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他突然感觉,就这般静静地待在师尊身边,静静地看着他,陪着他,就是世间最美好的事情。
他和沐卿云一起静靠在树下。
少年阖上双眼,唇角不自禁地漾起浅浅的笑容。
就这样,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上空传来匆忙呼唤:
“尊者!!”
秋辞睁开眼,几名修士赶过来,在看到他们两人之后,飞下石台降临他们面前。
山使发现沐卿云和秋辞身上都沾染着血迹,而沐卿云看上去格外虚弱,躺靠在树干,仿佛是陷入了昏睡。
“尊者怎么了?!”
周围人忙问秋辞,秋辞简要说明了情况:“渊窟彻底塌了,我们好不容易才从里面逃出来,师尊为了救我,才变成这个样子。”
“事不宜迟!现在先出去。”
众人上来扶起沐卿云,秋辞撑身站起,感觉到经过方才的休息,恢复了一些气力,随上众人之后,接着主动架起沐卿云胳膊:“我来背师尊。”
“你可以吗?……”
众人看到他衣染血迹,发丝微乱,仿佛也受了很严重的伤。
“我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没事。”他确定道。
事实确实是这样。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受伤之后,经过方才短暂的休息,体内力量正以惊人的速度恢复,体力和灵力都是。
众人知他是沐卿云弟子,便放心地将人交给他。
秋辞架起沐卿云,背着他,放轻脚步,随大家向着出口走。
-
半日之后。
沐卿云转醒后睁开眼,脑袋昏沉得像是坠在了一团混沌世界。
视野里涌进了几束明亮的光,紧接着,是秋辞和煦的笑颜。
明耀温暖,一瞬间拨开了他沉钝的视野。
秋辞见他转醒,喜色顿现,连忙靠身坐过来,坐到他床畔之后,将手中的碗朝他递来:
“师尊,快喝药。这个是专门为你熬制的调养身体的药液。”
“好……”
沐卿云正要撑身坐起,后身却被一只有力的臂膀扶稳。
“我扶着你。”
紧接着,秋辞将碗暂时搁在旁边的木几上,上前将自己扶住。
秋辞坐在床畔,他被少年拥在怀中,头轻枕靠在他的肩臂。
少年轻声在他身边说:“你要是还想休息会儿,可以再躺一下。”
少年拥扶着他。
这样的姿势,一如很多个以前。
那时,秋辞还小的时候,总是他将秋辞以这般姿势拥在怀中,比如雷雨夜,他这般拥着孩子,陪他讲话聊天,给他讲故事,哄他入睡;再比如之前受伤的时候,秋辞没了意识,他也是这样拥着少年,随之为他渡入灵元。
秋辞之后应当是醒转恢复了,他则陷入昏睡,直到现在才醒来。
在他兀自出神时,少年一手环过他肩膀,环过来的那只右手拿着勺子,舀起药碗中的液体,缓缓凑到自己唇畔。
少年带着温度的声音柔柔拂落在耳畔:
“师尊,喝药。”
耳尖酥麻,敏锐感知到少年轻拂过来的气息。
润而暖。
他脑海里又莫名地浮现出,在秋辞虚幻之境里看到的幻象。
这样的想法让他下意识想坐正身体。
于是喉间轻动,说:“我可以自己喝的……”
说罢,手抬起来,去扶面前的药碗。
“有点烫。”
少年将碗稍稍撤开,怕他不了解温度而烫到手指。
沐卿云指尖触到碗身,霎时间感受到了自碗身透出来的温度。
是有些灼烫了。
但他坚持可以自己喝:“没事……我自己来吧……”
秋辞不知沐卿云为何突然这般坚决,坚持要自己动手,于是他小心翼翼地将碗递交到了沐卿云的手里,不忘叮嘱:“端着碗沿,才不会烫。”
“好。”
沐卿云慢慢接过碗,秋辞仍是小心扶着他。
沐卿云努力撑坐起来,沉着气,将碗中的药液一饮而尽。
秋辞见他饮完,主动接回了碗,正准备扶着人重新安躺好,沐卿云问他:“为师在这里躺了多久了?”
“半日有余。”
沐卿云坐正,道:“为师再静休半个时辰便能恢复平日状态,你无须守在这里照顾我,现在,可以暂时退去。”
“是。”
秋辞知他想要静休便不再打扰,退出房间之后,面朝着他的方向,缓缓带上了门:
“师尊好生休息,弟子在外头等你。”
“嗯。”
秋辞关上门后。
沐卿云看着合紧的门缝,心有所思地发了会儿呆。
虚幻之境会折射出人们内心的**,幻境里出现的人,一般是自己心里最在乎的人。
秋辞的幻境里,呈现出的是自己和他往日相处时的场景,出现的人,也只有自己和他。
沐卿云心知,自己在秋辞成长过程中扮演了一个重要的角色:长久地陪伴在他的身旁,引导他修行,关照他生活。
在他心里,亦师亦父。
或许是因为久伴不离,所以少年不可避免地对自己产生了依恋。
那个幻境,或许只是少年对自己某种依恋情感的写照。
而少年因为未经世事,错误地将这种依恋的关系,误会成了情与爱。
这是不对的。
之所以会这样,兴许与自己在世间情爱欲念方面的教导缺乏有关。
话说回来。
如今秋辞已经长成了大人,对于人间七情六欲,似乎并无接触,少年终日在碧溪峰以及云岚苦修,除了偶尔下山出任务,便再未接触过人间杂事,纯洁得如一页未经污染的白纸。
而自己忙于各种事务,似乎也一直没有教过他如何应对更复杂的人情关系。
所以,少年才会错误地将他们的师徒关系误会。
至于秋辞的修行。
他并未想过让秋辞修无情道,成就大道有多种方式,如今秋辞还处在探索阶段,有情还是无情都不重要,只要正途修行都无可厚非,他不会干涉。
一般少年长到秋辞这个年纪,应当会有一些春心萌生的时刻,而自己这些年竟然忽略了这些重要的事——七情六欲,爱恨嗔痴,都是人之本性。
自己百年修为早已勘破此种杂念,但秋辞还处在初历阶段。
之后,是该引导他了解一番。
-
沐卿云推门而出时,少年正倚阑远望。
阁楼之外,山景幽美,感觉到身后的动静,秋辞忙直身回过头:
“师尊,静休可恢复了些?”
