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未至,春寒料峭,高大的松林间弥漫着朦胧的雾霭,枝头与草叶上蒙着晶莹的露珠。
淡金色的晨曦穿过松针的间隙,一缕一缕地飘下来,落在人身上,照亮五四寸衣衫,驱散三两分寒意。
那广阔的汉白玉石台上战满了人,或是持剑独立不为外物所动,或是花枝招展人比花娇,抑或是运筹帷幄,目行千里之外。
一位白须老人坐在虚空之中,手下飘着一面铜镜,照向最下方的修士。
他们排着队,一个个接受罗盘的检验。通不过的叹息离去,通过的了,在高阶修士的接引下登上飞舟。
那飞舟足有二百丈长五十丈宽,四层楼阁七层船舱,雕梁画栋檐牙高啄,云雾淼淼金光辉映,仿佛天上的宫阙降临人间。
那是玄机阁研发的飞舟。据说,他们在一处远古遗迹里找到了几张图纸,以此为灵感做出了能在天上穿行的飞舟。由于其中工艺过于复杂,产量和型号都很有限。
而这艘飞舟是他们送给仙盟,是目前最大的飞舟,可容纳万人出行,只有重大事宜时才能得以一见。
在场所有人都知道,这次的“要事”,便是前往一个盈级墟境,去夺那境中法宝。
盈级算是仙门众人敢去的最高等级,大部分修士从未亲身经历,要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静虚山的两位小道士,摒嗔和摒嗔,就很紧张。
“怎的这副苦大仇深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生啃了一斤苦瓜叶呢。”一位与他们穿相同道袍的女子拍了那二人一下。
摒嗔嘴角勾起一抹牵强的笑来:“二师妹,你这话说得轻巧,我们去那种地方闯荡,可不就是吃了苦瓜叶,清热降火,降到浑身冰凉,躺进棺材板板?”
“哈哈哈,你这是什么阴间笑话!”摒痴大笑,“若是你们真会入土,师父他老人家可不会让你们去!”
他们静虚山只是一个小门小派,师徒加起来不过十人,摒嗔与摒尘二人实力仅有筑基,就是加起来也只堪堪摸到金丹的门槛,在那些大仙门怕是连个外门弟子都做不了,完全不够看。
但他们前几日遇到过天上的神仙。
没错,摒嗔已经知道自己认错了。
他把那日墟境中的景象描述给师父听,老人家一听便知道自己的徒弟闹了多大乌龙。
傻娃子,哪有阴差用阳火啊?那金边红羽和燃尽一切的火焰,是传说中的朱雀啊!
朱雀不成种族,放眼三界也只有两只,一为上古神祇朱雀神君,二为其与神鸟毕方之子。
不管是哪一个,都是旁人盼个上千上万年也见不到的!
那天,静虚山回荡着师父的大笑。
‘哈哈哈哈!老头子我修行多年不得志,但我徒儿有百年一遇的仙缘啊!’
于是这两个小傻娃子被推了出来,参加这看起来有点像送死的墟境之行。
就连渊的消息,都被欣喜过了头的师父暂时忽略了,只能留个信提醒提醒这样子。
摒嗔为此哭笑不得:“师父他老人家……他坚信朱雀有吉祥繁荣之意,祥瑞之气能保我二人平安归来,但是……”
但是当时又不止他们两个在场,还有俩当场死了的呢。
可他们师父就是那么倔啊,一口一个你们肯定能行,不去就别认我这个师父了云云。
他们只能来了。
也幸好这次同行的人很多,只要他们行事谨慎,不招惹伥,在人多的地方苟着,还是能活下来的。
“你们也别太紧张。”摒痴笑道,“咱山上的好东西可都在你们手上了,就是砸也能砸出一条生路来。等你们出来了,我带小师妹去看热乎乎的帅小伙去。”
“……小师妹还小啊喂!”
“不小啦!她这个年纪在很多地方都能出嫁啦!”摒痴不以为然,“你就是太重道德礼义了,这世上可不是人人都是君子,总得学点东西才能不被人坑蒙拐骗,你说是不是,小师妹?”
摒尘抓着她的袖子,弱弱地说:“摒尘听师姐的……”
“你俩还真是姐妹好了……”摒嗔嘟囔。
“哈哈,我第一眼见到她便喜欢得不得了,可不是当作异父异母的姐妹嘛!”
这二师姐笑得爽朗,小师妹也被她带动几分,问道:“师姐,你不和我们一起去吗?”
摒痴摇头:“我倒是想去,但我去不了啊。”
她俯下身来,指向那天上的老者和铜镜,道:“看见那镜子了吗?那是个能辨人神识的法宝,它照在人身上是什么光,就代表了那人能在墟境里待多久。
“若是寻常白光,在墟境里待几个时辰便会变成伥;冒青光的,勉强能待上两天两夜。据说最厉害的是金光,那种人若是不和伥还有其他脏东西接触,只坐在墟境里度日,就是地老天荒也不会被侵蚀!
“我刚入门时有幸照过这种铜镜,冒的青光,中规中矩,最多只能去一些小墟境跑跑,大了的就去不了喽。”
听着师姐的诉说,摒尘眨了眨眼,手指要把袖口给揉皱了。
“摒尘……会不会也去不了……”
“怎么会呢,你可是咱们的小天才!哎,到你们了,快去吧。”
修士们的效率还是很高的,现在已经排到了队伍末尾的静虚山二人。摒嗔走进光照范围,铜镜里的白光逐渐转为蓝色。
“蓝光,可留五日,通过。”老者说,“下一个。”
摒嗔松了口气,走上前两步,接过一位修士递来的通行玉牌,转身看向身后。
摒尘已经站了上去。
但见那铜镜光辉迅速变转,从白到青,从青到蓝……
在光芒变成红色的时候,老者已经睁大了眼睛。
当光辉最终停在紫色,舟上谈笑的长老们弹冠相庆:“妙哉,妙哉!此女可在墟境停留两月以上,是个千年一遇的旷世奇才!”
