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不渡看着畏畏缩缩的好徒弟,险些笑出了声。
“都多大的人了,还怕打雷么?”
“……怕。”
卿南寒睁着眼睛说瞎话,因为心虚,他完全不敢和对方对视。
这神情落在风不渡眼里,却是成了害臊的表现了。
这是在担心我嘲笑他呢,屑狐狸想。
但是做师父的嘛,怎么能就这点小事说徒弟的不是呢?人无完人,怕打雷这种小缺点甚至算不上缺点,最多只会调侃两句罢了。
“你睡在耳室吧。”他说,“那边离我这儿就隔了一层屏风,实在怕得不行就来唤我。”
“好的……”卿南寒向耳室走去。
“轰隆——”
“唔!”卿南寒飞扑进风不渡怀里。
瑟瑟发抖ing
“噗呲。”风不渡忍不住了,“你啊你,真是一点也没变。”
千把年前,他还在天庭的时候,卿南寒就喜欢钻他被窝。
那时候的小朱雀还是小小一只,一口一个“师尊”,团成团子缩在他怀里发抖。
雷声响一下,小团子就抖一下。
风不渡记得,当时不少人见过这一幕,都笑着说小家伙胆小。
不过没人说他不该这样缩在师父怀里。
不管是口口声声说讨厌小孩的星满,还是和弟弟同龄但啥也不怕的卿朔游,都没嫌弃过这样胆小的他。
再后来,卿南寒长大了一点,他们说要给他练一练胆量,于是一人一边把他给架到雷公电母的工作现场去,近距离看他们手搓雷鸣电光。
他们的本意是,造雷电的是和他们同住天庭的神仙,不是甚么可怕的妖魔鬼怪,没有什么好怕的。
结果起了反作用。
雷公电母第一次被小孩子围观作业,有点激动,手上的力道稍微大了一点。
他们仨整整齐齐地出去,又整整齐齐地变成爆炸头回来了。
从此卿南寒更怕打雷,天一阴就要溜出自己家,摸进师父的宅子。
风不渡作为街溜子,整天不干正事儿,自然也不会拒绝这只乖巧可爱的暖手宝。
要是到了夏天……天上没有夏天,他可以随便调节屋里的温度。
千年前的雷雨天,暖手宝总是钻在他怀里睡觉的。
今日亦然。
沉重的雷云兢兢业业地滚着电光,豆大的雨点倾泻而下,空中哗啦啦,窗台滴答答。这一场春雷下去,地头不知要冒出多少蕨菜青笋。
若有若无的潮气弥漫在屋子里头,闷闷的,但不算热。
卿南寒躺在风不渡身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对方。直到身边人气息平缓,落入梦境,他的眼中依旧清明。
窗外雷鸣不断,但他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恐惧。
“师尊……”他的声音很轻很轻,轻到比绣花针落下还要小。
“师尊,要怎么样,你才能再多看看我……”他轻声呢喃,“我走在你期望的路上,用尽我的一切去做会让你开心的事,但我一转头,你却不见了……”
每一次,每一次都是这样。
你不曾停留,世间没有任何东西值得你留恋,不管是哪一个未来,那里面都没有你。
在所有的可能性里,你都离开了……
“师尊……”卿南寒稍微凑近了一点,鼻尖靠近对方的脖颈,声音流出几分沙哑。
“师尊,师尊…师尊……”他一遍一遍唤着,气息越来越乱,眸中的情绪也愈发翻涌,流动的鎏金中带着越来越浓烈的疯狂。
要怎么样才能留住师尊?
要不把师尊关起来吧?
做一个洞天,做一个世界上最好看的什么都有的洞天,把师尊关进去。
这样,这样就……
“咚!”/“嗷!”
卿南寒眼中的疯狂一扫而尽,双手捂住额头,那里被一个脑瓜崩弹得通红。
“QAQ”
“莫吵……”风不渡半梦半醒,说话也模模糊糊的。
他弹脑瓜的手渐渐放了下去,身后的尾巴却有两条跑到前边来,一条盖住卿南寒的肚子,一条拢在对方背后。
“好好睡……唔嗯……”
“……”
卿南寒捂着嘴,不敢说话。
柔软的狐尾在他背上拍啊拍,盖在肚子上那条好像不怎么听使唤,时不时动那么一两下,挠得他痒痒。
他僵硬了一会儿,慢慢展开翅膀,笼在他们两个人身上。
朱雀的羽翼带着干燥与温暖,将微凉的潮气驱散,不大的床铺化为舒适的巢穴。
风不渡睡得更安稳了些,尾巴也不动了。
卿南寒小心翼翼地注视着师尊,试探似的探出手。
碰一下。
缩回来。
再碰一下。
师尊没有醒。
确认自己发疯没有被发现后,内心的骚动又涌了上来。
轻轻抱一下,应该也不会被发现吧?
……但是要是被发现了该怎么办,师尊会不会讨厌他……
一时间,他脑海中冒出两个小人,边吵边打架。
左边的小人喊:“直接抱就是了!反正师尊那么神经大条,不会在意的!”
右边的小人喊:“不可以!这样和趁人之危有什么区别哇!要是师尊以后知道了你的心思,肯定会反应过来然后开始讨厌你的!”
“才不会!师尊最喜欢的就是我了!”
“人要学会自爱才行,师尊才不喜欢流氓!”
