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请神的红衣道人本在大舞,此刻见金兵来真的,吓得六神无主,立刻丢下手上铃鼓,转身就跑,围观的道人们也纷纷乱了阵型,当真是如纸一般,一戳就破。
“不好,金兵要大举进攻了!”
“那假道士怎么回事?!别让他们进来,都给我射死!”
城楼之上,弓箭手纷纷拉弓引射,在守城将军命令之下,弓矢纷飞。
反而,随着一声声的惨叫声,纪烬发现,成片的红色道袍,被弃于了城下。
“……怎么回事!人呢!”
“怎么都只剩下衣服了!”
“老鼠!好多老鼠进城!”
纪烬和岑虞弦对视一眼,两人都瞬间懂了,岑虞弦冷笑道:“又是这把戏,眼熟吧?”
“可是,数量也太多了。”纪烬道,“那些道人,皆为死人?眼下逃避,都变成了老鼠。”
反而金兵狡诈,除却摆阵盾守之外,那些未进城的人皆被圈围放在前侧。
看似是被金兵俘虏,实际这些宋人,是不被允许进城之人,前不能进,后不能退,犹如孤山,倒不如说是大宋献祭的弃子罢了。
“罗茨兄弟和阿寂在不在那堆人中,我看不见。”纪烬伸出一点头,就被岑虞弦摁了回来。
“罗茨教程极快,阿寂身上也有功夫,不可能一直混在人中坐以待毙……”
“但愿他们安全。”纪烬道。
他看着下方的人,几次因为无辜百姓被杀有些坐不住,欲要站起,都被岑虞弦拦了下来。
天色已暗,城门燃灯,林中烧了一日,看不见明火,黑烟却依然汹涌。金兵这几个时辰都只守不攻,大约是在等。
“城外局势不妙。”岑虞弦道,“若再如此下去,今夜子时怕不是城门就可破,这比之前又快了一些。”
纪烬问:“上一次是多久?”
岑虞弦靠着墙壁,团起身道:“汴梁子民守城三天三夜,金兵久攻不破后撤退,择日攻打,也抗争良久。”
“而你看,刚才诛景堂的这些老鼠入城四散,之后再化为人形,你根本捉不住他们。”岑虞弦道,“金兵原本攻城几日不破城门,这次,用了这个办法,我更笃定他们之中也有和我一样的人。”
纪烬叹了一口气说:“若是城门被破,里面的人皆无希望了吗。”
岑虞弦话锋一转:“我想先找到弥思他们,这么久了,也不知他们在做什么,法器指我们二人保护定是不够的。”
“弥思若是能给我们一些预言,芙姬可通地府之人,他们二人若能给些指示,说不定我们有机会救下一些人。”
岑虞弦手指刮了刮纪烬的脸颊:“脸垮着也无用,现下我们二人,无能为力。”
“你这二十来年,就是这么过的吧。”纪烬看着下方,火光之下,摇曳着那些人惊恐痛苦的脸庞,“总是要克制、总是要等待,却不知等来怎么样的未来。”
岑虞弦换了个方向,靠到纪烬的肩上:“习惯就好。”
“我虽期盼着,那日之后会有怎么样的未来。我会回到天上,还是继续在人间……”岑虞弦说着,对纪烬靠近了些,“对了,说好,要带你去找你的身世。”
“你还记得。”纪烬说。
“当然。”岑虞弦道。
纪烬想了想,问:“你记得,我来云岫时,身上有一块玉佩吗。”
“不记得了。”岑虞弦道,“就记得你浑身脏兮兮的……站在门口怒目直视我,那眼神,现在还觉得可爱。”
“这块。”纪烬从衣袖的暗袋里拿出,“我一直随身带着。”
岑虞弦垂眼去看。
他纤指捏着,反复把玩片刻,笑笑:“这半块玉,怎么没听你说过。”
“你不关心我罢了。”纪烬说着捏紧了。
“你对我真是怨言颇多啊。”岑虞弦道,“我确实不是个好师尊。”
“我们也不像师徒。”岑虞弦垂着眼说,“之前我想不出我们像什么……现在想想,我也想不出。”
“但若是雪珄,真的离我而去了,我也想象不出。”岑虞弦道,“我会发疯吧。”
