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是府上年纪与月秋相仿的,月秋曾经说过的那个要好好侍奉的小小姐,她跑到屋里没有看到自己的母亲,只看到自己的父亲被快要被春林嫂掐死,吓得喊出了声。
小孩子的声音都是清脆稚嫩的,听到她的喊声,春林嫂恍惚听到了月秋在叫她,情不自禁地松了手,知县大人跌落在地上,狼狈地咳嗽着,想爬却爬不起来。
春林嫂垂着手慢慢朝小姑娘移过去,单膝虚跪在她面前,颤抖着手捧上小姑娘白皙又带着婴儿肥的脸蛋帮她拭去眼泪,又将她揽在了怀里。
此时此刻她和之前刘夫人第一次见到月秋时的状态何其相似。
“奶娘,求你放了我爹爹吧……”
小姑娘的话让想念和爱怜的移情没有维系多久,春林嫂在她的一声奶娘的喊声中清醒了过来,是啊,月秋是她怀胎十月所生,她们身上流动着相似的血脉,月秋才不会叫她奶娘,那小姑娘可太有趣了,平日里总惹她生气,见她真生气了又会甜丝丝地叫说——娘亲,月秋错了,月秋再不惹你生气了……
春林嫂带着血的双手抚上小姑娘的肩头道:“可你爹爹是大奸大恶之人,他害我没了命,害月秋下落不明,他就像水田里吸血的蚂蟥,吸干了多少丫鬟的血,他简直罪不可赦。”
“小姐,他不止吸食丫鬟们的血,等你长大了,还要吸你的,”春林嫂手上加了力度,小姑娘吃痛立刻又哭起来,可她丝毫没有收力越说越快,“他会把你当攀爬的梯,又把你当泼出去的水,他是大恶人,他该死——”
春林嫂咬牙切齿地偏头,避开原本躲桌子下又勉强鼓起勇气爬出来的知县夫人砸下来的茶壶,茶壶就碎在小姑娘脚边,吓得她哭声立止,瑟瑟发抖起来。
“阿嫂孩子她,她还小,什么都不知道,求你放了她好不好?”夫人看清楚了实力差距,再不敢轻举妄动,只好软语哀求,“这样吧,你要什么,我们都可以补偿你,只求你冷静冷静。”
这话不说便罢了,一说出口反而激怒了春林嫂,只见她慢慢起了身,面向知县夫人时把手掌压在了小姑娘的头顶:“夫人,你和刘家那位夫人一样,眼里、心里就只有自己的孩子,可曾看见我的月秋,不过比小姐她大半岁,小姐她还小,月秋难道就是小孩了吗?!”
“补偿?”春林嫂眼中鬼火溢出眼眶,幽蓝的光照映得她的脸色越发死白诡异,“用钱吗?可那些收刮来的银子上,沾着我这样的人的血啊,我不敢用也用不了呐。”
“我不觉得你们的命就比我们的高贵,你们要害我女儿,那我就先用你们的女儿偿命!哈哈哈……”
春林嫂说着便要对小姑娘动手,知县夫人猛扑过来,跪在了她的面前,一双手紧紧地抓住春林嫂放在小姑娘头上的仰着头痛哭流涕,道:“老爷说只是送你们过去帮忙的,我不知道刘家人会做出这样的事,孩子她更不知道,还来求我留下你们母女,阿嫂,求你看在这个份上,放过她好不好,好不好?”
回应她的只是春林嫂大力将她甩开,蓄起力就要朝小姑娘抓去,小姑娘被吓得跌倒在地,发自本能地抬起手捂住眼睛,不过春林嫂的手并没有落到她身上,谢弃及时钳制住了春林嫂的手腕,顺便将孩子移开:“她是无辜的,不要,伤害她。”
“她无辜?”春林嫂横眼看他道,“道长你真是看谁都无辜,刘家那些小子救了,还要跟到这里来救人,当真是忙得很呐!”
她反手朝谢弃抓去道:“凭什么我们这种人从出生便是错的,他们却是个个无辜!他们吃的穿的有哪一样是完全干干净净不沾人血!”
没有太阳至阳之力的限制,春林嫂此刻强得可怕,谢弃一时不查差点便被她抓住拧断手臂,只得打起精神来全力应付。
春林嫂本就气极,再跳出一个谢弃来“帮腔”,她心里的火气于是更上一层楼:“事未发生在道长身上,道长就是有闲心专门插手我的事。”
“我不是,”谢弃一边抵挡,一边还试图与她沟通,“不要被,仇恨控制,不要滥杀无辜。”
嘴笨拖累了谢弃,春林嫂已然是听不进他的建议,只想把他这个碍事的给处理了,那边知县夫人趁乱摸到孩子身边,抱起孩子便往外跑,将孩子送出去,她又返回来要救她的丈夫,奈何春林嫂与谢弃的攻势过于激烈,她屡屡冲进门口,又只好退了回来。
宋庭遇见谢弃居然和春林嫂打起来了,也顾不上危险,起身从窗口翻了进去,找准时机挡在了谢弃面前,希望以此让他们暂时停战。
事实证明此举确实有效,春林嫂的手本来是抓向谢弃的脖子,见到他突然出现在面前,手硬生生拐了个弯,把旁边的实木圆桌劈成了两半。
“阿姐,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你让开。”春林嫂沉声喝道,他帮过自己,她不想做那忘恩负义之人。
宋庭遇压手道:“阿姐,你听我说,你先前让我帮忙找到月秋小姑娘,我十分乐意,但我初到松州城,人生地不熟的要找人实属不易,不如让咱们这位大人去找,让他叫上外面那群捕快、小厮他们满城搜寻。”
“阿姐你想啊,找到月秋后,是我一个陌生人跟她说你娘没有抛下你,还是你自己亲口与她说清楚,哪一种法子更让她相信呢?”
