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知道不行?!你们年纪这种小孩儿,就不能多思考一些这种问题,而不计较后果。”岑虞弦用力一甩袖子,长指点着他额头。
“……”纪烬知道现在都要顺着他来,如顺毛抚猫,“我错了。”
“你做的时候不知道错呢?”岑虞弦道。
他在屋内踱了两步,忽然道,“纪雪珄,既然如今东京无事,你要不要……先回门内?”
“嗯?”纪烬顿了顿,抬头看他,“你要赶走我?”
“你说什么呢。”岑虞弦蹙眉道,“你功课不做了?月检不弄了?师兄弟间每月的斗术,多久没参加了?”
“……”纪烬道,“跟师尊出任务,月饷不会少……”
“你就惦记你那点钱!”岑虞弦道,“怎么,是看好在哪儿置办宅邸了?”
“没有。”纪烬道,“上次入京时钱财花光,我又得重新攒钱了,置办宅邸之事更是想也不敢想。”
“那你攒着,以后我们一人一半?”岑虞弦道,“我倒是钱多,用不完。”
纪烬:“……”
“你看看,你爹娘不在,我也无子嗣,以后师尊的就是你的。”岑虞弦甚至开始憧憬道,“回头我们就在东京郊外置个地,我就养点花花草草,和你一起养老如何?”
纪烬愣了一下,心情忽然因此雀跃起来。
岑虞弦说完,又好像想起了横在他们之前的那件事。
今年冬日之后,他们是否还能存在于此。
许是想起这些,岑虞弦没有了后话,而是把宝袋打开。
“走吧,破事一桩桩解决。”他道,“但愿能解决。”
岑虞弦同纪烬进了“界”,两人走了进去。纪烬走在前小跑了两步,提高声道:“金修——师尊来了……”
门内上下敬畏岑虞弦是真,所以纪烬喊的这几声也是提醒着金修。
然而,屋内并未有人回应。
岑虞弦同纪烬互相看了一眼,他们快步进了屋子,屋内窗布摇曳,日照遍布,唯独无人。
岑虞弦踱步几寸,粗粗检查了一下,便道:“原是有门内的人来带走他了,昨晚之事,定是被发现了。”
“……”纪烬深吸了一口气,“……这是瞒不住了吗。”
“走吧。”岑虞弦道,“回门内。”
“你精力还好吗?”纪烬赶在他旁问,“昨日还在体热。”
“这不今日就好了吗。”岑虞弦转身,忽然执起他的手,他眉眼柔媚掐水,眼波流转,逗弄他浅笑道,“那你多出点力,我少一点。”
“……”纪烬给他拉着手不敢动弹,更是不知所措看着他。
“来吧,布阵。”岑虞弦说。
“……哦。”纪烬道。
不知从何而起,不知与谁而说,纪烬未察觉他究竟有什么心思,只是觉得,岑虞弦看他和牵他时,他确实觉得,胸口有怪异的涌动。
从“界”中回云岫,曾经对岑虞弦而言是极为容易的事。只要在门内拥有他的标记,便能通过宝袋和界来穿梭。
而纪烬的法术不能如他一般出神入化,来回一次,精神都有大量的耗费。怕岑虞弦精力不佳,纪烬花了更多的仙灵,但也不知是不是近日技艺精进,居然没有觉得特别疲倦。
两人回到了云岫门,因为标记之处便是岑虞弦的寝宫,他们出了宝袋就在那宫内。他们一月多没有回来,宫内有人收拾打理,还是整整齐齐的,甚至有一股栀子荔枝果味合香在隐隐四散。
两人走出去,阳光甚好,本在院子里坐在躺椅上打盹儿的两个仆从听见的动静,一睁眼,看见了岑虞弦,吓得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真人!您怎生回来了!”仆从双手擦衣,慌张道。
“无妨,你们休息。”岑虞弦摆摆手并不介意道。
“真人。”另一个仆从说,“您是不是为早晨掌门大发雷霆之事来的?”
“掌门大发雷霆啊?”岑虞弦挑眉道,“那真是……我得去见见。”
纪烬在一旁扶额:“你见的还少么。”
到了广场,纪烬远远便看见的跪着的那几个人,还包含着金修。
那画面,让他觉得熟悉又夹杂诡异。
掌门师叔坐在正中间的椅子上,周遭是七位长老,左右一字排开,这阵仗,可能连平日里斗术的时候都难以得见。
他们中间还有一个位置,显然,那是给樊谷真人留的。
岑虞弦一来,所有人的目光又齐刷刷投来。
“真热闹啊。”岑虞弦看向面若观音的青娉真人,道,“师姐,这要罚跪到何时?”
