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四下皆静,气氛也好,素和言忽然发现楚晏与自己一般高了。

他看着眼前人,从额头到下巴,然后到喉结,往下是比他宽阔挺拔的肩。

素和言不由分说、情不自禁问:“楚晏,你快要十八岁了?”

楚晏道:“……是,去年生辰师尊送我发扣。”

素和言问:“你的字是谁取的?”

楚晏的字是一个路人取的。

他在听鸣山的居所是十人同住,他们害怕楚淮南,便将他赶了出来。

楚晏无处可去,四处游晃,那夜满天繁星点点,他遇见一个书生。书生两鬓斑白,举止言谈儒雅随和,他们躺在草上看星子。

“‘分野中峰变,阴晴众壑殊’。你既然没有字,那便叫分野吧。”

想起往事,楚晏脸上淡淡,道:“母亲提前为我取好的。”

素和言道:“她既然希望你平静宁和日日安,又怎会叫你‘分野’这么不甘平庸的字?”

楚晏淡笑道:“师尊,我不知道。”

正此时,身后传来问声:“你们二位找谁?”

素和言一顿,回头道:“找你。”

他早已知道有人来,甚至听他们说了一会儿话,只是不曾理会。

冷贵身变了脸色,对生人的奇怪一扫而过,脸上冷得出奇,扫到素和言腰间的锁妖玉和存物袋才稍作缓和,只是依旧绷着脸道:“二位仙君找我做什么?若是找诸夏,我无可奉告,请回!”

素和言不说话。

楚晏前进几步,站在他身边,对冷贵身道:“我们在宴城外几里的一条溪边捉到一只鬼,左眼下生痣,有些失智。”

冷贵身在楚晏放出那只鬼时,落下泪,哭喊着道:“诸夏……”

楚晏提议道:“我们进去说如何?他死得冤枉,怨气冲天,却怎么是个傻子不是厉鬼?”

冷贵身泣不成声,搂着冷诸夏道:“仙君请进,请进。”

进屋,他为两人倒水,看着躲在墙角的冷诸夏,泪流不止。

楚晏道:“先生能否将事情道来,我师尊或许可还你们一个说法。”

冷贵身叹气,哭道:“那日他像寻常一样拿着字画去城里卖,不成想三日不曾回来。后来再知道消息便是官府通知我们……我们去抬尸体,泡大了身子,惨不忍睹啊……我们要一个说法,青天老爷只说是投河自尽。”

他老泪纵横,哭得比昨日说完书,赢得满堂喝彩还要好看。

楚晏被他哭得心烦不已,碍于师尊在身边,又不好表露出来,只好做出感同身受的样子,又是安慰又是问话,慢慢拍着冷贵身的背。

近一个时辰,冷贵身颠来倒去都只是那几句说法,楚晏假笑着,没有咄咄逼人。

冷贵身道:“诸夏是个好孩子啊,怎么就变成这样了,我难啊。”

素和言忍耐得青筋可见,见冷贵身回忆昔日时光,去拉冷诸夏的手,忍不住将前面的桌子拍得四飞五散。

他将冷诸夏抢在自己身后,声音冰冷道:“你心疼他,心疼到要他去送死?!”

冷贵身怔住,忽然激动起来,涨红了脸,指着素和言,怒道:“你!你说什么?!他是我唯一孙儿,我怎会不心疼他!”

素和言冷笑一声,拉上冷诸夏走到对角,指着空空荡荡的角落,质问:“那他是什么?!”

有一瞬间,冷贵身眼神不太自然,但很快恢复平常,色厉内荏道:“我家米缸今早洗了没有搬回来!空出来的!”

素和言将冷诸夏推给楚晏,手指虚空一划,角落里面的人显现出来。

那里站着的人,和冷诸夏长得很像,可以说是一模一样。被人发现,他缩到冷贵身怀里面,惊恐道:“阿爷。”

素和言道:“我以为人世间最珍贵莫过于人命,然而人命何时何地要分轻重缓急,谁贵谁贱?他真的是冷诸夏吗?”

问题如雷霆击身,冷贵身瘫跪在地,掐住怀里人往怀里赛,狠不得塞进骨血。

“我怀里面这个,他便是我孙子冷诸夏!他便是冷诸夏!啊,仙君,你为何要逼我?我们孤儿寡爷活着不容易,你便放过我们吧。”

冷贵身跪地不起,哭得喘不过来气,一直重复着道:“他便是冷诸夏!”

素和言一步过去将那人踢开,揪住冷贵身的衣服把他提起来,讥讽道:“自欺欺人!冷诸夏死了!你亲眼看着他被凌虐致残,抛入河中!你还抱着他弟弟喊诸夏,你不恶心我替你恶心!”

冷贵身猝然睁大眼,挣开素和言,抱住那人强行辩解道:“不,这是诸夏!”说完好似自己说的是真的,一双充泪的眼死瞪素和言,“这是冷诸夏!我教他识文断字的冷诸夏!”

