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释前尘

他冲谢今游笑了笑,又指着棺材边埋头哭泣的女子道:“那位是半夏,欧阳半夏。”

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谢今游这才注意到那个蜷缩在棺材边的瘦弱女子,她的眼睛通红肿得老高,或许是之前流过太多,此刻已经没有泪了。

若只是家族联姻,恐怕没有哪个女子会为一个不曾订婚的未婚夫哭成这般模样。

饶是谢今游都能看出来,欧阳半夏对于姜鹤是有真情的。

而她身后,姜天川低头站着看不出他的神情。纵然她好几次上身轻晃险些晕过去,他也只是身形动了动,并未出手去扶。

姜鹤看着那边,说话的声音很轻:“我们三个从小一起长大,每次我们兄弟闯了祸,半夏都会想办法替我们掩盖,实在藏不住就找我老爹求情。多亏她,我两少挨了许多打。

“天川那个小子,喜欢半夏许多许多年,后来好不容易娶了她,两人却一直分居东西两院。”顿了顿,姜鹤叹道:“生意倒是做得大,却连爱慕的女子都照顾不好,真没用!”

谢今游回忆起姜天川提到夫人时候的表情,的确是用情至深。

虽然欧阳半夏虽然听从家里安排嫁给姜家家主,但是她心中的人是姜鹤,二人以夫妻之名多年相敬如宾,实则住处都不在一块。

姜鹤头疼不已,歪了身子挂到谢今游身上摇头道:“我死了之后,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半夏。从小到大她一直为我们哥两劳心费神,现如今又是这番境地,诶。我想拜托谢兄,替我同天川说,我不怪他,以后好好对半夏,不然……”

要说什么威胁的话却没说出口,姜鹤讪讪笑了笑,突然又想到什么,腾地站直。

“还有还有,”他拍着谢今游肩膀,“先前不是说了吗,晚烟在外面等你,你见着她了帮我送她回去吧。晚烟只是走岔了路误打误撞才出了鬼界结界,虽然她平日里爱偷吃点心、偷些水粉首饰……咳,但本性还是不坏的。”

谢今游听着,隐约感觉到什么,侧头问:“你在交代遗言?”

“是啊,”姜鹤一脸理所当然,“我在幻境里排了那么多年戏,现在执念完成了,想说的话也交代了,还赖在这干什么?”

这下谢今游才明白为何雀桥宴总演那出双男旦的戏,他此前还心中奇怪呢,原来都是姜鹤为了让他学会而特意安排的!

有些无奈又生气地把姜鹤甩开,原想一拳打在这人身上发发气,拳头出去却变成了轻搭在对方肩膀上:“知道了,我答应你。”

姜鹤压根不躲,一脸“我们可是朋友啊,我知道你不会打我的”写在脸上,笑道:“谢兄,最后还要劳烦你来度化我了。”

闻言,谢今游一怔,好半晌才皱眉问:“我以后,我是说我死了以后,还能再见到你吗?”

“谁知道呢,”姜鹤歪头琢磨会儿,神色轻松道,“我身上业障太重,或许不需要审判便会直接消散,”见谢今游脸色不太好,他安慰般又补了句:“或许被关押到地府深处,若真如此,那时候你记得来看我。”

爱人已逝尘缘尽断,无论什么结局对于他来说都是解脱,总好过继续困于这无味的世间。

他拍了拍谢今游按在他肩头的手,咧嘴笑道:

“别这个表情嘛。世事总归簪上雪,人生聊寄翁头春,谢兄且向前行。”

谢今游度化完姜鹤的亡魂从幻境出来,幻境入口便瞬间消散在风里。

他双脚安稳落在地上,揉揉有些湿润的眼睛抬头去看天,风和日丽万里无云,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

重新回到真实世界的感觉真好啊,除了——

守在姜宅戏台边的弟子看到谢今游出现,一时间如马蜂般围上来,乱成一团找他哭诉。

其中以孟维的哭声最为凄惨:“长老,我们可算是回来了,那家黑心戏楼简直不是人啊!长老你快看我的手,我练了十几年剑都没长这么多茧子!”

其他弟子也哭嚎道:“我这次回门派一定更加努力修炼,免得因为过于废材而被师父扔出山门只能做苦力维生……”

“多谢长老带我们出来,虽然时间是久了些,好歹人还活着,呜呜呜……”

等下,你们这堆小子里面怎么好像还混了个阴阳怪气的呢?

谢今游瘪着嘴试图从人群里找出那个来说教说教,眼神却扫到了戏台边上被捆仙绳捆着的一团,那人嘴里塞着个大白馒头,哀怨地盯着自己这边。

他眉毛一跳,问向旁边:“捆他做什么?”

