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真是,太闲了。”纪烬轻声道,“你有空在这里挖地宫,没空教我法术,没空回门见我。”
岑虞弦躲在树后,方才跑得急,正在一旁跑得喘气,闻言扶着纪烬的手腕。
这一听被气笑了,一口气没接上来:“……你……咳……”
“小孩很讨厌,好么。”岑虞弦扶着头作痛苦状,“你的那些和你年龄相仿的师兄师姐们,小时候每天在那边转啊绕啊,比鸟鸣还吵闹!”
“谁知道你……小时候还挺乖的。”岑虞弦道,“知道你乖后,我还是本能排斥小孩……”
“你就是不上罢了,一心只想着地下的东西。”纪烬看他,“你当年若是能教我,我现在法术也不至于如此。”
岑虞弦道:“好了……我说我根本没学过法术,都是靠天生神力,你信不信?”
“信。”纪烬说,“但这不是你不教授我的理由。”
“死脑筋。”岑虞弦戳他脑袋,“我知道错了!这些日子,不也尽力补偿你么,师徒一场的……其实我也不觉得,同你像师徒……”
纪烬一愣,眼神飘忽而走,嘴皮打颤:“……不像师徒像什么。”
“…像。”岑虞弦停顿,开始斟酌词汇,然而几个词下来,都没找到合适的。
像什么,朋友……不像,兄弟,也不像。
岑虞弦手还握着对方手腕,他感觉到纪烬手一抽,身体也侧向了外侧。
“哎你……”岑虞弦以为他恼了,赶紧把他身子掰过来,“这些话说来矫情,但这几月相处,我确实有些后悔,没有早点顾及你感受……”
“这几日不知为何,这些话说的太多了。”岑虞弦难得露出羞意,“但这是真情实意,我……我不是怕有什么不测,这些话没法说,就是……就是想说与你听。”
“你这样我很不习惯。”
纪烬的碎发掩着通红双耳,手指弯曲放在嘴边:“我真没有怪你。”
见人少了,两人低着头脚步轻缓,怕人认出他们二人形迹可疑。但实际上,根本无人在意他们二人。
宫内所有人都行色匆匆,如一堆飞蛾乱撞,亦不知在扑何烈火。
这也给了二人机会。
“平日里在宫中行走,不知道这段路这么难走。”岑虞弦昂头,见那占星台上的盈盈蓝光。
“这边。”岑虞弦道。
他手指屈着,叩叩雕塑下的砖墙。三块砖之间有清晰的中空音,岑虞弦手指一挥,那砖面竟然片片立起到了空中,接着重新开始排列组合。
“……”纪烬心道,还真是……岑虞弦喜好的花里胡哨。
出现了一个容纳一人进出的小洞。岑虞弦无奈弓腰:“挖时也未曾想会有一日同你一起来,进出多少有些狼狈了。”
“无事。”纪烬不在意,但看着对方撅屁股拱进去的时候,还是有些憋不住笑出了声。
进了洞,爬过狭小的几步后就豁然开朗,进了更大的空间之内。只是短短几步,两人就尘土满面,衣袖手脚尽是灰土。
纪烬正在拍灰,岑虞弦用法术燃灯照明。他走到一侧蹲下,在地上用脚尖划了两圈,纪烬就感觉一阵震动。
接着,那地面的土像水般松动涌出,竟然出现了一道浅浅的荧蓝光。
“这是……法器吗。”纪烬凑近些看,“是在地里太久吗,糊满了泥。”
“能让你看见法器真容么。”岑虞弦一收手,把法器收入袖口。
“可以放入宝袋吗。”纪烬问。
“法器和宝袋的法力相冲,无法长久存在,会引起动荡。再者,我不相信其他人,最好谁都不知道它究竟在何处。”岑虞弦道,“所以我不能把它放在仙灵充沛之处,只能放在宫里这污浊之地。也顺便,让这地方沾沾仙气。”
“现在拿到了,我们走吧。”纪烬说。
“好。”
两人原路走回,刚要离开那地道,眼前忽然一暗,一阵地动山摇碎石跌落之际,出口竟眼看着要被封上。
“师尊!”纪烬在岑虞弦身后,见状大喊一声,“你快些爬,洞口要堵上了!!”
