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昀之不知何时又跟来。
莫晚庭与姜少棠双双回眸。
见姜少棠目色沉下，莫晚庭欲婉言再回绝。
怎料此时，前方突然一阵骚动。
几人闻声看去，只见圣宫前乌泱围起一片人群，众人手持珠串，眉头紧皱，皆将目光同朝中心一个方向，而片刻后，又有一声叫喊从人群中间传出。
“大家都醒醒吧，世上根本没有什么活神仙！所谓圣宫圣君，都是装神弄鬼谋财害命的！”
男子高声大喊，可周围人只当是看疯子一样瞧了他一眼，低声喃喃几句，转头纷纷散去，继续前往圣宫，最后只留男子站在原处，任他自行歇斯底里。
“莫去！莫再去了！”
“终有一日，你们亦会家破人亡的！”
男子嘶声叫喊，并试图拉扯身旁的人。
“呸！你再胡说！当心遭天谴！”
那人甩开男人，转头与同伴道。
“快走，莫理此疯子。”
同伴点头。
“的确是疯子，挑祭神日来圣宫外说这种话，也不怕遭报应。”
男子瞪目看着他们一一远去，紧握双拳，悲怆的泪水溢出眼眶。
莫晚庭认出那男子正是方才神色迷离路过他身旁的人，随即快步朝之走去，然而下一刻，那人却突然推开前方之人，疾步往圣宫冲去。
“诶你疯了吗！”
“推什么推！无礼之人得不到灵君庇佑！”
众人见他粗暴之举，统统嗤之以鼻。
有人看不惯男子，追上前将他拦下。
“说你呢！大家都好好的依照队伍进圣宫祭神祈福，怎的就你如此恬不知耻！”
男子回眸，猝然将一柄刀刃默默抵在对方腹前，沉沉一声。
“放手。”
那人觉到一阵寒意，震惊但又不敢扬声激怒男子，只能怯然放开手，放男子前去。
莫晚庭亦在后方追着男子，但再次见到他身影时，对方已奔上几重阶梯冲到圣宫门前。
男子来到圣宫门前，先是无声推倒周围几人，而后取了门前带着明火的香柱，沿着梁柱快速攀到高庙顶上。
顶端直起身，他煞红双眼，放声大吼。
“吾妻上月十五于此地失踪！”
“圣宫是邪地！圣君是妖人！”
“此地不灭，此人不除，西境终成乱境！”
他撕心裂肺叫喊，高举着明火，欲唤醒众人。
众人在下方听见他的话，神情渐渐严肃，大家面面相觑，静了半刻，突然间，不知是谁人先喊了一声。
“此人疯言疯语污蔑圣君！打他下来！”
众人一呼百应，纷纷放下手中珠串，取下发间玉石绳饰，旋回几圈，朝顶上男子投掷而去。
男子连中数击，脚下逐渐站不稳，他绝望看着下方魔怔了的人们，眼眸愈发通红。
忽然，一身着玄色斗篷之人从失控的人群中疾然飞上庙顶，紧接着挥起斗篷挡住众多投击。
“同我走。”
莫晚庭抓住那人，欲先带其离开。
不料那人却决然推开他，随即转头用力踢开屋瓦，携香柱朝下跳去。
那一刻，不仅莫晚庭惊了神，下方一众信徒亦慌张往圣殿奔去。
男子跳进圣殿中，恰好摔在神像之前，见信徒疾驰奔来，他咬牙忍痛迅速翻起身，持火点燃周围灵幡。
与此同时，门外忽地吹来一阵狂风，一缕灵光趁机随风潜来，霎那间，火燃旺一整片。
“保护圣君神像！”
信徒们惊声，一众人扑上前灭火，一众人擒下男子。
男子不反抗，只不屑笑道。
“你们的圣君不是神通广大么，怎的还怕火。”
此时，后殿徐徐走来一名白袍男子，他目色淡定地看了看眼前乱象，而后闭上眼，沉静道。
“灵君不怕火，火可除去身上浊邪，浴火重生，亦是灵君长生永驻的秘法之一。”
话音落，原本嘈杂的信徒立即变沉静。
大家不约而同收起手，一声不响往火光中走去。
“莫听他胡说！都是谎言！”
男子大喊，但周遭依旧无人信他，甚至还有人骂他不要妨碍他人“修炼”。
莫晚庭俯在屋顶上，惊然看着眼前一幕，动身欲上前阻止，却被一人拦住。
“莫去，那些人不会听你的。”卞昀之劝道。
“……”
莫晚庭想起方才众人的反应，他们的确已是信仰入了魔。
可，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赴死。
莫晚庭推开卞昀之。
“人命关天，能救一个是一个。”
卞昀之闻言一笑。
“不过是火，灭了便好了。”
说着，他朝庙中挥去一道灵光，只一瞬，庙内火光熄灭，只留下阵阵烟雾。
莫晚庭惊然，可依旧要下去。
“火已熄灭，去作甚？”卞昀之再拦。
“方才那人……”
莫晚庭话未说完，卞昀之会意，朝里瞥了一眼，见一阵白影闪过，笑道。
“那人兄长已被劫走了，走吧。”
莫晚庭俯身看了看，果然已不见那人身影，于是点头与卞昀之一同离开。
火突然熄灭，圣殿内众人皆惊异。
