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烬眼前一亮，岑虞弦拿开了手。
五感通透，他却头一次希望自己耳聋眼瞎。
睁眼，烟尘斗乱，还有焦糊和血腥味交缠在一起。
面前，尸体累出了一个小坡，侍卫和官兵分成两片，正在一具具把他们拖走。
“走吧。”岑虞弦道。
“法器在哪里。”纪烬问。
“你觉得呢。”岑虞弦说。
纪烬沉吟片刻，吸气道：“……在宫里？”
他之前就该想到！
岑虞弦每月往返，要去宫内以做法名义加固结界，便是要保护这三件法器。
珑色伞、拂月扇，不归炉。
“我一直有个问题。”纪烬问岑虞弦，“法器在天界好好的，为什么会忽然灵气失衡。”
“不知道。”岑虞弦说，“法器失衡后碎裂成许多片，无从修复，更不知缘故。但很多人倾向于，是人为。”
“是天界内鬼，人间妖物，还是其他，谁都不知道。”岑虞弦叹气道，“我只有一人，难以分身乏术，把它们放在安全又看得见的地方，便只有宫内了。”
“那若是它们自然碎裂，我们不就无法阻止了？”纪烬问。
“不可能。”岑虞弦道，“万事万物都互相制衡，法器也不例外。定然是什么影响了……”
说话间隙，来到此地的金兵已经把城门口团团围住，铁蹄落下的声音踏在纪烬心口上，
此刻，还未进城的人抱团在一起瑟瑟发抖，被烟呛得不住流泪咳嗽。
纪烬看得不是滋味，对岑虞弦道：“城中人不能出，城外人进不去，现下又如何是好。”
以岑虞弦之力或许，可以想些办法，但他不能……
罗茨在一旁道：“城中守卫森严，但可从护城河道的下方附近逆流潜入，不如我们在城门口守候，你们先行去往跟通天司的其他人会合。”
“只是现下不知道他们个人身在何处，有没有危险。”阿寂握紧拳头，“金人突袭都城，毫无任何的预兆，皇室看来有金人走狗，只可怜东京百姓。”
纪烬知道事不宜迟，只能说：此地拜托各位……他们人多势众，不可硬来。“
岑虞弦拉了一把纪烬的后背说：“走吧。”
护城河也叫护龙河，联通城内的汴河，此刻士兵都在城头，城墙高大威猛，遍布战棚，无人去管水门，给了二人机会。
“冬日入水，冻死了。”岑虞弦抱怨了一句，却还是一脚踏入了水中。两人要先沉入水底，游过一段甬道，甬道的尽头便不再有水倒灌入，只有浅浅到膝盖的水。
河水冰凉刺骨，在水中尚且还算好，出了水后，彻骨的寒意几乎不能抵挡，纪烬这体格都生生打了个喷嚏。
“……”好冷。
岑虞弦手指传着热意，让他能暖和起来。纪烬出声，声音都在抖：“……不必，我没事。”
“还生我气？”岑虞弦道。
“不是……”纪烬回避着，“现下没空想这个……
“你总是这样。”岑虞弦双手拢袖，“我知道你第一次经历这些，难免无法理解我的冷血，我如何劝说也无济于事。”
“你觉得我冷血也罢，自私也罢，我都无所谓。”岑虞弦说道此处，停顿片刻，“至少希望你能稍微理解一些我。”
“师尊。”纪烬在他前面走，闻言停下，转过了头。
洞中昏暗，岑虞弦又一心向前，一头撞进了纪烬怀里。
“做什么！”他道，“好端端的停下来干什么。”
“我从未觉得你冷血自私，我也知道，你比任何人都知道其中的难以忍受。”
纪烬说话的声响带着回音，更像是，直直钻入岑虞弦的耳朵里。
“但也如你所说，我第一次经历，我也不想见死不救。”纪烬道，“你总说我的到来能改变什么，如果我真的可以改变呢。”
“还有。”纪烬说，“你说，提前了，是一切都提前了吗。”
“……是。”岑虞弦说。
“那东极国呢。”纪烬又问。
“……”
他听见岑虞弦微张口时上下唇粘腻的声音。
“东极国……也提前覆灭了。”纪烬说。
“我们走的那天，惊蟛挣脱束缚后，把东极国整个吞入肚中。”岑虞弦说。
“……”纪烬瞬间不知道说什么，“因为那日，我们被俘，是你解开了惊蟛的封印？”
“我一直不告诉你，是因为你必定会说，都是因为你。”岑虞弦说着打了个喷嚏，抱住手臂道，“好冷……我怕冷。”
纪烬叹了口气，把他向自己拉近了些。
“如果，法器找到，时间归位，我消失了，这次，就应是我最后一次同你在一起出任务了，是么？”
“……”岑虞弦双目一瞪。
他离纪烬很近，话擦着他的耳边说的，却让岑虞弦如梦初醒一般，又跟着寒意打了个喷嚏。
“我不怕。”纪烬平静道，“我只是忽然想到这些，但我其实……并不害怕。”
“怎么会不怕。”岑虞弦拽过他袖子，强硬道，“我说了，我不会让你有事。”
说着就开始在他腰间摸帕子。
纪烬被他摸得痒，只能自己帮他抽出来。他捏着岑虞弦的脸，直接上手帮他擦。
“喂你……你……”岑虞弦蹙眉，“你越来越放肆。”
“以前你喊我伺候我还不情不愿，如今……多伺候你几次，往后，就怕没机会。”纪烬道。
“你再说这种话我就把你丢在这里。”岑虞弦夺过帕子，“……你这次没事，你也别来见我了！”
纪烬笑笑，转身道：“耽误太多时间了，走吧。”
岑虞弦看着他背影走远，因为顶部低矮，他佝偻着背。
长这么高了，何时长的，如竹拔节似的。
出了甬道，剩下一些路便有了光亮。
纪烬先出去查看，确保外面无事，再让岑虞弦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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