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玄武

两年时间转瞬即逝,逢渊身量越发挺拔,肩宽背厚,眉目间褪去了最后一丝青涩。不知从何时起,那少年清越的嗓音变得低沉温润,连说话时的语调气韵,都跟那幻境中的青龙神君越发相似。

这番模样,连云舒都未曾预料,莫非那幻境还有未卜先知之效?

怀疑渐长,可始终只是怀疑。逢渊待他依旧恭顺谦谨,日日晨起必来梳毛请安,修炼更是刻苦异常,全心备战四象天阙会。

逢渊第一劫虽然历得一波三折,很不太平,但是之后的第二劫却来得悄无声息。

某日清晨,逢渊执梳的手突然顿住,轻声道:“师父,弟子已顺利度过第二劫了。”

白虎形态的云舒正惬意地打着呼噜,闻言猛然回头,金眸圆睁,“何时的事?不是叮嘱过你要提前告诉为师?你……”他气得胡须颤抖,连毛都炸起来了。逢渊哪都好,就是太过自作主张,连自己的话都听不进去,还屡教不改。

“罢了......无事就好,为师劝不动你,何日历的劫?为何我在霜锷山毫无察觉?”

气过之后又觉得无奈,逢渊的性子他再清楚不过,一旦认定的事,不管何人去劝都回转不了。

“弟子前日下山,寻了个离白虎仙宫不近不远的山头,独自一人历劫。”逢渊语气平静,显然早有准备,“可弟子这不是冲动之举,一年多以来,弟子日夜苦修,未敢有丝毫懈怠,对这次历劫,弟子胸有成竹。”

云舒起初还耐心听着,待听到“下山”二字,顿时化作人形,声色俱厉:“胡闹!为师再三叮嘱你不要离开白虎仙宫,其他事我都可以依着你,唯独这条不可破!”语气又重又急,连带着指向逢渊的手指都气得颤抖,这是他第一次对逢渊动真怒。

少年看见云舒生气,立刻跪下认错:“弟子知错,原想着离白虎仙宫不远,应该无事。况且师父您只是提过一嘴,弟子追问您缘由,您又不肯明言……”

云舒一时语塞,当初逢源受惊后精神不济,其中关窍错综复杂,他也不便明说,只草草交代了两句。这般想来,倒也怪自己没有说清。

“往后若要下山,必先禀明于我,此中缘由不便多说,你切记切记。”

逢渊郑重应下,眼中闪过几分深思。

半年后,四象天阙会如期而至。

这场百年一度的盛会牵动四域,格外隆重。云舒亲笔书写拜帖,花了整整两日,将四域之内大小门派尽数邀请。拜帖上用金粉勾勒白虎图腾,足见此会的重大。

四域之内,只有白虎域有个白虎亲自办的白虎仙宫,而其余三域,零星罗列着大大小小的门派,其中以佛修“不二观”和法修“元衍司”最为出名,而剑修则多聚于白虎仙宫麾下。每逢四象天阙会,便是四域修士齐聚之日,也是各派暗中较劲之时。

那“不二观”因出了一个天帝,宗门声势水涨船高,如今已是是佛修第一门,次次出行排场极大,由观主带队,十八位高僧随行,所到之处梵音阵阵,佛光普照。

大会未至,宾客已络绎不绝。蟠虬岭上客房鳞次栉比,平日清寂的山岭,此刻显得格外喧嚣拥挤。来客首要之事便是拜访云舒,他连日端坐在霜锷山正殿,迎候各方来宾,幸好小门小户不敢叨扰,那些活了几千年的老妖怪又自持身份不愿亲至,所以尚能应对。

每来一名贵客,虎啸山上的樊钟便就被震响一次。云舒听到那肃穆的钟声,整了整略显松垮的衣衫,摆出神官威仪缓步走出。此回声音格外洪亮,想来来者不凡,待看清来人,脚步不由得一滞。

门外居然是神官玄武执明,玄衣墨发,眉目沉静,正含笑望来。他站在白玉阶下,周身笼罩着一层若有似无的水汽,那是北疆玄武特有的气息。

“云涯,别来无恙。”玄武松散作揖,姿态熟稔,和上次天庭的仿若两人。

云舒急忙上前扶起,“执明兄快起,今日怎的来了,北疆与我这隔得如此之远。”他面上带笑,心中却警铃大作,这玄武无事来干嘛?

“闲来无事,马上要到那日了,怕你又多思多虑。”玄武语气温和,目光幽深地看着云舒,“如今……你可曾放下?”

云舒不动声色地推后了半步,“无事,不用担心我。”他害怕被看穿,惜字如金。

“云涯。”玄武却忽然逼近一步,细细端详他的面容,“你今日似乎……有些不同?”