他话音刚落,忽然听见岑虞弦一声闷哼,剑刺皮肉的声音在洞内异常刺耳,纪烬看着岑虞弦在他面前,手凌空挥舞两下,接着重重落了下去。
“师尊!!”纪烬失声大喊。
同时,对面身处一只沾血的手,不等纪烬反应,对方把他一顿拉扯,蹭着岑虞弦逐渐消散的身体,竟然硬生生把他拽出了洞口。
“……快走。”还是那熟悉的声音。
纪烬看着面前的岑虞弦他额发脸颊沾满喷溅的血,短短一瞬,竟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岑虞弦杀了自己,他穿越过了。
岑虞弦把他拉出了洞。
纪烬还未说话,岑虞弦手中仙灵结网,显出了一个金色帷幔,把他们二人拢在其中。
纪烬见他神色严肃,下一秒,看见了四周出现了三个黑鸦似的幻影。
因为对方速度很快,纪烬竟半点看不清。
他忽然想到,这是昨夜在郡王府中的那几个把他们团团围住的黑影。
这回他看清了,虽然他们通体漆黑,看了……和不看没什么区别。
但显然,岑虞弦这边遇见了棘手的问题。
岑虞弦拽着纪烬的胳膊,左右闪避跳上屋檐。
“向左跑,绕殿一圈,我们在尽头的寝宫见。”岑虞弦一把推开他,手劲颇重,几乎把他直接从屋顶推了下去。
“!”纪烬没想到来得这么突然,但那三个幻影显然是为了法器,并未追上来。
和岑虞弦分开的一瞬,纪烬就感觉到了恐慌。他只能先对着他的话照做,至少知道,岑虞弦和他在这上,吃了点苦头。
纪烬绕过大殿一圈,按着岑虞弦的指示,到了最尽头的寝宫。
如今,外面兵荒马乱,这里倒是格外安静,宫女太监仆从一个都不见,只有几只黎黄在院中发出啼鸣。
纪烬廊间阴影之中看着外侧,未等来任何的人。
以后他若是有能力,定要发明个可以实时联络的东西。
等待是最难熬的苦难。
忽然,身后一声“吱呀”的开门声。
纪烬目光一暗,刚想躲避,就听见对方一声尖叫,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
“呀!!!”
是个女声。
纪烬也跟着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那女人容貌极其漂亮,素雅恬静中又带一股坚韧飒气。纪烬呆楞片刻,一时间不知道是跑还是同她打个招呼。
结果,对方直接抽剑,直指他的咽喉:“你是何人!!”
“……”纪烬吞了口唾沫,“我……”
“——公主金安!”
身后有人重重拉了他一把,把他往后拖得踉跄半步。
岑虞弦不知何时在他身后出现,好似是从屋顶跳下的,就是有些气短,还在他耳边急喘着缓神,说的话也是断断续续的:“……是、是我……”
“啊。”那女人瞪眼惊讶,放下长剑,“天师大人……你为何在此……”
“说来话长。”岑虞弦道,“可否、可否暂借寝宫一避。”
女人毫无犹豫,立刻转身推门:“二位快请进。”
“……”岑虞弦显然松了一口气,半个身子靠到纪烬身上,低声用他们二人能听见的声音道,“……累死我了,纪烬,纪烬……”
他抓着纪烬的手臂,抓得很紧,嘴唇几乎要擦着他的耳朵。纪烬感觉他浑身在不受控制颤抖,又因有外人在,实在不知该如何宽慰,只能手轻轻拍向他的手背。
岑虞弦抽出手,竟然一把握住了他的手。
“你怎么了。”纪烬终于感觉到了不对劲。
“……没。”岑虞弦缓了口气,道,“走,先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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