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血术的过程中，发生任何突发情况都是可能的。
但亚纳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买来的“容器”还活着。
亚纳第一个想到的是，自己被坑了？
女人直挺挺地坐在棺材中央，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她的眼睛睁开了，没有眼珠，只有眼白的眼睛，直直地瞪着亚纳。
亚纳不怕死人，但现在的状况太诡异了，他有种不详的预感。
怎么办？停手吗？
现在“输血”进行到一半，如果现在停手，就需要再找一个新的容器。卡蜜拉失血严重，已经等不起再买一个新容器的时间。
就着一根孤零零的蜡烛光，亚纳看着棺材里的卡蜜拉，终于心一狠，走到棺材边上。
*
亚纳不让他们在城堡里乱跑，说是为了复生仪式不被人打扰，但该隐来这儿就是为了打探亚纳和伦敦血鬼伤人案的联系的。哲罗姆跟他说了那么多亚纳的秘密，难道真的是喝多了瞎聊？
该隐不信。
哲罗姆这个人，似乎和亚纳特别不对付。他来参加亚纳儿子的满月宴，肯定有他的目的。
甚至度兰都是可疑的。
度兰为什么要冒着被利维卡发现的危险来芬兰参加亚纳·辛摩尔儿子的晚宴？亚纳·辛摩尔虽然是赫尔辛基的亲王，但他很快不是了，赫尔辛基新一任的亲王是托瑞朵一族的高田·托瑞朵。度兰会为了一个旧亲王跑这么远吗？
这完全不是度兰的作风。
该隐在房间里越想越待不下去，度兰正在小书房里看书。该隐见到度兰这副悠闲无比的架势，心想，难道他想错了？度兰真的是来这里度假的？
该隐往门上一靠：“我要出门。”
度兰从书里抬头：“去哪？”
该隐震惊地发现度兰居然戴着眼镜。
黑色细边框的眼镜配上银色的长发和冷绿色的眼睛，看着相当斯文败类。
该隐有点没忍住，问：“怎么戴眼镜了？”
度兰：“预防近视。”
该隐：“……”
您也会近视？
“我要去一趟市里。”该隐说。
度兰重新低下头：“嗯。要我陪你去吗？”
当然不用。
该隐说：“不用。我……天亮前回来。”
度兰笑了一声：“嗯。早点回来，别让我等太久。”
这个样子的度兰，实在有点，嗯，乖。
该隐没忍住，走过去弯腰在度兰的嘴上碰了一下。度兰眨眨眼，还没说完，该隐抢在他前面说：“我喜欢你的眼镜。”
度兰说：“只是眼镜吗？”说完，不等该隐回答，他按住该隐的脖子，主动加深这个吻。
出城堡没人拦着，该隐借了一辆汽车，开着车离开了风啸堡。
时值傍晚，暮色昏暝。乌云夹杂着风雪在上空盘旋，雨气很重，汽车的车窗玻璃积攒了一层薄薄的白雾。该隐打开雨刮器，刮掉玻璃上的雾气。视野慢慢变的清晰，道路前方缓缓走来两个人影，脸上戴着黑色面罩和大兜帽，猩红色的眼睛在兜帽后面若隐若现。
该隐眯起眼睛。
利维卡的人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
度兰住在风啸堡的三层西侧客房。这间是风啸堡最豪华宽敞的套房，除了卧室和客厅，还有厨房和书房。书房临着风啸堡西侧的断崖，打开窗户就是高耸孤绝的峭壁风光。
度兰打开窗户，早已经停留等待的暗鸦飞进书房，在书架上站立。
乌鸦：呱。
度兰：和我想的一样。
乌鸦：呱呱。
度兰：差不多该过去了。
乌鸦：呱。
度兰：你说该隐？
乌鸦：呱呱呱。
度兰：他想去哪都随他。别让他太早回来。
乌鸦：呱？
度兰：就五点前吧，五点前别让他回风啸堡。他肯定会去找朱利安，朱利安在高田那儿，你去给高田透露点消息，把朱利安的真实身份透露给他。
乌鸦：呱呱。
……
暗鸦拍打着漆黑发亮的翅膀，飞出了窗外，消失在夜色中。
度兰放下书，这本书的作者是当今世界魔幻小说畅销作者，这本书讲了一个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某个吸血鬼和人类合作在美国白手起家打拼最终实现梦想的故事。度兰很喜欢这本书的标题——《热夜之梦》，仿佛为了呼应他接下来要做的事似的。
*
度兰对亚纳放弃卡蜜拉这件事一点都不意外。
相比于移血术，一个女人算的了什么？
度兰研究辛摩尔族这个秘术已经有多年，他对整个仪式可以说了如指掌。怎么画阵法，念什么符文，怎么摆放容器和“内容”，这些他早已掌握。他唯一需要的，就是亲眼见证一场移血术。
亚纳给了他这次机会。
亚纳将女人搬到棺材外面，女人的身体冰冷僵硬，像一块石头。亚纳试图把她平放在地上，但女人的身体太硬了，根本无法弯折。亚纳只好不去管她。
