪个女子亲近过，连对王妃都是客客气气的。
王妃不知从何处找来这个小娘子，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要撮合这个世子与这个小娘子，世子爷能看不出来？虽然世子爷对这个小娘子比旁人略好些，但是世子爷今日心情不佳！怕是又要将这小娘子赶回去了。
小山抬眼望了一下身后的灵雨，望着她鬓边那支镶了红宝石的金钗，突然道：“好啊。”
这是灵雨第一次进来。
这间屋子比灵雨住的屋子要大一些，整间房子未作隔断，入室自东向西的墙边立着一整排的书架，架上摆满了书和各色玩物，东边摆着一张桌案，临靠窗边摆了一张床。西边的窗子下另有两张案，两张案桌对立而坐。
此时，灵雨正坐在东边的桌案前，小山坐在西边的桌案后。两人一个在屋里的最东端，一个在屋里的最西端。
如清望着不远处连头都未抬的景孺，又望了望眼下的两张桌案。向信芳使了一个眼色，信芳便同小丫鬟将两张桌案并了。如清满意地望着两张案，隔得那么远怎么培养感情！
小丫鬟陆续将吃食摆了上来，灵雨的眼神随着小丫鬟的动作而动。
水晶脍，紫苏鱼，炒蟹，酒炙肚胘，两熟鱼，鹌子羹，嘉庆子，羊肉包子……还都冒着热气，色香俱佳，看得让人垂涎欲滴，只不过都放在了另一张案上。
丫鬟又打开另一个食盒，从中拿出了红枣薏米粥，荔枝羹，还有一碟包子。
灵雨不用猜便知那是一碟素菜包子。
“娘子，若是一碟不够，食盒里还有一碟。”信芳俯身在灵雨耳边说道。
……
如清闻言道：“娘子方好，还是吃些清淡的吧，这些都是王妃为世子备的。王妃已经吩咐了，过两日娘子身子好了，厨娘便会为娘子□□吃的吃食。”
灵雨的心在滴血。比吃素更难过的事情是，你只能吃素，身边的人却可以肉，吃很多的肉。
如清见东西摆好了走到景孺身前，“世子爷，菜已经上齐了。”
小山起身。
如清笑笑，随后便告退了。
小山走到案前，烛火之下燃着一团更盛的火，小山望着那满头的璀璨，不期撞入一双眸子，幽怨哀戚，欲说还休。
小山平静地与她对望。
灵雨心中很气！若不是他，她也不会素这么多天，如今他可以在自己面前大快朵颐，她却只能啃素菜包子！想到这里，灵雨眼中的火烧得更盛了。
“世子爷，如清走了。”
小山点点头，回望了一眼灵雨，灵雨依旧哀怨地望向他，小山依旧面无表情地转了身。
“娘子，世子爷已经吃过了，娘子等了这么久，想来是饿了，快用饭吧。”
望着乐康的讪笑，灵雨也读懂了小山的眼神：“快吃，吃完赶快走！”
“娘子几日前才病了，世子爷不敢拂了王妃的意思，娘子这几日还是吃些清淡的吧。”因着灵雨病了，世子爷吩咐他给灵雨送的菜只能拣素菜果子送去，已经连着送了五日的白渫虀，乐康今日换成了荔枝羹。
望着灵雨越来越幽怨的眸子，乐康连忙低下了头，小娘子不就是想吃点好吃的东西，让她吃怎么了！府中有世子，还怕治不好小娘子的病吗？
乐康不敢再抬头，连忙向着世子去了。
“送去的菜，她这两日可吃了？”
乐康抬眼，“小娘子吃了，听说是世子爷送的，小娘子吃得十分开心，将一盘子菜都吃光了！”
小山抬眼望了眼乐康，乐康被世子爷盯得有些心虚。这话也不全是假的，小娘子到底是把那盘子菜全吃了不是？
“案上还有一道嘉庆子，给她端去。”
乐康震惊地抬起眼，双眸闪着光，他就知道！世子爷心中有灵雨小娘子，为了她的身体着想，不纵着她吃肉，却惦记着她爱吃果子！
“是！”乐康笑得比花还要明艳。
……
灵雨望着那一桌子好吃的，吃了一碟素菜包子，恍惚间，素菜包子也嚼出了鱼的味道。
信芳望着灵雨，方要拿出另一碟子包子，灵雨却摇了摇头。信芳错愕，“娘子不吃了吗？”
灵雨点点头，平日都是与芙盈一起吃，面对美人，胃口便好些。这素菜包子她着实有些吃厌烦了，且心绪不佳，便不想再吃了。
“娘子。”