墟境是所有生灵共同的敌人。
已经有仙门长老开始打听那小姑娘的师门了。
能招到这样的弟子,她的门派定是身负气运,只要示好拉拢,假以时日,必能成为整个仙道的中流砥柱!
一时之间,三楼欢声笑语,四楼也有了几分动静。
“看来近几年的小辈不乏栋梁之材,若是能好好栽培,想来或许能有飞升的机遇。”
镂空雕花香炉升起淼淼香雾,天青墨兰鹅颈瓷瓶中插着一枝未开的广玉兰,铺着丝绒软垫的塌上落一檀木棋桌,其上几字呈和棋之势。
风不渡倚在桌边,指尖把玩者一枚墨青色的玉棋子,浓黑的墨色趁得他手指更加白皙。
“飞升可没有那么简单,比天赋更重要的是心性。”他笑着说,“那孩子还小,是块上好的玉料,需得用时间来细细雕琢。”
即便是被拂了面子,对弈者也不亢不恼:“风先生见多识广,接下来的几日,劳烦您关照这些孩子了。”
“不劳烦,盟主出的价钱值得我跑这一趟。”
到底是神话中的人物,就是被贬破落了,也没有人敢亏待。
给风不渡写信的是当今仙盟盟主上官寒,他们给他的接待待遇也是最高规格。
这里是飞舟最高层,通过折叠空间的法宝扩大内部空间,装修用度比其他楼层高出百倍不止,不光有卧房,还有书房、茶室、客厅甚至花园和观景台,俨然是一座完整的宫苑。
只有盟主和贵客能够来到这一层。现在,除去上官寒,也就只有风不渡一行人在这里了。
卿南寒和月生是以风不渡的贴身侍卫的身份过来的。为了方便,他们都变成了人形。前者收起了带有羽毛特征的外衫,而月生将头发变成了常见的深棕色,多余的眼睛和不寻常的触须虫足也一并隐藏起来,完全看不出是个妖怪。
上官寒没认出他们的真实身份,但也没怠慢。
毕竟这是和谪仙一起的人,万一是哪位下凡体验生活的神官呢?
谈笑间,修士们的检测已经结束,飞舟载满乘客,扇动船桨渐渐升空。
上官寒为风不渡倒了杯碧螺春,道:“此行的目的地是一处盈级墟境,它是我们无意间发现的。
“前几日,候鸟开始迁徙,天上总有一群一群的鸟雀飞过。有人发现,有一处天空下落满了鸟雀的尸体,死状凄惨,像是从高天坠落而亡,不合常理。
“我们派了几位神识强大的死士前去调查,果真发现了一处墟境,还在其中找到了天材地宝的踪迹。
“不知道为什么,那墟境的移动颇为缓慢,我们至今仍能通过候鸟的死亡来确定它的范围。不过这对我们来说也是好事,毕竟它无色无形,若是跑得快了,不知道还要找多久。”
“这样的墟境确实罕见。”风不渡喝了口茶,“趁它还没有落到地上,尽早清除吧。”
上官寒苦笑:“先生真是折煞我了,这般规模的墟境,我一人可解决不来。”
“嗯?那还得多练呐,什么时候你能清除盈级了,那天宫的神位可就有你一席之地了。”
两人相视一笑。
飞舟前行平缓,没有一丝颠簸。距离目的地还有一段路程,风不渡又与上官寒下了一局,便回到卧房歇息。
卿南寒和月生也走了过来。
“仙盟的通行玉牌,我已经全部拆解完毕,是纯粹的定位与呼救装置,可以使用。”月生拿出三块拆完拼好的玉牌,说。
卿南寒将玉牌分发,还额外拿出了一条手链,递给风不渡:“师尊,玉牌可能会失灵,这串手链您一定要戴好。”
那是一条五彩绳编织成的细链,几根绳子间好像夹着红色的羽毛。
“它能抵挡一位武神的全力一击。”他说,“其中的红线和装饰是用…用我褪下的绒羽做的,不管您去了哪里,我都能找到您。”
“好啊。”风不渡将手链戴在左手腕间,鲜亮的五彩掩于衣袖之下。
然后,他拿出一叠折好的小纸人,想摊牌那样摊在桌上,“放点法力进去呗?”
纸人没有生命,全靠法力和意识来控制。如果法力不足,就只能用血和神识强行催动,消耗过大。
他现在是个没有修为的倒霉蛋,是徒弟们眼中手无缚鸡之力的可怜人,他们总会在他身上套一层又一层的保险,仿佛他一眨眼便会消失一样。
时间就这样在师徒们的互相关爱中度过,飞舟在天际拉出白色的云线,橙色的太阳逐渐西沉。
月生回了自己的房间,但卿南寒留了下来。
他指指外面,飞舟前行的方向有一片望不到头的乌云。
“师尊……今晚会打雷,南寒可以和您一起睡吗?”
小朱雀:我要和师尊一起睡!(小红鸟炸羽毛咆哮)
解释一下为什么配角们有不算很少的戏份:
一个世界有过去、现在和未来,师尊和小朱雀已经是从过去过来的人了,他们有很长的寿命,但最终会退出世界的主舞台。
这篇文讲述的是这个时间的过去与现在,是属于师尊和小朱雀的故事。
配角们是众生的一员,也会是书写未来的无数人之一,作者希望他们能够更加完整和鲜活,希望他们各自有独一无二的灵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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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绘山河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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