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若不是宋庭遇突然出声,谢弃根本就没想起来他被自己放在了纳物袋里,现在才惊觉纳物袋里虽然不至于没有空气会憋死他,却有师兄师姐们给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他若是在袋里不小心碰到什么毒药,自己当下又联系不上师门,去哪里给他找解药?
得赶紧将人给放出来!
谢弃暂时顾不得拦路的捕快们,连忙将纳物袋取下来打开,掐诀把宋庭遇给提出来。
只听到声音尚且可以当作是用口技之术故弄玄虚,但真真切切见到大变活人的场面,众捕快当即就扛不住了,胆子小的还哆嗦了一下,挪动着脚步,比其他人稍退后一些,手中的刀差点没拿稳。
宋庭遇在谢弃面前显露出身形,刚想抱怨几句,站定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谢弃衣服被划破、脸上身上都有血的样子,惊得一下子怔愣住,诸如你刚刚把我关在了哪里的所有想说的话,全部在他的脑子里、在他的心里化作细雪,悄无声息地融化,浸透寒意让他渐渐清醒。
见他呆愣着,谢弃复又恍然想到今日这脑子转得实在有些慢,宋庭遇有着晕血的毛病,而他身上恰巧全部都是血。
可心累连带着身体也觉着没有气力,加之这副模样让对手看起来还挺有威慑力,他也就不想耗费精力打理自己,再度引月光制了两滴月华露弹到宋庭遇眼睛里,让他不至于在此地晕过去,可以清醒着自行离开。
温润的月华露入眼,宋庭遇才从怔忡之中回过神来,看着明显疲惫却又强打起精神的谢弃,终于意识自己先前的所作所为到底有何不妥。
“谢……”宋庭遇犹豫片刻正开口,眼前的场景忽然一变,活生生的谢弃不见了,取而代之的一扇凸着黄铜门钉的红漆大门,不止如此,门开着的那一扇在他面前重重阖起,还往他脸上扇了阵微风。
这……这是怎么回事?
“走。”好像是谢弃的声音?
宋庭遇双手抵在门上猛推了一把,高大的门除了上面的獬豸护门兽嘴巴上含着的门环晃了晃,根本就没被他的力气撼动分毫:“我这是……被他赶出来了?”
“我偏不走。”宋庭遇没有傻站这推门敲门,退后到台阶下,左右观察过后决定绕后面翻墙去。
他先前是觉着自己的所作所为没有一点问题,现在既然意识到了就不会装作没想到,该道歉的自然该跟谢弃说清楚,可路走到一半他猛地顿了脚,突然到一个问题:他和谢弃才认识多久?
好像没多久吧?他为何就如此着急要找谢弃说清楚?而且还是那种真心实意的道歉?
是,道歉的话要说出来,对他这个奴仆出身的前跑堂小二而言,简直轻而易举,毕竟要伺候人,做事让主子不满意了得道歉、主子心情不好了得道歉……一日要道数不清的歉,现在他甚至可以一张嘴就道出十八种花样的歉来。
但那些从不发乎于真情实感,只是对主子、客人莫名其妙发癫,不把下人当人,有气就朝下人撒的敷衍和应付。
现在他不是谁家的下人了,要换了其他人,得罪了就是得罪了还道什么歉,反正作恶的不是他,他的一切行为也算是揭露事实、仗义执言、见义勇为了呢,可面对的人是谢弃——
道歉是为了挽留。
宋庭遇猛然意识到自己如此着急要跟谢弃说清楚的意图,就是为了挽留。
可是为什么要挽留他呢?他们是两路人,谢弃是仙风道骨的神仙似的人物,他现在就是一个一穷二白的窝囊小子,他们之间的差距是天壤之别,注定是走不到一起做不成朋友的。
那为何还要挽留?
连续追问数遍,绞尽脑汁想了一路,宋庭遇一手撑着知县府的围墙,心想,他大概明白了:
是从小到大身边从没有人把他当朋友,现在身边突然出现了这么一个好人,一个即便生着你的气也不忘护着你的人,一个不把你的出身看轻的人,心里就是会想要留住对方在身边,像溺水时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一样。
原来是孤独太久了啊,宋庭遇自嘲地笑了笑,他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了的。
苦笑过后他毅然决然攀上了围墙,纵身跳了进去,他当然没有贸然去找谢弃,到时候又拖谢弃后腿,决心先找个地方猫起来,等谢弃都处理好了,再出去找他说清楚。
说起来知县府还没有刘府的一半大,下人的数量也远不如刘家多,宋庭遇没有找到安全的地方躲起来却先摸到了后院,知县大人及其家眷们住的地方。
走到一处房间后窗时,他猛听到了里面有人在埋怨道:“送送送,送完这个送那个的,府上都没有人做事了,新买进来的那些小丫头个个都是笨手笨脚的,一点儿规矩都不懂。”
“夫人,几个奴婢而已,送了就送了,多送出一个,你家老爷我的升迁之路就越平坦,”一道男声回应说,“夫人难道就不想提早从知县夫人变知州夫人?”
