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春日行(二)

春日行原本是属于花玉楼的名器,自从他飞升,这顶名器也随之成为神器。

可惜的是,因为当日花玉楼在住山不记年重铸金仙之身时重伤,春日行便在混乱中遗失。除此之外,还有大量名器下落不明,花玉楼这些年追回几件重要的神器,其余器物原本打算不再过问。

前些日子,花玉楼在外时偶然得知春日行流落到魔域。区区一顶名器,并不值得花玉楼特意去一趟魔域,可好巧不巧,拾捡到春日行的魔修原先是一位器修,他为了进献宝物博得十二城之一魔王欢心,将春日行重新炼化。

进献那日,春日行引发了万千奇观,魔王喜出望外,褒奖了魔修。春日行的效用便被魔修们大肆渲染一番,甚至从魔域传到了花玉楼耳中。

“春日行原本是一幅画,上面绘制了我为故人修的三十六座城池预览图。”

照时留怔了一下:三十六座?

什么故人竟然叫花玉楼为之大兴土木,修筑了三十六座城池。

花玉楼目光闪烁了一下,手指蜷缩,他笑起来,原本挂着鲜血的眉目便多了一股破碎又疯狂的意味。

他似乎不愿多提。

照时留便想起风不晚曾说,花玉楼来三界是为了寻找一个人的转世,眼下那个人转世没找到,却知晓了花玉楼为一位故人修了三十六座城池,照时留很难不将两者联系起来。

照时留:师尊,您的故人,就是你要寻找的那位的转世吗?

花玉楼转过头,眸中划过一道暗光:“谁告诉你的?”

照时留听见地上的骨剑传来鬼哭狼嚎般的叫声,花玉楼对那个告诉他自己过去的人动了杀心。

“我告诉他的。”

厉从空一手提着玉龙剑,一手从拎着卷轴从屋外走进来,将卷轴丢给花玉楼。

花玉楼没有打开春日行,脸上笑意消减:“我警告过你,厉从空,少多管闲事。”

厉从空的玉龙剑插在地面,一摊血顺着剑锋流淌下来,积成一洼,他沉声道:“我也警告过你,花玉楼,别把你那套醉生梦死、不三不四的修炼方式带给我弟子。照时留,过来。”

照时留抬眸望了他一眼,花玉楼一展臂,手臂好似如影随形的蟒蛇圈在照时留腰腹上,猛地将两人拉近,花玉楼的面颊倾靠过去,贴着照时留的脸。

照时留怕碰到他的伤,只能扶着他身体,两人贴得极近,仿佛依偎在一处。

两位艳丽相貌的人相互支持无疑是赏心悦目,就是少年的那张面孔似乎还有些搞不清状况。

厉从空眼皮一跳,面色沉下去:“照时留。”

照时留抬头。

“过来。”

有花玉楼在,他可不会去厉从空身边,就算对方是他递了拜师茶的人,但他不好直接忤逆厉从空。

花玉楼便将人抱得更紧了,笑吟吟地恶心厉从空:“过去?厉从空,照时留是我的弟子,合该我让他在哪就在哪。”

话不投机半句多,厉从空灵气直接覆盖过去,屋中光影一暗,他已经扣住照时留的手腕,玉龙剑抵在花玉楼的脖颈上。

照时留没有发话的余地,花玉楼将他往身后一推,骨剑吸入掌中,两人兀自交锋,电光火石间,兵刃相接,两股纵横的力量如同龙蛇缠斗。不出片刻,房屋颤动,大地龟裂,照时留头顶的房梁发出碎裂的声音,轰然断裂。

照时留无处可逃,又没有九节鞭与行藏在手,只得双手护住自己头颅,曲下身。

“照时留!” “小石头!”

厉从空离他更近,一把按住照时留的肩膀,将人罩在身下,花玉楼的春日行紧随而至,如同天罗地网覆盖住两人,断裂的房梁没能砸到厉从空身上,直接砸入画中,好似一滴水珠入水没能荡起一丝涟漪。

房梁断裂后,两人头顶的房屋破了个大洞,冷月光辉从窟窿中撒下来。

照时留无事,却听见一道乐声。

都说如听仙乐耳暂明,可照时留听到那钟鼎之声却大脑昏沉,整个人晕乎乎的,就连厉从空拉着他都没发现。

春日行开启时,若有人击缶而歌,歌声雄浑有力,磬声悠悠。吹竹弹丝,乐声鼎沸。

照时留眼前不再是破了洞的房屋,而是一条宽阔大路徐徐往前延伸,万千海棠花如水涌来,似是红色的汪洋,波涛滚滚,裹挟着他在霎时间退后。

照时留眼前景象模糊,只觉得自己身轻如燕,他眨了眨眼,发现一左一右各有一位鹤颈神女,衣带翩跹,香风四逸。照时留没能看清她们的相貌,只听见如涓涓泉水般的笑声,丝滑的披帛卷在臂腕上,将他半拖半牵着朝后疾驰。