棺材里，卡蜜拉已经彻底成了一个血人。女人的血在她的身上、脸上到处流淌。因为已经吸进去一部分新鲜的血液，卡蜜拉的脸已经没有那么惨白。
对不起。亚纳在心里喃喃自语，没有再看年轻的妻子一眼，慢慢合上了棺材。
最后一根蜡烛此时又离奇地熄灭了，地下室再次陷入纯粹的漆黑。
吸血鬼的视力却在此刻达到顶峰。
亚纳心想，的确没有比吸血鬼更加适合黑暗的生物。
他这么想着，看着棺材后面凭空出现的银发纯血种，不客气地问：“您在这里做什么？”
纯血种吸血鬼，在黑暗里随随便便一站，与生俱来的优雅、气质和强大的力量，就足以让他羡慕。
亚纳看着度兰银白色的头发，心里忽然冒出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眼前这个男人，倒底活了多久？
度兰走到棺材边，修长的手指在棺材边缘温柔地划过，声音也是优雅低沉的：“卡蜜拉十五岁与你好上，到现在，刚好十年。”度兰两指并拢，微微往上一挑，重达十公斤的棺材盖被掀飞，弹了出去。度兰看着棺材里的“血人”，继续说：“见到夫人变成这副样子，连我一个外人，都于心不忍。公爵，你真的不打算救你夫人了吗？”
亚纳在这个时候这种地方看到度兰，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度兰就是冲着他的移血术来的，还乱七八糟说一堆。
亚纳冷笑道：“殿下什么时候也关心起八卦来了？这是我的家庭私事，请殿下不要随意评判。移血术出了意外，没能复活夫人，我深感痛惜。这是本族禁地，还请你快点离开。”
度兰：“你不救她，不是你救不了，而是你不想救。对吗？”
亚纳有一瞬间冒出了杀意。
为什么，他心想，这个人为什么非要逼他呢？
“马上离开这里。”亚纳盯着度兰，一字一句道。
“救了她，你就得死。一命换一命，这才是移血术的代价。”
亚纳语气生硬：“这与你无关。”
“看来我猜对了。”度兰说，他看着亚纳，目光失望又冷淡。这次他没有再绕弯子，直接问道：“但还是差一个最关键的条件，这个条件是什么？”
亚纳：“你难道以为我会跟你一个外人说移血术的秘密？度兰，我还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没想到……”
度兰说：“因为你也不知道。”
亚纳：“什么？！”
移血术一开始是黑魔法，即人们通常说的巫术。第一代辛摩尔是一群渴望永恒生命的人类魔法师，他们对长生不老无比狂热，不知是出于什么神秘力量的帮助，这些魔法师竟然通过炼金术魔法和一个刚死没多久的血族长老，得到了吸血的能力。凭借着神秘的魔法，辛摩尔一族在血族社会站稳了脚跟。
但魔法这种东西，不是随便想学就能学的。练习魔法，天赋、努力和资源，缺一不可。亚纳能靠着掌握移血术在家族里面出头，其中很大一部分是靠运气。
亚纳的父亲不会魔法，亚纳的祖父也不会，而亚纳能靠狗屎运学会移血术，完全是因为他曾经救过一个人。
“Thaumaturgy.”度兰说，“‘你是我血中的血。’看来你我都没有完全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亚纳内心惊惧不已，当度兰说出移血术的绝密咒语时，他忍不住大叫起来：“你怎么会知道这个的！不可能！谁告诉你的！这可是会被除名的重罪！”
度兰看着棺材里的卡蜜拉：“我一开始以为，只要随便找具新鲜的血族尸体，就可以换血。但我试了好几次，都失败了。我以为你会告诉我答案，可惜。”
可惜？可惜什么？
亚纳还没来得及细想，忽然感到手腕一凉，紧接着一痛。
发生了什么？
他的手呢？他的手怎么不见了？
度兰拿着亚纳的断腕，一手握着锋利的断刃，将断腕悬挂在卡蜜拉的脖子上方，让亚纳的血滴在卡蜜拉的身体里。
亚纳握着断掉的左手，痛的大叫，脸上冷汗涟涟。
“你……想……干什么……”
“我在想，贵夫人的复生，光凭一具毫无血缘关系的‘容器’还行不通。她需要的是和她有血缘关系之人的血，比如，你。”
亚纳的冷汗沿着眼角流下，痛的几乎说不出话来：“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度兰顿了一下，似乎真的在思考自己有没有说错，他看看棺材里的卡蜜拉，又看看亚纳，缓声说：“你和卡蜜拉不是兄妹么，难道是我记错了？亚纳·托瑞朵，或者我该叫你……红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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