——两个小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吵着,迷你小火球和小剑飞来飞去,怎么也分不出胜负来。
卿南寒挥手散掉这两个小人的想象。
他已经做下了决定。
他支持左边的小人,但也不能否认右边小人的观点,所以……
他要在下一次雷声响起时抱住师尊!
云层间的雷电或许这辈子都想不到自己会成为某人私心的一部分,依旧称职地亮起,并传出骇人的声响。
然而,就在这时,卿南寒身下一空,掉了下去。
“……”
他看看空无一人的手边,又看看下边的万丈高空,陷入了沉默。
……我杀墟境!!!
一刻也没有为卿南寒的抱抱落空而悲伤,接下来落入惨境的是……从高空坠落的无翅膀人士!
风不渡:……
所以为什么只有我没有翅膀啊?
“啾,啾啾,啾啾啾!”
麻糍用他那牙签似的小爪子勾着风不渡的腰带,小巧的翅膀卖力地扑扇,试图拉着人飞起来。
喝啊!涡轮增鸭——
“……好啦,小麻糍,放开吧。”风不渡哭笑不得,“你这小翅膀就是扑腾断了也拉不住我的,别白费力气了。”
他的体重对一只拳头大的肥啾来说还是过于勉强了,哪怕是收起了尾巴也是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他看着逐渐上升的云雾和山川,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地面和树冠,大致计算了一下自己的下落速度和加速度。
嗯,摔不死,但可能会残,在没有缓冲的情况下。
魂魄状态下的残不是真的残,但远比肉.体受伤要疼得多,治愈花费的时间和精力也是指数增长的。
哎,这个时候就很羡慕真的鬼魂了。
鬼魂也是魂,但他们几乎没有重量,走路都是飘的,不像生魂,掉地上能砸出一个坑。
趁着还没有落地,风不渡观察了一下四周。
这个墟境的主体好像是一条山脉。
长度和宽度暂时无法估计,远处的环境也蒙在雾里,但能隐约判断出,山脉有一个最高峰,高到直上云霄。
从那座最高峰到他即将到达的落脚点,山体呈现出不同的颜色,分别是青、蓝、白、橙。
他即将落入橙色的那片区域。
眼见着地面越来越近,风不渡扒拉掉麻糍的小爪子,九条狐尾瞬间长出,将他紧紧包裹成一个球。
与此同时,无数小纸人飞出,抓住他的衣服和尾巴毛向上拉,哪怕自己的手臂撕开也不曾放开。
“刺啦——”
穿过各种树冠和枝桠,狐尾球落入池塘。
“……搞了半天有水啊,我都做好摔成碎碎的准备了。”风不渡从水面冒出来,抹了抹脸。
尾巴还是有些痛的。
高空入水的危险度其实并没有直接落地的低到哪里去,要不是纸人们拉他一把,加上碰断的树枝先把水面打出波纹,他可能还是会骨裂。
现在好了,进来之前准备的纸人,裂的裂湿的湿,直接毁了一半。
而且这个降落地点……地面这么大,他刚好掉进水里,入水前还刚好摔到树枝,妙,太妙了。
简单算了算,空亡*,好,更妙了。
他算小六爻很少有这么凶的卦象。
风不渡看向天空,那里有很多小黑点在往下落,但几乎全都在半空中稳住身形飞起来,或者被飞着的黑点救走。
所以,他们进入墟境后所处的地点,都是空中。
参加这次行动的修士几乎都会飞,他们原本的落脚点也与他相隔甚远。
想到这里,风不渡的眼中流露出一丝寒意。
这是给他的下马威啊。
看来他想围观都不行了,此事结束后,这个墟境必须清除。
“啾,啾啾!”麻糍穿过破破烂烂的树冠,在风不渡面前飞来飞去。
“啾啾!”
风先生风先生你没事吧风先生!我们快点上岸烤烤火别感冒了就在原地等主上来找吧!
风不渡笑了:“小家伙,我是狐狸不是鸟,听不懂你说话。”
“……啾。”
“好了,你去岸上吧,我游过去。”
他摆摆手,尾巴搅动身后的水,缓缓向湖岸漂去。
这里的水好像要凉一些,他推测此处的气温比外面更低,相比春天,更像是秋日的寒凉。
漂了好一会儿,风不渡终于到达岸边,拽住上面的几棵草往上爬,湿漉漉的尾巴变成一条一条垂在地上。
……唔,看起来跟秃了一样,报看。
不知道赤鸢什么时候过来,他需要火源来烤干尾巴上的毛……
这时,不远处的灌木丛传出树枝踩断的声响。
麻糍跳到风不渡身前,张开小翅膀做出保护的姿态,后者也从乾坤袋中摸出折扇,意味不明地敲着手心。
只见那灌木摇了摇,一个不高的身影从里面钻出。
摒尘睁大眼睛,小小的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你是……前辈姐…姐哥?”
师尊:对,我是姐哥,我就是姐哥!
很多年前的师门:欢声笑语整天充满快活的气息
现在的师门:依旧闹腾但所有人之间都有距离
今天的小朱雀依旧在不要脸地和师尊贴贴,就算假装长大了还怕打雷也要贴贴
突击检查,大家睡觉时有没有盖好肚子!
注释:
空亡:小六爻中最凶的一卦,几乎是预示着灾祸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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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绘山河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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