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苑幽邃,风过林间留下索索之声,汤屏穿过竹间小径,还未走出多久,却见面前北辰晔负手立于前方等他。
“宗主。”
汤屏拜过,北辰晔抬手指了指距此不远处的竹亭:“找你来,也不是什么要事,也不会耽误你太长的时间,你我去竹亭相叙便可。”
“是。”
入竹亭,北辰晔没有直接进入话题,而是问他:“听闻你百年前被慕白救下,后来一直跟在慕白身边?”
“是。”汤屏不知北辰晔为何会这般问,补充道,“我身体欠佳,尊者就一直将我安置于苍鹭山疗养,他于我有救命之恩。”
“如此看来,你应与慕白情谊甚笃。”
“是,我已伴在尊者身边多年,在我心里,我一直把他当成我的恩人。”
北辰晔从汤屏的回答中感受到他与沐卿云之间的深情厚谊,慢慢转到另一话题:
“可是今日主殿,你却没能帮慕白的弟子洗脱一些罪名,原本你应该当着大家的面作证,却被秋辞打断。”北辰晔确信道,“但本座知道,你一定知道关于万妖山的实情。”
北辰晔:“本座今日叫你来,就是想要了解真实的情况,秋辞是慕白亲传弟子,也是我云岚弟子,本座不可让他蒙受不白之冤。”
汤屏今日没能成为证人,导致最后秋辞受到处罚,对此他也很遗憾,他当然希望真相被更多的人知道,北辰晔问及,他决定毫无保留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陈述于他。
“是,宗主!我这就将真实情况全部告诉你。”
“好,你坐下慢慢说吧。”
“是!”
汤屏接下来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告知北辰晔,北辰晔听后一脸沉肃。
汤屏最后对他道:“所以秋辞是受到诬陷,希望宗主能将真理公诸于世,揭露北岳丑闻!”
北辰晔略作思考,却摇摇头,郑重对他:“秋辞当时主动揽下罪责,定论已有,处罚也已实施,一切如覆水难收。北岳遣使已经离开,若是重申此事,怕会引来诸多闲言碎语,不妥。”
“宗主的意思是?……”
“这件事,表面上就暂且压着。”
北辰晔这般回答。
汤屏不解。
既然不为秋辞洗脱罪名,就算知道真相又有什么意义?
那么北辰晔就算知道这些,又对秋辞有什么实质性的帮助?
“我知道你在顾虑,别担心。”北辰晔突然安慰起他来,“我让你告诉我这些,当然不只是为了了解真相。”
“那……宗主是为何意?”
“你相当于目击证人。”北辰晔强调,“很重要的证人。但目前,这件事,你先暂且保留在脑中,不可外传。”
“那宗主召我前来,只是为了了解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吗?”汤屏其实很想北辰晔将此事公布出来,这样秋辞就不会白白受到冤屈,之后他在云岚也不至于遭受非议。
“我明白你的意思。”北辰晔再度强调,“这件事会公诸于世,只不过时间不是现在。”
北辰晔沉吟片刻,目光深邃道:“而是,两年之后的仙盟之首大选。”
北辰晔面对他:“到时候我需要你作为证人来到现场,北岳行径日积月累,会有更多人站出来指控。而那时候,我们将有更加充分的证据,不是吗?那时候,秋辞的冤屈自能轻易洗刷,而不仅靠几人之言,你能理解吗?”
“……理解。”
汤屏突然理解了北辰晔的意图,表面上看,似乎在维护秋辞的名誉,而实际上……
他心中如是想着,但没有任何表露,朝北辰晔双手一揖:“谨遵宗主旨意。”
离开竹苑,他心情莫名变得沉重。
-
沐卿云倒计着秋辞离开受诫堂的日子,这一天终于到来,他早早地候在苍鹭山的山前等他。
风吹起他衣襟,他面前是重重叠叠的远山,独自一人站着,背影稍显落寞。
在原地站得有些久了,他见身旁有截倒下的枯木,便继续坐下等待。
直到他听见后方轻喊:“师尊。”
他回了头。
秋辞换了一身月白素服,朝他缓缓走来。
在此之前,沐卿云从未见过他穿过这般颜色,不由得眼前一亮,月白分明是亮色,然而这般带有亮度的颜色将秋辞的气色衬出了些清癯,因为他身上久久负伤,且伤势尚未痊愈。
秋辞的脸庞苍白,不似往日丰盈,失了些血色,并现出些成人分明的轮廓,连同衣衫颜色使他周身气质稍微透出些许冷感。
“来了,坐吧。”沐卿云拂袖为他拭去旁边枯木上的尘灰。
“谢谢师尊。”
秋辞缓缓在他身边坐定。
“后身的伤口定然痛着吧,为师之后再给你配些伤药。”沐卿云下意识去看他后背。
“不痛了,我恢复力强,不日以后,伤口就会愈合。”秋辞回看他。
沐卿云视线和他对了一瞬,接着侧转开去,面向前方远山,思考着该怎样开启话题。
气氛陷入沉默,秋辞也安静地远望着,两人共同遥对着远山。
终于,沐卿云最先开始了话题:“为师承诺要告诉你一些事,你且听好。”
沐卿云先说起秋辞一直以来最关心的问题:“你体内那股不受控制的力量,名为玄力。玄力来源于玄狐族,而玄狐族,是源自上古的一个古老种族。”
“玄狐族?”秋辞此前从未听闻。
“是的。”沐卿云颔首,“你的真实身份,不是什么妖,而是玄狐族。”
“玄狐不是妖么?”