“恢复了。”沐卿云走向他,“我们去拜别北岳。”
“今日就离开了吗?”
秋辞总觉得,还有一些疑惑未解,问他:“还有渊窟最后的那些变故,我们该怎么跟他们解释?”
“这件事,不宜在这里提及。”沐卿云确认周围无人,对他叮嘱,“这里是北岳,你我之后谨言慎行便是,你且记得,渊窟之事,稍后不可提及一字,若北岳问及,交由为师来说便是。”
“知道了。”
-
沐卿云带着秋辞如拜别山使以及北岳其他人,他们见到北岳的人,却不见各地门派的使者。
“仙盟的诸位,都离开了么?”沐卿云问道。
“是啊尊者,大家声称各有急事,纷纷辞行离去了。”山使告诉他,又叹道,“不过,也能理解,大家千里迢迢奔赴此地,本来就多有不便。遗憾的是,我北岳还未尽完地主之谊,大家就匆忙离开了,连好好送行都没能有机会。”
“我前来,也是准备辞行。”
沐卿云直言。
山使听罢,忙作挽留:“尊者这就离开了吗?不妨在太阿多待几日,此地山中景色幽美清静,也利于伤势恢复,修养身心啊。”
“云岚传话急召,宗门有要事相授,不便叨扰,望加体谅。”沐卿云推辞。
“好吧。那我等就送送二位。”他执意要走,山使等人便不作挽留。
“不必劳烦山使。”沐卿云婉拒了,“山使事务繁忙,我们师徒二人自行离去便是。”
“尊者勿要客气,暂送一程也无妨。”
“有劳了。”
山使将两人送到山界,拜别之后,目送他们远去,才折身回到山中。
这时候,几名北岳弟子上前,向山使汇报情况:
“渊窟彻底塌陷,经确认,大风确实陨灭。”
“他们在里面到底做了什么,大风竟然就这么死了?”山使手负在身后,眉头紧凝陷入思虑。
他刚才也没有问及原因,因为他很清楚,就算问了,得到的也并不是真实的回答。
毕竟此次,各派来赴太阿山,都各怀目的。
但渊窟最终塌陷,大风陨灭,却是他没想到的。
“罢了,大风陨灭也对我派声誉没什么影响,渊窟既已不再,众仙盟也定会长吁一口气,毕竟,这对于上修来说,又少了一个麻烦。”山使命令下属,“你且将此事速速通报宗主。”
“是。”弟子迅速退下去。
-
沐卿云师徒按照和丹雀他们的约定,在之前举办信火节的镇子会合。
深巷。
沐卿云将大风托付给他的青羽递交到二妖手中:
“这是大风托付我带给你们的东西,此物能为你们提供庇护所。”
丹雀将悬空的青羽收于手间,看着那团青色的光,她顿时有了不祥预感,忙问沐卿云:“这个东西……难道是它用妖元化成的?”
“是的,幻化出此物之后,大风身殒元灭。”
“什么?!……”
丹雀和鹤泽闻言,眼里顿现悲怆之色。
沐卿云心头微沉,道:“有了此物,你们和你们剩下的族人又有了生的希望,你们尽快回去,寻找新的庇护所吧。”
丹雀收了那片青羽,眉头紧凝着暂时未动,似乎依旧沉浸在悲痛中,一时间,两妖都没有回答沐卿云的话。
沐卿云担心此处来人,劝他们尽快离开:“离开吧,去一个宁静安详的庇护之地,远离纷争。”
“远离纷争?呵呵呵……哪有这么简单?……”丹雀吃痛地抬起头,冷声笑着,回应沐卿云,“我们之前一直是这样想的,生活在远离人界的地方,远离修士,远离人类,远离不属于我们的纷争。可是……你们人界不给我们生存的机会……”
丹雀冷笑不止:“我们从未有过宁静,何来宁静?”
沐卿云无话。
一旁,秋辞也陷入沉默。
“此事,待我回去之后,一定会昭告云岚,北岳破坏人妖和平的行径已经违背了仙盟条例,之后也一定会受到惩罚。”沐卿云对他们保证道。
“可是那又有什么用?!”
丹雀哭诉起来:“我们失去的那些妖族同伴,永远都没法再回来了……”
她依旧笑:“呵呵呵……所谓的人妖和平,三界和平,全部都是假的……”
“全部都是。”
……
丹雀留下最后一句话之后,决然转身,和鹤泽同行离开了。
看着他们消失在深巷尽头的背影,沐卿云心口传来阵阵钝痛。
他心里的旧忆因为丹雀刚才的一番话被推翻,那些痛苦的不忍回首的往事,一桩桩一件件,再一次从他的心底被翻出来。
为什么过了这么多年,那些局面又再一次重演?……
人界和妖界,难道真的无法拥有长久的和平吗?
他越念及,越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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