“找月秋,对找月秋,”春林嫂的怒气渐渐被压下,“我要找月秋,我要找女儿。”
“对,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咱们先把月秋找到。”说着,宋庭遇径直跑到知县大人身边,蹲下来戳了戳他的肩膀道,“喂,你一个大男人敢做不敢当,趴这装死让你妻子独自一人护着孩子,还要脸吗?”
对方一动不动,但肯定是没死,宋庭遇耐心瞬间告罄,故意嫌晦气似的起身拍了拍手,冲春林嫂挑了一下眉暗示道:“阿姐,这家伙死了,没办法让他亲自下令派人去找了,不过没事,这男人窝囊,他夫人倒还有几分血性,让她下令也是一样的。”
“就是他这尸体放在此处委实碍眼,不若抬将出去,待明日天明送往市集上,头斩了挂城门上示众,身子一把火烧了挫骨扬灰,定叫他生生世世身负骂名,不敢再投胎做人。”
他边说边转身,目光落在谢弃身上,见谢弃正发着呆不知在想些什么,心下有些疑惑,但还是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去处理正事,只用余光时刻关注着谢弃的动态:“阿姐,如果那位夫人愿意下令去找月秋,并且给予月秋足够的补偿的话,你不如就放她和那个小姑娘一马?”
“不过,阿姐你在他家做事时间应该也不短了,或许对这些人什么脾气秉性都有所了解,你若真觉得那位夫人确实罪不可恕,要动手我也绝不拦你,孩子嘛仍旧是放过她,如何?”
春林嫂还在考虑,一直在门口等着救丈夫的知县夫人立刻抓住了机会,冲进来便朝春林嫂一跪,抖着手抓住春林嫂的衣服道:“阿嫂,我让人去找月秋,我现在就让人去。”
“一天一夜,”春林嫂垂眸注视着面前的女人,回想与她相处的日子,也觉得或许不该杀她,她只是个过分单纯天真的女人,困于内宅,根本接触不到什么刘巨贾,“我只给一天一夜的时间,否则,我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你们。”
一天一夜差不多就是她和月秋之前逃命的时间,就在这一天一夜十几个时辰里,她丢了命、丢了孩子,现在恶人想要命、想要孩子,那就必须在这一天一夜里找回她的孩子!
“好好好,我这便派人去,”说着她站起身,脚迈出去的方向却不是门口,而是那个知县大人身边,她边往那里挪边解释,“我找找他身上的令牌。”
都是要准备睡觉的人了,谁会把一块又冷又硬的铁牌挂身上啊,这只不过是她的借口罢了,不过没有人会拆穿她也懒得拆穿,就那位大人的演技那么好,相信事后春林嫂会满足他,让他假戏成真。
夫人把人搀扶起来要背走,没能搬得动还是宋庭遇上去搭了把手:“看来我们要在贵府叨扰上一天一夜了,不知夫人可方便安排我们的歇息之所?”
“方便方便……”
女人身形瘦弱,背起自己的丈夫几乎就没多少力气说话了,却还是艰难地往门口挪,可到了门口她实在跨不过门槛,连同知县大人一起摔在地上。
这一摔几人就看到那位装死的大人猛地坐起身来,好比突然从水里爬出来一般,大口大口呼吸着,故作一脸茫然地看向痛得泪珠翻涌而出的妻子:“发生什么事了?”
春林嫂上前几步俯视着他勾起唇:“大人,民女的冤未申完,你可一定要记得为民女作主,还民女一个公道,帮我与女儿重逢,最重要的是一定要替松州城的百姓除此恶吏,还头顶上这天一片清明。”
这话于知县大人而言,真是字字催命,但他不敢做出任何反应,装作没有听到,只敢在心里死命埋怨妻子不中用,连他这点体量都背不动。
夫人觉得自己一直经受着三个人的审视,此刻已然到了崩溃的边缘,也顾不上已经醒过来的丈夫,连忙忍着痛撑起身体,跌跌撞撞地跑开了。
知县大人都傻眼了,看着她的背影一动敢不动,宋庭遇走到他面前道:“大人,是个男人就不要对自己的妻子露出这种神情,不是她抛下你不管,是你恶事做尽连累了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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