“……”纪烬侧身,声音也温柔如水,“我早晚要离开你,你是不是后半辈子都要发疯了。”
“对啊。”岑虞弦说,“不行么。”
“我也没这么重要。”纪烬说。
“重要。”岑虞弦孩子似的咬牙。
“因为可以给你沐浴更衣,知你喜好么。”纪烬又问。
“不然呢。”岑虞弦睨他。
“哦……”纪烬偏了头,“那,我走后,师尊也可以找一个更好的。”
“不。”岑虞弦说,“就要你。”
两人再次对视,可能因为对话内容实在是有些不对劲,又说不出哪里奇怪,看着看着,岑虞弦坐直身子,两人都有些脸热。
怎么回事。
纪烬咽了口水,道:“……师尊……不必把那些用于烟花柳巷的手法用于我身上,我知道你的意思便好。”
“什么啊,我又没骗你……”
“困么。”纪烬道,“枕着我睡一会,离天亮还有些时辰。”
虽然他们也不知道,究竟在等些什么。
岑虞弦不困,但他听见枕着二字,又默默凑到了纪烬身边,丝毫不避讳地,把脸埋在他的颈部。
纪烬在黑夜中双眼如鹰,正北望着王城,在烽火包围中,静静等待着。
两人只能在城头上隐蔽着,岑虞弦本不困,在纪烬身上却就这么入眠,入夜寒冷,纪烬把身上外套脱了,盖在二人的身上。
下方城楼之下,下尚未入城的人正在哀嚎哭泣,金兵不耐烦叫嚣着,若再哭就把他们杀光。
纪烬尽量不去听,不去想。
但越是如此,他越是会想白天的老者,他发现后院里埋藏的孙女了吗,他会如何呢。
这千千万万的人里,又有多少人,和他一样呢。
日出时,困顿饥饿的压迫之下,有人忍不住向着金兵挑衅,金兵来人就将他们乱棍打死。
时不时就有一阵哀嚎传来,听得纪烬心惊肉跳。
人心惶惶生不如死,纪烬也不知道他们在等待什么,这种甚为煎熬。
天明之时,赶回京都的援军未到,城门却根本等不及。纪烬被一声巨大的震动震醒,他翻身趴在城头,看向下方,一眼就看见不知何时被搬来的巨大柱子横在车上,几十匹马嘶吼撅蹄,向前撒开奔走。
“糟了。”纪烬拍醒岑虞弦,“师尊,师尊,城门要破了!”
岑虞弦早就醒了,他抬头看着莹蓝天空,城头灯火未灭,日出还未到来,星月却已掩入云中。
他跟着站起,活动了一下四肢,道:“太早了。”
也不知道是在对天,还是在对这事。
“守住!守住!再撑一会!!”
“撑不住了!!”
而此刻,天明之前最黑暗的时刻,大门在最后一下的冲撞之中,应声而破了。
“放箭!!!”
“杀出去————”
护城军抵挡不住汹涌攻势,眼见着对方要穿越长桥,铁蹄踏破城门。
此时,忽然一道黑影穿过他们身侧,纪烬感觉寒风一阵,一侧头,三道黑影如三只黑鸦,已经悄无声息围住了他们的去路。
“……原来在此。”其中一人道。
岑虞弦站直身子,额间金光一闪,道:“你们究竟是何人。”
“交出法器,饶你们不死。”另一个人道。
岑虞弦冷笑:“果然,你们是为法器而来。”
“不要和他废话。”一个黑影亮出尖刀,“杀。”
“且慢——教主要活的。”另一个黑影道。
岑虞弦也不同他们废话,手指捻决,向前一指,灵力本该张开一只大网,却在此刻变成一小蹙火苗,噼里啪啦了一阵,慢慢消散于风中。
“?”岑虞弦不可置信看向自己的手。
“师尊。”纪烬捂住胸口,“仙灵无法使出了,唔……”
“一催动体内仙灵,就感觉无比疼痛。”纪烬浅浅吸了口气,“……这是为何。”
“可恶。”岑虞弦骂道,“尔等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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