“不是,它生于上古,拥有着仙脉,被称为仙灵,世间极其稀缺,玄狐后代延续,队伍庞大,就成了玄狐一族。”
“那我可有父母?按照师尊所说,我既然是玄狐,父母自然非人。”秋辞开始追问,他最关心的莫过于自己出生和亲人。
“你的父母……”
沐卿云说到这里短暂地顿了顿,但他早有准备。
因为从一开始,他就打算隐瞒一部分真相,并不完全将实情告知于他。
“你的父母,我也不知他们身在何处,当年凤鸣之战,玄狐族不慎落入困阵,导致灭族,而我当时正好在战场,发现了你,便将你救下。”
沐卿云:“我想要将你带到云岚,却担心你玄狐的身份有诸多不便,就将你体内玄力封印,暂时放归人间。后来因缘际会,你还是来到了云岚,并在机缘巧合之下拜我为师。”
“凤鸣之战?师尊在凤鸣之战就捡到了我?……”秋辞对此战役有了解,凤鸣之战爆发于三百年前。
按照沐卿云所说,他在那时候就捡到了他,这么说来,他也算是……活了几百年了?
“对。”
沐卿云所说所答,都半真半假,但他的语气和神色丝毫没有暴露半点,在秋辞的面前,他向来擅长伪装。
有些事情,秋辞不必知道。
因为知道了,只会给他带来痛苦。
所以,就让他永远骗他吧。
秋辞似乎还在消化这些突如其来的真相,沐卿云面向他道:“此事,云岚除了你我,只有汤屏知情,为师今日告知于你,是为了解决你心里的困惑。现在,你应该再无疑虑,你且记得,务必隐瞒身份,不可将此身份为外人所知。”
“为什么?”秋辞看他,认真问道。
“因为……”沐卿云说到这里顿了顿,没有告诉他真相,只是说,“总之日后,你不论在云岚,还是其他地方,只需要当自己是只普普通通的小小狐妖就好,明白了吗?”
沐卿云等他回复。
终于,秋辞应答:
“好。”
“剩下的时间,你好好养伤便是。”沐卿云紧接着道,“什么也不要想,哪里也不要去。碧溪峰泉谭有充裕的灵气,那里修养,能帮助你快速恢复,为师接下来就待在山下,这期间你要是有什么需求,随时传唤为师。知道了吗?”
“……好。”
沐卿云安排得明明白白,他没有任何询问心里疑惑的余地。
“再过一月,便是你的生辰了吧。”
对话进行到这里,沐卿云起了身,站在他面前。
秋辞因为长大,都对这些都快没什么概念,没想到沐卿云竟然记得。
他点点头:“是。”
“到时候,为师打算送你一样礼物。”沐卿云突然承诺起来。
“是什么?”
秋辞突然很期待。
“礼物若是提前说出来,那便不叫礼物了,对不对?”沐卿云也卖起了关子。
秋辞依从沐卿云所想,将这份神秘感保留,等待着到时候沐卿云给他的惊喜。
但是,他始终惦记着关于自己身份的真相。
一旦知道了,就会想要了解更多。
近一个月养伤期间,他除了去泉谭纳灵,闲时温习术法和练字,还做了一件事情。
他背着沐卿云去了藏书阁。
他要继续深入探查。
藏书阁书籍上万,最中间一层放着记录山海异兽、人间精怪的各种古籍。
他进入那层藏书地,一本一本地寻找,接着一页一页地翻阅,搜寻着一切关于“玄狐”记载的内容。
然而都是些零零碎碎的片段,关于玄狐的内容少之又少,大多只有寥寥几句文字,并且跟沐卿云之前所说相差无异。
他不死心,继续翻找,然而那层全部找完,都未曾找到更多不一样的相关记录。
他突然记起来,云岚仙宗藏书的地方,除了藏书阁,还有一处存放弃书的旧书阁,那里据说每日有人把守。
秋辞悄然潜入旧书阁附近,果然看到两名把守弟子,但毕竟只是安置旧书的地方,看守都比较松懈,所以他趁两人分神聊天时,化作一缕烟尘,飘进了书阁内。
书阁各个角落杂乱无章地堆放着书籍,这里大多都是上了年月的旧籍,间或夹杂着一些发黄的卷轴。
秋辞一样一样地翻阅着,时间就这样过去了一个时辰。
又找了一个时辰,在角落的书堆里,他看到了一本卷轴。
藏书阁基本是书册,卷轴是百年前通用的文字载体,卷轴往往代表着记录内容年代久远。
秋辞连忙过去抽出卷轴,见其通体黯淡,上面分布着斑斑黑点,由此可见其年月漫长。
他打开卷轴,看到了“仙灵异兽”的记载。
在最末尾的地方,看到了“玄狐”二字,连忙看过去。
“玄狐,相传居于苍梧神山。”
“其血具有疗愈作用,能治百病。”
“玄狐有两命,一命为己,另一命可转分他身,有活死人、肉白骨之效。”
“然而,玄狐还有三命者。相传为继承‘神之血脉’的玄狐正统一族,正统及其后代皆有三命,此之为奇。”
写到这里,内容戛然而止。
后面的内容,像是被一道黑色污迹涂去了,无论他使用何种术法欲使其恢复,都无济于事。
那团污迹顽固不化,后面有两排内容皆不可读。
秋辞刚合上卷轴,外界传来议论之声:
“旧书阁刚刚好像有动静。”
“你看错了吧,谁没事会往这边跑呢?”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脚步声迅速朝这边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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