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隐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雾。
浓雾粘稠,看什么都像隔了一层灰烬糊成的纸窗。
吸血鬼的嗅觉很敏感。度兰身上的清冷兰香和平常一样,但该隐还是他身上闻到了一丝血味。
很淡。
该隐好几次想问,但一看到度兰冷峻的侧脸,又什么都没问出口。
这一天伦敦城区异常的安静。
浓雾模糊了一切,公交根本没办法运行。浓雾把人们封在了家里,恰好是周末,出行的人寥寥无几。
该隐经过下水道,看到裹着黑斗篷的护卫队成员守在出口,把一具具的焦尸运到垃圾车里。
该隐拉住一个护卫队成员,问道:“被烧死的这些是什么人?”
护卫队成员散漫的目光先是落到他身上,又扫过该隐身后的度兰。蓦然,他的目光凝住了,变得警戒又恐惧,该隐看到他摘下帽子,弯腰对度兰行礼,谨慎又恭敬地喊道:“大人。”
度兰在外人面前,一向是不吝展现自己的高傲的。度兰命令道:“回答他的问题。”
“阁下,这些不是‘人’。只是些阴沟里的老鼠罢了。无论如何,不该让这些臭虫污染你和那位尊贵朋友的眼睛,请离它们远一些吧!”
此时,正好有两名队员铲着一具焦尸经过。
焦尸几乎只剩下一具骨架,奇臭无比。
这种味道,是血鬼无疑了。
该隐收回目光,只是有一个疑问想问那护卫队。
“这次剿灭行动,谁指挥的?”
护卫队队员有点不高兴,似乎在怪该隐要问他这种不方便回答的问题。
“上面的人,我们只负责善后。”队员一张脸冷冰冰的。
该隐知道从他这里是问不出什么来,便冲他点了点头,继续和度兰往前走。
度兰的私人直升机早已经停在教堂前方的广场,这是市中心,不过幸亏今天浓雾天,街道上没什么人,连车辆都是稀稀拉拉。不然,这嚣张的直升机,准会被好事的人拍视频发到网上去。
“这种天气,也就我能开的动这个大家伙了。”驾驶位上传来说话声,熟悉的很,正是好久不见的大卫一。
“去哪。”该隐问。
“诺曼底。”
跨过英吉利海峡,就是广阔无垠的诺曼底海滩。
他们说,始祖是被人从海底挖上来的。
海滩上站着好多人。
苍白的脸,迎着海风,天色阴郁,聚集而来的血族,个个面无表情。
该隐没由来感到一阵心慌,离人群的中心越近,脚步越滞重。
一只手横梗在他的胸前,该隐抬头,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苍白脸孔。
脸孔上面的嘴巴张开,上下嘴唇蠕动,说了四个字。
“闲人止步。”
该隐便站住了。
因为度兰似乎完全把他忘了,他的眼神定定的,背还是那么直挺,但在该隐看来直的有点僵硬。如果此刻摸上他的背,一定是紧绷的。该隐这么想着,就觉得一步都走不动了。
人群认出度兰的脸来,即使不认识度兰,也认出他的银色头发来。比月光还要纯要亮的银发,此刻似乎也因为主人低沉的情绪,而黯淡了几分。
人群自动为度兰让出一条道,度兰走到了正中心。
始祖静静地趟在棺材里,头发是白银色的,在棺材里铺散开来。
度兰扶着棺材边缘,慢慢俯下身,目光幽远沉静。
“度兰,护送始祖回圣殿。”
既然他是这届的大祭司,护送始祖之躯回到血族圣殿,就是他的职责所在。
度兰却说:“不用了。”
“不用了”是什么意思?是不想管了?还是不想干了?
“注意你的态度。”十三长老之一,路加长老警告他,“就算是你不想要大祭司这个位置了,也必须正式提出辞呈,哪能这般儿戏?”
“稍安勿躁。”
路加长老性子急,前阵子,由于始祖之躯不见了,度兰大闹圣殿,绑架辛摩尔长老,让长老会脸面无存,颜面尽失。此刻,度兰再一次当众拒绝长老会命令。如此桀骜不驯,蔑视权威,路加已经无法再忍。
“立刻照我说的做。”
路加长老说完,在场的有些人,脸色瞬变。
度兰只命令别人,哪有被人命令过?
唯一一位能使唤度兰的人,也就是始祖了。
想到惹怒度兰的下场,马可长老的头痛病就要发作。
“路加,先听听他要说什么!”
“始祖不去圣殿。”度兰淡淡地说。
众人哗然。
“什么意思?!”
“度兰你又想干什么!”
“度兰,现在不是胡闹的时候……”
不管别人如何说,度兰只是听着。但他的表情又极寡淡,仿佛什么也没听进去。
度兰说,他要亲自保管始祖之躯,他已经不再信任长老会。
迎接变成了商谈会,就这个问题,在场的大人物围拢在一起,开了足足三夜的会。最后得出结论:度兰可以保管始祖之躯,但必须接受长老会的人进驻家里,共同管理。
管理,只是美其名曰。
实际上是不放心还是监视,谁又知道呢?