“圣君说今日不宜浴火，故将火灭了去。浴火不当非但不能得道，反易引灾，诸位若欲尝试，可静候圣君指引。”
众人闻言，纷纷向白袍男子表示感谢。
白袍男子微笑点头，随后抬眸看向梁上破开的缺口，双眉微微皱起。
离开圣宫后，几人在一处街巷汇合。
莫晚庭看见姜少棠沉着脸拎着晕厥的男子，当即走上前询问。
“师尊，此人怎么了？”
此人方才看着还好好的，此刻怎的昏迷了？
“寻死，我先打晕了。”
说着，姜少棠扔出一柄短刃。
莫晚庭凝眉。
此时，卞昀之拾起那刀，正色开口。
“此人敢闯进那圣宫里大闹，怕是就没想着活着出来。”他晃了晃那刀，严声又道，“那些信徒的心智已被操控，想要让他们看清真相，恐怕不是一件易事。”
卞昀之说的不错。
那些信徒心智已被操控，此刻不论是劝告或是戒骂，他们皆听不听不顾。
而且最棘手的是，他们可以因为“圣君”的一句话，毫不犹豫地冒死“修练”，并对此坚信不疑。
如此看来，此“圣宫”与“圣君”，当真可杀人于无形。
莫晚庭越想越感到可怕，神色不知不觉间异常严肃起来。
卞昀之见状，安慰道。
“事情总有解决的法子，莫愁眉苦脸。”
说到此处，卞昀之话锋一转，笑颜再问。
“此事我大致有些头绪，查案加我一个，如何？”
卞昀之看着莫晚庭露出期待的目光。
莫晚庭恍然回神，随即看向姜少棠。
姜少棠脸色很不好，眼神锐利得似是能将卞昀之大卸八块。
而卞昀之不看他，只一心盯着莫晚庭。
莫晚庭思量片刻，最终抿了抿唇，朝卞昀之歉声道。
“师叔远道而来，想是劳顿疲惫，此事当真不劳烦师叔。”说着，莫晚庭交代莫卿河，“卿河，你去寻昭阳郡君为师叔安排一处地方歇息。”
莫卿河点点头，走到卞昀之身旁。
“灵君请随我来。”
怎料卞昀之却摇头笑了笑，望向莫晚庭与姜少棠。
“难怪兄长不肯归家，身边有这般懂事乖巧的徒儿，我也不想回冷冷清清的灵之岛。”
“卞昀之。”
姜少棠声音低沉，冷眼看着卞昀之，仿佛下一刻又要动手。
“兄长又要凶我吗？我不过是夸了夸你的徒儿。”
卞昀之紧皱双眉，一副委屈模样。
“兄长总是如此，修炼不带我，遇见了趣人趣事也不同我说，明明我那么想与兄长亲近，可兄长总想赶我走。”
卞昀之追兄数百年，自然知晓自己此番心酸话分毫不能打动他那冷面冷心的兄长，可兄长身旁那人，看起来却是最玲珑通情的那类人。
于是他边说，边凝着眉朝莫晚庭看去，果不其然，不一会儿，莫晚庭便帮他说话了。
“师尊，师叔或许当真是想念师尊了。”
莫晚庭拉下姜少棠欲抬起的手，劝他消气，随后又看向卞昀之。
“请师叔先去歇息，待处理完此地之事，晚庭定前去拜访师叔。”
“当真？”
卞昀之问莫晚庭，目光却流连在姜少棠身上。
小徒弟若是来了，那兄长自然也会跟来。
卞昀之收起愁容，弯眉笑起。
“那我便等着你来。”
说罢，卞昀之笑着同莫卿河离开。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莫晚庭缓下一口气，移目看姜少棠，犹豫了片刻，还是不解问出声。
“师尊，你与师叔……”是有过什么嫌隙吗？
手足之间血脉相连，即便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也不应将对方视弱仇敌，更何况对方满心满眼是敬重，莫晚庭想不通，为何师尊会如此厌恶师叔。
以师尊的脾气，只怕是两人之间有一些误会，若是两人能将误会说开，此后和睦相处，那再好不过。
如此念着，莫晚庭抿唇欲劝。
忽然，姜少棠沉沉发声。
“他惯会伪装，恶语伤人。”
莫晚庭怔然。
方才与那人几度交谈，对方从头至尾都和声笑颜，并不似会恶语伤人之人。
莫晚庭不可思议，疑声再道。
“师尊，或许师叔不是……”
话音未落，姜少棠凝视莫晚庭，正色言。
“他会说你坏话。”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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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骚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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