海棠花雨更加繁盛,照时留在慌乱中咬住一朵海棠花,随后身体一轻。

神女的披帛松开,四周的景象彻底变化。

照时留的眼前是一轮浑圆的明月,色如玉璧。他左右张望,发现自己还是白日里的那身红衣,长袖因风而动。

突然,一点烟花在身侧绽放,暂时停歇的仙乐宛如洪流冲来,明月中一点黑影浮现,铃声如潮水。两架六龙马车背道而驰,巡游天际时拖出金色的霞光。

照时留嗅到缥缈的异香,金色霞光铺成的长桥上逐渐显出人影。

祥云簇拥,黄幡开道,青鸾引路。

香车宝顶,玉磬轻敲,月中寻仙。

等神仙的仪仗队过去,照时留发现自己能动了,于是连忙朝着人群跑去,但是脚下一落空,他竟然直直跌下深渊,最后晕乎乎地跌到地板上,一面红漆手鼓滚到身侧,乐声戛然而止。

宴会中的众人垂下头颅,不敢望正殿上方的男人,原本歌舞升平的秋月宴因为凭空出现的红衣青年被迫终止。

青年身材纤细高挑,身着绚烂的红衣,在一堆舞姬中丝毫不显庸俗,仿佛是这座偌大宫殿中突兀生出的一枝海棠,似一团浓烈的火焰,烧得人忘乎所以。

照时留还处在晕眩的状态,满是寂静,唯有玉珠碰撞,他直起身,试图从地上爬起来,一道黑影盖下来,他只能望见对方身着黑底金纹的龙袍,再往上便是模糊的一团,再然后,对方一脚踩在了照时留垂在地上的手背上。

剧痛从掌上传来,照时留皱起眉,发现对方提着剑,剑藏血光,剑尖从他的腹部一路往上,最后抵在他的下颚。

他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

“你们好大的胆子。”

竟然,是厉从空的声音!

或许是因为他认出对方,照时留发昏的头脑渐渐清醒,眼前的重影逐渐凝成一个人,他抬头,厉从空带着头戴冕旒,身着衮服,寒星的瞳孔中满是漠然,他在看照时留,却仿佛在看一件死物,眼底掀不起一丝波澜。

“这就是你们给朕准备的秋月宴。”

厉从空持剑的手平稳,照时留却从剑上感到浓浓煞气。

一时间,宴会众人全部跪倒在地,大气也不敢出。

照时留忍不住揣摩起自己的处境,眼前的厉从空似乎与在云衔山的厉从空不同,对方看上去没认出他,那有一种可能,他在花玉楼的春日行中,并且回到了厉从空的过去!

照时留脊背发寒。

按照风不晚的形容,厉从空抵达三界前曾是一位帝王,并且在他那一届无人能敌。叫人胆寒的是,厉从空似乎在这段时间大约杀人不眨眼,所以炼出了一把玉龙煞剑。

简而言之,眼前的厉从空是个残暴不仁的暴君。

照时留也没心思关心身侧跪着的人,只能将注意力集中到指着他的玉龙剑上。

花玉楼曾说春日行能重回过去至少半个时辰,但没有告诉他若是在这个时辰里死了会不会影响回到现在。

以防万一,照时留不能轻易受伤,他拧着眉,另一只没被踩的手掌探到腰间,悄无声息地摸了一下腰封,察觉到有一两道突出的硬鞭,他心底暂且有了底,却也不敢放松。

但没等到他抽出九节鞭,厉从空已经察觉到了什么,沉着脸,一剑撩开他的手,随后手腕一用力。

一瞬间,照时留面上血色全无。

玉龙插在他的掌心,血液流淌在地板上,厉从空将剑扎在他手上时毫无留情,就像钉死一只宠物鸟雀那般轻描淡写。

“刺客?”

众人将人头垂得更低了,几乎贴在地上,两侧有人连跪带爬哆嗦着来到照时留身边,从他腰封上抽出那两段九节鞭,一时间他的衣襟散乱,露出一截光洁的肩颈,和半片玉色的胸膛。

厉从空扫了一眼宦官呈上来的两段九节鞭,拔出剑:“将他提起来。”

照时留疼得两眼发黑,被人一左一右架起来,起身后,才发现自己似乎长高许多,平日里还没厉从空肩膀高的他,现在能与厉从空平视。

他抖开两人,站在原地,警惕地望着厉从空,心中忍不住疑惑。

有些不对。

重回过去,怎么能叫他忽然从少年成为青年?

“谁派你来的?”

照时留肯定不是别人派来的,他是通过春日行回到这里的,所以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厉从空,就算要回答,他的腰封里也没有鹤纸。

他迟迟不回复,厉从空所剩无几的耐心也悉数耗尽。

“带下去。”

带下去关入牢房,等到春日行时辰一到,照时留便回到云衔山,也不是不行,他正想主动配合往外走。

又听厉从空突然变卦。

“算了,朕亲自动手。”

照时留一愣,没来得及回首,整个人便被震飞在地,四肢百骸似乎爆炸,他一时间分不清哪里更痛,只能痛苦地张开嘴,吐出一朵海棠花,那是在神仙仪仗队中偶然叼到的一朵海棠。

照时留趴在地面还没回神,就被走上来的厉从空踩住后腰,玉龙剑高举,直直扎入脊背!

他听见自己似乎是怒吼。

“厉从空,我干你大爷!”

宝子们中秋快乐~想起开《我心寄明月》之前看日历刚好要中秋节,所以选了朋友挑的文名,又把文中“住山不记年”和“春日行”的设定都弄成了与秋月有关的设定,希望能喜欢美景。

最近病了,可能不是很准时,所以多写点欢庆佳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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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春日行(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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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尊飞升后
连载中夙夜无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