云舒继续往后退,在真正的神君面前,他的神色显得慌张。

眼见对方疑色渐深,云舒心知这次估计是瞒不过去,索性坦言,“实不相瞒……我失忆了。”说罢低着头,摆出脆弱不安的模样。

“何时的事,我怎不知?”玄武神色骤变,眼中的疑惑变成了担忧,他猛得抓住云舒的双臂,眼中的担忧不似作假,“为何不曾告诉我?”他的手指常年冰凉,力道不轻不重。

云舒试着挣脱,却发现对方纹丝不动,只得作罢,“先前所谓闭关,实则是昏迷失踪……等我有记忆之时,就在一个山洞中,后来就是在下界被弟子找到。”

“这么大的事,你为何不……”玄武话说一半戛然而止,摇头苦笑,“是了,你既失忆,自然不知要告知与我。”他松开手,指尖却仍留恋云舒腕间,仿佛不舍得完全放开。

他又伸手欲探查云舒脉门,指尖凝起一抹微蓝灵光。

“不可!”云舒一下子就拒绝了,说这是道侣之间才可以做的事。

玄武仗着法力高深,正想强迫云舒,忽然被一道清冷的声音打断:

“师父。”

逢渊不知何时立在阶下,右手紧按剑鞘,目光如冰刃,扫过玄武。他站在一颗梨花树下,花瓣落满肩头,却丝毫不减其锋锐之气,不知来了多久。

“这是玄武神官,执明。”云舒向逢渊介绍,转而又朝向执明,“这是我新收的小弟子,逢渊。”他刻意加重了“新收”二字,希望对方明白这孩子对旧事一无所知。

逢渊躬身行礼,姿态无可指摘,语气却冷硬如铁,“诸事已备,请师尊前去查验。”他抬眼时,目光扫过玄武尚未收回的手,神色又冷了几分。

云舒正要婉拒,却见少年目光灼灼,分明是看出了什么。正犹豫间,倒是玄武先开了口,“既然有事,云涯你先去吧,我在此地等你。”笑的温文尔雅,眼底却毫无笑意。

逢渊竟不行礼告退,转身便走。云舒只得向玄武歉然道声“失陪”,就紧随弟子而去。

行至无人处,逢源忽然驻足而立,“那人要对师父不利?”他声音压的极低,手仍按在剑上,指节泛白。

“莫要胡说。”云舒轻声训斥,“那是为师故友。”

逢渊抿唇不语,眼底明明白白写着不信。他忽然伸手,指尖轻触云舒腕间被攥红的地方,“他弄疼您了。”语气中藏着压抑的愤怒。

*

是夜,云舒与玄武对坐亭中,泉声泠泠,月华如水。

云舒觉得玄武很是熟悉,仿佛真的像相识多年的友人,不由得放下戒备,甚至吐露心声。

“所以你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玄武自斟自饮,语气怅然。他换了身深蓝色常服,墨发未束,随意的披在肩头,比白日少了威严,多了随意。

云舒颔首,将这些时日的惶恐一一倾吐,天庭之行的战战兢兢,到初学法术的窘迫,乃至白虎化形的艰辛……这些从未向旁人提起过。身为师尊,肯定不能在弟子面前示弱,所以日日埋在心底,直到今日方能宣泄。

执明静静听着,待到月过中天,才缓缓开口,“那日我在天庭劝你莫要自责,你可曾记得?其实已是千年前的旧事了。”他望向亭外月色,声音沉静,“当年赤煌心经现世,魔族肆虐。你与我在西陲边境设结界镇压,你始终认为仙魔并无二致,只要杜绝邪功,两族便可如从前一样相安无事。”

云舒凝神静听,心中莫名悸动。

“然天帝欲赶尽杀绝,故此事除我之外,你从未对他人言及。”玄武道,“你那几个弟子不知,也是自然。”

二人促夜长谈,直至夜露浸衣。云舒多年郁结稍解,对这位白虎的故友又生了几分亲近。

忽见远处人影绰绰,逢渊提灯而来,声音比夜风还冷,“师父,该歇了。”

云舒这才惊觉时辰已晚,与执明告别。起身时一阵眩晕,竟是酒意上头,脚下踉跄了一步。

执明伸手欲扶,却被逢渊抢先一步。少年稳稳扶住云舒的手臂,“弟子扶您回去。”

执明笑的温柔,“确实晚了,明日再来叨扰。”目光在逢渊身上去停留片刻,意味深长。

回廊深处,逢渊执灯在前,忽然轻声问道:“那人口中所言,师父可信?”

云舒默然良久,终是叹息,“既是故友,我自然信,你年纪小,心思怎么如此缜密?”他酒意未消,说话比平日少了几分顾忌,多了感慨。

檐下脚步轻响,荡开一池月光。少年回首望来,眸中灯火摇曳,似有千言万语,终化成了一片沉寂。他忽然停下脚步,抬手抚开云舒额前的一朵梨花,动作轻柔,不肯扰动一池春水。

“因为弟子在乎师父。”他轻声道,声音融在夜色中,几乎听不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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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尊他总想跑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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