青娉真人腹音传耳,不动嘴唇,的声音如幽魂一般进入他的耳内:“看来,樊谷真人,已经知晓了此事。”
“纪雪珄。”岑虞弦侧头,看向纪烬,似笑非笑道,“你也去跪着。”
纪烬应了一声,跪到了那几个人中。
岑虞弦踱步到跟前,道:“此事最严重的后果,那晚我已经同各位说过。”
掌门抬头看向岑虞弦,似乎在等他接下去的话。
“……那便是金修极有可能变成老鼠。”岑虞弦道。
所有跪着的人闻言都跟着抬头看向岑虞弦。
纪烬吞了口口水,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我很在意今后金修如其他患者那般变成老鼠后,诸位会不会,把他当作一个异类看待。”岑虞弦继续踱步。
“樊谷真人。”掌门开口道,“如今金修他已经不是人了。”
“我知道啊。”岑虞弦双手一摊,“各位已经责罚了,难道要把他弄死吗?依我看,让他们扫扫塔厅,抄抄经,意思意思。”
岑虞弦背对着纪烬,纪烬都能猜出他此刻表情。应是一脸无奈,还有点欠打。
“樊谷真人!”白月真人提声道,“你知我有位徒弟也已经归入诛景堂,如今弄得人不人鬼不鬼,你现在又要的处罚如此之轻率……”
“我没有说,处罚轻率,我只是觉得事已至此,不如想些其他办法。”岑虞弦道,“金修已经回来了,这些孩子们也有自己的想法。”
“再换言之,我想问掌门真人,若是当日有这药剂可让金修起死回生,但时间紧迫。您会如何做?”岑虞弦道,“在座的各位都想想,你们会怎么做。”
全场鸦雀无声。
“我依然会救他。”纪烬在一旁轻声道。
这一句话,周围人的目光也都纷涌而来。
“嗯,乖徒儿。”岑虞弦踱步过去蹲下,摸了摸他的头,手指随意搭在他的肩膀上,这大逆不道的动作大约让在座的掌门真人都有些不适,咳嗽声此起彼伏。
“我们不是什么不食人间烟火的人,每一个同我们有关系的人的生死,都牵连血肉。”岑虞弦看着纪烬,双瞳看不出思绪,声音却低沉稳定,听得人心安。
“谁都不可能不管,不是么。”岑虞弦道。
周遭的人开始窃窃私语。
掌门道:“樊谷真人是觉得,他们做的对?”
“当然不对。”岑虞弦笑笑,“既然门有门规,按门规处置,严惩不贷。至于金修……金修从今日起便只能在门内,不可踏出一步。”
“目前看来,金修是不会自己变老鼠的。复活的尸……复活的人,是需要修炼诛景堂的禁术,才能变成老鼠。”岑虞弦手指托着下巴,“这段时间,我会去东京好好彻查此事,诛景堂一日不除、一日便不得安生,掌门意下如何?”
话已至此,没有人再言语其他。
掌门若有所思。
岑虞弦顺着人群走到了那空缺的长老位置,他没有穿门派的华服,只是简单的一件外袍。同周遭整装肃立的各位长老真人一比,却看起来质朴却素净。
樊谷真人归位,双手拢于身前,挺直后腰道:“那么,几位就由掌门发落吧。”
几名弟子立刻伏地跪拜:“由掌门发落。”
掌门真人叹了口气,清清嗓子道:“主犯童知、雁真、知洛七人,不告师门,擅用禁术,罪恶深重。关塔厅七日反省,念在初犯,童知、雁真、知洛三人一月内禁足,不得使用任何仙术,每日罚抄经文百遍,若有再犯,逐出师门。”
“弟子领罪。”众弟子纷纷低头叩首。
“其他几位长老,随我去九天阁商讨事宜。”掌门道,“散会吧。”
等师兄弟们和真人们离开,其余人才敢起来。
于纪烬来说,这算是无妄之灾了。但他也知道若是自己回到那日,大抵不会想出手阻止。
他忽然从这个思维发散,想到了岑虞弦。
岑虞弦经历过一次,看见过同样的事,会想到“若是我当时出手阻止,或是用迂回的办法”,会不会有另一个更好的方向?
如此想法,他应是在心中反复一次又一次了。
那些无力感,也必然一次一次侵占他的内心,周而复始,直到那日终结。
他心中想到此处,也开始莫名酸楚。
纪烬见岑虞弦要走,走到他旁边。
“师尊。”纪烬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道,“我……要被关禁闭 。”
“嗯。”岑虞弦笑笑,“怎么,这次需要我给你送饭送菜么?”
“……不是。”纪烬道,“那我这次便不能同你回东京了。”
“挺好的。”岑虞弦背过手去,“最近也没什么大事,权当给你休息了。”
“不是要去查诛景堂的事吗?”纪烬道。
“那又不是什么大事。”岑虞弦摆摆手,遂横眼看他,“哦~怎么,你难道想忤逆掌门,中途逃跑?”
“不敢!”纪烬急忙道,“我绝无此意。”
岑虞弦眯眼如狐狸:“我都不敢,晾你也不敢吧。”
“行了。”岑虞弦把他拉到身边,双手拢袖,压低声音道,“掌门不会为难你们,放心吧。”
“那你……独自回去?”纪烬问。
岑虞弦并未作答,只是抚了抚他的脖子。他眯眼笑着,眼底却无笑意。
“安心领罚。”岑虞弦道,“好好反省,知道何事该做何事不该做。”
说罢他便松了手。
纪烬只能双手拢袖鞠躬,低目时,岑虞弦双足转向,抬步走远。
暂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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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众弟子回门领责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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