知县夫人的回答,宋庭遇没有听清楚,只又听那个知县大人道:“新来的不懂规矩,夫人便耐心管教着……”
一番话听得宋庭遇牙痒痒,心想幸亏春林嫂没有忘记害死她的,不止刘家那些人,还有明知道被送去的人将会遇到什么惨绝人寰之事,还是执意把人当礼物送出去的知县大人。
等等,他这么畅通无阻地走到这里,没遇到什么人,应该就是春林嫂所为,春林嫂在这里的复仇已经开始了,要不然谢弃在前面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屋里的人却还有时间说私话。
只见屋里的光忽地一暗,知县夫人被吓了一跳,发出一声尖叫,叫声余音未落,烛光咻地一下复又亮起来,宋庭遇在外面只能看到光线变化,觉着重新亮起来的光好像比方才的亮了许多。
屋里又发出声音,大概是门突然打开,女声问道:“怎么就起风了,没听到动静啊?”
她起身将门关好,才转个身门又往两边弹开,瞬间便吓得她心里毛毛的,连忙再将门关好抵上门梢问知县大人道:“今夜外面怎么就没有一点声响啊?”
“恐怕都歇息了,”知县大人满不在乎地回道,“夫人,赶紧收拾收拾我们也尽早歇了。”
可二人才将将在床上躺好,门外忽地有人敲起了门,躺在外侧的夫人先高声问了句谁啊,又立刻起身披了件衣裳,趿着鞋前去开门。
门一开外面站着的赫然是半年多不见的春林嫂,她一身粗布麻衣,扑通便朝夫人跪了下来,纠扯着夫人的衣服道:“求夫人救救我……”
想来谢弃也在附近了,不知为何,说是要找人道歉,他却又有些不敢面对,索性继续在这里听墙角,听着里面的人说话,宋庭遇再次感慨春林嫂真是非同一般,比许多男子甚至比他都坚韧果敢许多。
若非出身决定了命运,她这般脾气秉性的人必定大有作为,只可惜在这世上,他这样无权无势的人活得艰难,身为女子的她比他还难。
里面的知县夫人被春林嫂一顿哭诉已然是要重新把她留在府上了,唯独那个知县大人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不知是一直在保持沉默还是已经睡着了。
睡着?坏事做尽还有胆子睡得着?就算他们有,春林嫂也不想让他们高枕无忧的安睡了,只听知县夫人刚应承留人,春林嫂立刻道:“多谢夫人愿意留下奴婢,给奴婢一个容身之所,夫人真是一等一的大善人。”
但接下来她的话锋一转道:“可夫人你不会真觉得这就是大发慈悲了吧?”
“你们害我丢了性命,害得我与女儿骨肉分离,居然还要我伺候你们,哈哈哈哈哈,简直——”春林嫂身上的粗布麻衣在一闪一熄的烛光中慢慢变成那不合身的红色婚服,“夫人,我们下人的命也是命啊,你们可以理所当然地对我们生杀予夺,我却不能当丢了命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哟。”
“您觉得呢,老爷?”话音刚落,春林嫂瞬移到了床前,揪着对方里衣的衣襟把人给提了起来,而后换手掐住了他的脖颈,将其高高举在空中,用那跃动着幽蓝鬼火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他,“老爷,您平日里讨好达官贵人不最是能言善道的吗?怎么此刻一句话也不说了呢?”
倘若这知县大人是个好人好官,此刻宋庭遇一定会为他说话——大姐,你掐着人家嗓子呢,要人家怎么开口,可惜他的的确确不是好人,那么他也只好冷眼旁观了,哦不,该是拍手称快、连声叫好。
终于反应过来的夫人失声惊叫:“鬼啊!!!”
春林嫂才不管她,只向吓得脸色又白又青,因她没有用力而在她手里拼命挣扎的男人道:“哦,我明白了,大人是要升知州的,再投其所好,四下疏通疏通,恐怕还要升丞相,日后必定贵不可言,我这样低贱卑微的下人,在大人眼中不堪算人,大人跟我自然说不着。”
“可是大人,小人我有冤要申,”春林嫂边说话手里不断加力,“大人,小人家有一女,年满八岁,半年前被一恶官当作礼物,送往城中富商大贾刘家,为其早夭之子配阴婚……求青天大老爷,为小人作主啊。”
“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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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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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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