傍晚,该隐在楼下静坐了一会。格林沃德送来餐食,一块三分熟的牛排,一杯葡萄酒。牛排香味四溢,翻卷在外的肉质鲜嫩多汁,但淋着血,那血在该隐的眼前晃动,构成一种很大的诱惑。
该隐喝了葡萄酒,吃了几块牛排,很快就捂着喉咙,将带着血的肉吐出。
该隐放下牛排,用雪白的餐巾抹了下嘴:“我出去走走。”
餐厅哪里有人,格林沃德在外面忙碌,度兰在楼上书房。该隐是对着空气说的。
他们现在住在庄园里。庄园外面有一大片漫无边际的草坪,草坪间隔一段距离就有站岗的人,巡逻的人。
大卫一和大卫三两兄弟正扛着猎枪往外走,见该隐无所事事地站着,便说:“一起?”
旁边的密林里,一半的树木已经变秃,另一半还是绿的。
小河边的芦苇长的比人还高,浅棕色的芦苇杆和乳白色的芦苇须,在寒风中晃啊晃。
三人都是捕猎的高手,很快就收获了一堆野兔,野鸭和野兔。
大卫一把猎物往草地上一扔:“没意思。玩点新鲜的。”说着,徒手拧开野兔的脖子,直接低头喝其血来。
该隐看不下去,这几天他闻到血味就想吐。
他移开目光,脸色发白。
大卫一见到该隐这副样子,嗤笑道:“真够娇弱的。”
大卫三也把捕获到的猎物往地上一扔,他看了眼该隐,对大卫一面无表情道:“该隐是主人亲手教导的,他不娇弱。”
“行吧,不娇弱。”大卫一甩掉死兔子,满是血的手胡乱甩了甩,一只兔子的血还不够他塞牙缝的,他扔掉猎枪,目光向远处伸去:“我去搞点大的。”
大卫三比大卫一文明多了,他拿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刀法精准地切断兔子的脖颈动脉,进食地十分文明。
“来一口?”
该隐摇头:“我不渴。”
大卫三静静看了他一会,说:“你的身体,有问题?”
连大卫三都能觉察出来了吗?
他的身体确实出了点问题。
从芬兰回来后,他就发现自己不能再进食血了,甚至连带血的食物都不能了。血到了他的嘴里,就变成散发着恶臭蚀味的浊液,让他胃部翻腾,只想呕吐。
该隐想起前几日去医院看病,血族医生对他说的这番话。
“味觉紊乱症,和味觉失调还不一样,味觉失调是你无法用舌头尝出各种味道,不能尝出酸、甜、苦、辣。但对你这些味的感知还是有的,唯独对一样东西,血,产生了强烈的排斥反应。你的身体机能检查下来,各方面都没有异常,只有几项数据偏高。建议你去精神内科查一查,原因很可能出在大脑。”
该隐也懒得去精神内科查了。他身体的毛病,准出在前几次的改造手术上。这种病因只有梵卓清楚,所以他还是得找梵卓聊一聊。
“有梵卓亲王的消息了吗?”
度兰也在命人打探梵卓的消息。所以大卫三听该隐这么问,就没多想。
“梵卓亲王正在来庄园的路上。”
“始祖”现在在这里,梵卓没有不出现的道理。
知道梵卓会来,就够了。
“看我猎到了什么好家伙!”
大卫一大摇大摆地密林中走了出来,他一只手上缠绕着绳子,绳子后面还拖了一物。那东西身体庞大,头上长着坚硬的角,是只体型中等的雄鹿。但雄鹿的肚子上还趴着一样东西,那东西有手有脚,头发都快长到地上了,看体型,分明是个不足三岁的人类小孩。
小孩身上全是血迹,不知死活。该隐的瞳孔紧缩了一下,紧紧盯着大卫一:“是你杀的?”
“对啊,不然呢?”
大卫一话音刚落,该隐的拳头已经挥了出去。
大卫一没有防备,猝不及防被该隐重重打了一拳。
“神经病啊你!”
该隐没有搭理他,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死去的小孩。他第一拳打到了大卫一,只是侥幸,第二拳就没那么幸运了,大卫一灵巧地躲过该隐的一拳,转而一拳打在该隐的肚子上。
这一拳恰好打在人体最柔软的腹部,该隐差点当场吐出来。但这一拳也激发了该隐的斗性,他反手抓住大卫一的肩膀,指甲伸长,在大卫一的胳膊上划出三道血淋淋的伤口。
“妈的!”
大卫一也火了,他之前顾忌着该隐是度兰的人,不好下狠手。但现在自己身上也见了血,他就顾不上那么多了,开始动起真格来。
大卫三始终面无表情,直到看到两人都开始动真格,表情才有了微微的变化。
大卫三走到雄鹿旁边,拎起昏迷不醒的小孩,手指往小孩的鼻前一探,见还有呼出的气,就大声说:“他还活着!”
这一招的确管用。该隐稍稍分神的功夫,已被大卫一一脚踹飞,滚出去五六米远。大卫一打红了眼,还要往上扑,被大卫三挡在了前面。
“殿下来了。”
不得不说,大卫三还是很聪明的。殿下两个字瞬间拉回了大卫一的神智,他四目张望,密林里除了他三人,哪来的殿下,就知道被大卫三骗了。不过,就这一会的功夫,大卫一已经冷静下来。
“去他娘的,要不是看在殿下的面子上,老子今天打死你。”
大卫一撂下狠话,连雄鹿都不要,气急败坏地走了。
大卫三站在原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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