素和言呵笑,一脚踢开他,抬腿往外走去。

冷贵身却忽然双目睁圆,脸上和脖颈紫色筋线突出,下死手卡住那人脖子,哭声凄厉:“你害死了你哥哥,你害死了你哥哥。”

一直孱弱的人被人掐得面红耳赤,一改前态,形似恶鬼,奋力抵住掐他脖子的手。

冷诸蝉推着冷贵身的手,残忍地大笑:“都是卖人还钱,我与冷诸夏有什么区别?!你们还抱过他教过他,我有什么?!我现在只不过是想活着!活着而已!冷贵身,你自私自利,你不是人!”

冷贵身猛然停了手,浑身颤抖,双眼通红,满脸都是泪,喃喃道:“我们对不住你,可是诸夏对你是极好的……”

冷诸蝉翘起嘴角道:“是啊,哥哥对我很好。”

楚晏按住痴傻的冷诸夏,对素和言道:“师尊,现在怎么办?”

素和言不说话。

楚晏道:“既然冷诸蝉与冷诸夏都已经找到,弟子觉得不必停留此间。”

冷贵身瞪大眼,去扑楚晏的脚,喊叫道:“仙君,仙君这是要做什么?我只有这么一个孙子,那是我命根子啊,仙君!!”

素和言一言不发,转身便走,楚晏将冷诸夏收入锁妖玉,紧跟他。

外面,天上的云和星子相互捉迷藏。

几人找到一处背风的山坡暂歇,楚晏翻身看向素和言,道:“师尊都知道了?”

素和言道:“那时在河里,冷诸夏本能拽住我的脚往河中拉,我和他一起蹲在河底,他捧着脸对我傻笑。

“我对他用了追溯之术,看到了冷贵身一家,沐岳和他弟弟。百年前宴城外的一个村子有种邪术,一胞双生,其中一个必不凡。后来渐少有人知道,没想到这次看见两个。这是邪术,已经废除多年,再用,可以隐身的那一个需得藏起来,不被人发现。”

“那师尊,可以隐身的哪个能杀掉吗?”

“可以,但是另一个的寿数会有影响,年不过而立,所以一般不杀。”

楚晏看着他的轮廓,从支起的一条腿到散在草上的发,漫不经心问:“那师尊知道沐岳,是另一个人哪里去了吗?”

素和言道:“原本此事是你下山的第一次历练,一时没忍住。你要问冷诸蝉。”

楚晏道:“冷诸夏的弟弟?”

素和言道:“冷诸夏的弟弟冷诸蝉。”

楚晏看着他,又道:“师尊觉得自己有仙缘吗?”

仙缘,所有修士梦寐以求的东西,素和言侧头看他。

四目相对,楚晏便见到静美朦胧的一张脸,细细的颈子,夜色撩人,他也撩人。

素和言道:“你有。”

楚晏哭笑不得道:“我说的是师尊,是师尊。”

素和言又不看楚晏了。

他指着天上一颗星子,缓缓道:“我曾经见过一个神,”他重复一遍,“他是神不是仙。他满眼忧色,痛苦挣扎——他和我说,神仙的烦恼也很多,寿命不尽烦恼不止,他有无穷无尽的寿数,有无穷无尽的不痛快。”

素和言叹气道:“我不明白自己想不想成仙,最好停留水净。”

楚晏握住指天的指头,对素和言温和地笑道:“要是师尊不弃,我会陪着师尊的;若师尊有渡升雷劫,我为师尊挡雷。”

素和言甩开他,嫌弃道:“傻样。快去找冷诸蝉问话,把这个拿给他,不用拿回来了。”

楚晏看着那件和自己身上一模一样的白色衣裳,笑笑,接过来。

从冷贵身家中出来后,冷诸蝉就一直跟在两人身后,现在躲在树后面,距离二人不远。

楚晏走过去,居高临下地审视冷诸蝉,他长得凶,长眉迫着双眼,不笑的时候很能唬人。

他将披风丢给冷诸蝉,直接问:“沐岳在哪里?”

冷诸蝉用一双无辜的杏眼看他,不惧道:“我说,你把冷诸夏给我。”

楚晏咧嘴嗤笑,露出森森的白牙,逆着光显得格外吓人,他身形又高大,将小小的冷诸蝉堵在树下,感觉一手便可以将其掐死,反问:“你要他做什么?”

“养着。”

“你要养鬼?”

冷诸蝉站起来,也是那双无辜的杏眼,细看能看见里面的澄净与恶意,道:“我要养着他,我死了带他一起去投胎。”

深藏心中的恶意被激发,楚晏道:“既然如此喜欢,为何要送他去死,看他在水里面挣扎?”

冷诸蝉脸色平静,有些不同于年纪的沉稳与胆量,只道:“我和他一母所出,便因为我可以隐身便不受重视,遭受白眼饥饿。他可以读书识字,去交友考功名,我便只能在角落里面等日日丢来的一个冷馒头。最后他们还要因为沐岳的一己之私,把我送出去。我不过为自己左眼下点了点墨,他们便把他送去了,他也不挣扎……他也……不挣扎。”

冷诸蝉越说脸色越难看,用指腹按住眼尾,用力一擦,那颗痣便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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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尊快救我狗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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