灵雨抬眼，望向乐康。
乐康笑了笑，将另一张案上的嘉庆子端到灵雨面前，“世子爷记得娘子爱吃这道菜，王妃曾吩咐过娘子要吃清淡的，但是这道菜不打紧的，娘子吃了便是。”
……
她爱吃的是肉！
……
罢了，王妃一道戒令便断了她的食路，纵然是她的儿子也不敢违背王妃的意思，想到这里灵雨心中明晰，只要顺着王妃的意愿，她便能在王府顺风顺水。
灵雨忍不住抬头，望向小山的方向。
门外响起三声敲门声，随后一人开门而入，走到景孺的身前。
“世子爷，这是闻大人的卷轴。”
灵雨见有人来，低下头，夹了一个嘉庆子。听到“闻大人”三字后，灵雨顿了一下，嘉庆子掉到了案上。
案前的小山抬了一下眼。
小山挥挥手，木原告退，转过身才发现西边案下有个人，珠光宝气，比一旁的宫灯还要亮眼。木原低下头，心中虽然纳罕，脚步却未停下。
待得最后一颗嘉庆子吃完，乐康便带着丫鬟走了过来，伺候灵雨漱口，随后为灵雨奉上了一杯清茶。
灵雨望着面前讪笑的乐康，知他心中所想，却依旧慢悠悠地捧着手里那碗茶。
灵雨已经吃完了饭，屋子便静了下来，灵雨忍不住抬眼望了望小山的方向。小山俯身在案前，正提笔写些什么。
似是感觉到了有人在看自己，小山抬起头，对上灵雨探究的目光。
小山低下头，“吃完了吗，吃完了便走吧。”
……
乐康在一旁暗戳戳提醒她，他倒是不客气，直接将话说出了口，灵雨将杯中最后一口茶喝完，随后便起了身。
乐康跟在灵雨身后，方要快走几步为灵雨开门，眼前的小娘子却径直向着自家世子爷去了。
怪不得世子爷常常说他不够机敏，世子爷的心思昭然若揭，虽然说着让小娘子退下的话，心中怕是十分不舍。小娘子果然知晓世子的心思，知晓要和世子说句贴己话再走。
乐康拉住信芳，由着灵雨一人走了过去，二人守在门口处。
面前一道阴影笼罩下来，景孺头都未抬。
灵雨蹲下身子，将手托在案上，“世子爷今日在何处吃的饭？”
小山手中未停，“有事？”
“世子爷明日早些回来，我亲自下厨。”
小山抬起眼来，探究地望了一眼灵雨。
自灵雨那日病了，王妃便传了话，一是要厨娘这两日为灵雨做些清淡的，二是再不许灵雨进厨房。
望着小山微拧的眉毛，灵雨继续道：“世子爷既然不想吃我做的，那我便求厨娘做，而后来找世子爷一起吃可好？”灵雨粲然一笑，头不自觉地向一旁歪了歪，鬓边的步摇随着灵雨的动作晃动着，在空中打着旋。
小山还未答话，灵雨便起了身，福了福身，跑开了。
乐康为灵雨开了门，灵雨又回过身，“世子爷不答话，那便是应了！”朝他一笑，又跑开了。
……
小山不由想到了山间的兔子，跑得极快，见没有危险便停下来，再遇到动静又跑开了。
已至亥时，小山终于看完闻忠的卷轴，案前的烛火跳了跳，小山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这个时辰众人都已经休息，没了白日的喧嚣，小山的心十分平静，似是回到了幼时的山中，可山中的夜晚，却不似这般宁静，野兽呼号，风声鹤唳，但却令他心安。而在王府，空气虽然是静的，喧嚣被掩藏在人心底下，他什么也听不到。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小山睁眼，眉头紧锁，不知是谁这般没规矩，夜间也要来扰他。
门被敲了两声，小山还未答话，乐康急冲冲地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说道：“世子爷，您快去看看，灵雨小娘子又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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