张一舟上前答道:“江师弟出来以后说长老还在幻境里,我们四处寻幻境入口无果,他就提着剑找姜大善人让他想办法再次进去……”

他一边答着,一边用奇怪的眼神上下扫视谢今游。

谢今游不知他在看什么,还以为自己身上仍穿着戏服,赶紧低头去瞧,还好还好,是入幻境之前穿的那身,于是只当是许久未见,张一舟有些不习惯罢了。

听了他的描述,谢今游已然想象到了少年龇牙咧嘴吓唬人的模样,不禁扶额,又问:“姜天川呢?”

“善人昨夜被鬼魂带走后一直都困于卧房里,受了些惊,现下正在休息。”

谢今游了然,吩咐众弟子散了各干各的,自己则走过去给江听解开捆仙绳。

江听双手甫一能动,就摘下口中的大馒头,泄愤似的咬了一口,难得地显露些他这个年纪该有的脾气:“长老,我没有真的要砍人!”

谢今游眨眨眼。这趟下山虽是任务,其实也是为了让弟子们了解山下的风土人情。除了几个资历老的弟子有配剑,其他人就只带着没开刃的在身边装相,免得伤人伤己。

江听那把他早就注意过,村口稚童玩的木剑较之都更为锋利些,扔到天上玩都不会有事。

他点点头,道:“我知道,再说你这般也是好意,我不会怪你。”

倒是想起了另一件事,他好奇地小声问:“你看到岑念给姜鹤写的什么了吗?”

江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知是饿的还是觉得味道不错,再次将手中馒头咬了一口,眯眼笑起来:“长老猜猜看。”

谢今游一时间不知道江听是要他猜猜看到内容与否,还是要他猜猜纸上的内容,捏着下巴琢磨了半天并没有眉目。又见江听吃得开心,话题一转:“刚刚就想问了,你嘴里为什么塞着一个馒头?”

“这个是张一舟师兄塞的,”江听道,“我被师兄们捆住后,他过来问起幻境中的全部经过,弟子就把前因后果都告知于他了。”

谢今游眉毛一跳:“全部?戏台上的也说了?”

“自然要说的,”少年乖巧点头,“全部嘛。”

谢今游从江听手中接过馒头,又塞回他嘴里,无奈哀叹道:“吃吧。多吃,少说。”

如果不堵住江听这张嘴,还不知道多少人会知道他二人夫妻相称之事。为了不让长老身败名裂张一舟可谓是用心了,真是个好孩子……

又突然意识到,所以,张一舟方才的怪异眼神确实是在打量他的衣着没错。

谢今游头疼。

他揉着额角劝自己不要纠结,张一舟做事靠谱,此事一定不会有第四个人知晓,才终于缓过来一点,又问:“你其实早看出来姜鹤就是本尊了吧?”

江听一副与他无关的表情,站起身扯扯衣服拍拍灰:“怎么会。”

他虽这么说,谢今游听了却是双手环抱于胸前,心说你演得不好。

先前与姜鹤闲聊时,他曾说起过江听数次遇到他都是爱答不理的样子,谢今游起初没有放在心上,只当是姜鹤多想了。可后面两人在戏台时连谢今游都没注意到幻境的变化,江听却先一步察觉并且试图出手拉住他,这就难以找到合理解释了。

细细想来,就连他同姜鹤说的第一句话似乎也是意有所指,只是被自己一个馒头给打断了……

少年只是一个刚入门的外门弟子,若是其他人大概不会将这些事情联系在一起,可谢今游不一样,他是穿书来的,知道江听实际上是魔族并且是身份最为高贵的那一支。虽不知江听现下实力究竟如何,但能肯定一定不是他平日里所表现出的样子。

他状似不经意地瞥向嘴里叼着馒头、正抬臂反手重新束马尾发的少年。

谢今游觉得江听对于隐藏自己身份这件事上做得一点也不用心,要知道若被正道人士发现他的真实身份,他必定会遭诛杀。到底是个小孩,如此重要的事情也不知道当心些。

于是不知道是出于自己此前误会江听而愧疚想要弥补,还是觉得心里了斗争那么久自己不想杀的别人也不许杀,或是别的什么原因,谢今游都暗暗下决心要帮这少年隐藏身份。

江听敏锐地感知到了这道打量自己的视线,双眼微眯,思忖着自己是不是哪里引起了他的怀疑,于是扯个笑问道:“长老,怎么了?”

谢今游嘴唇轻启话还没出口,江听便见到一团雾气伴着馨香从他脚边升起,如黑蛇般快速盘旋而上,最后雾气凝实显出了女人的曼妙身形。

女人衣料柔软精致,衬得整个人不但没有鬼气,反而极符合话本故事里富人家的宝贝女儿形象。

她墨发如绸手若柔夷,整个人力道搭于谢今游左肩之上,又伸出根白皙流畅的柔软手指抚上谢今游下颌:“小哥哥我等你好久了,姜鹤真烦人,这么久了才放你出来。”

见此情形江听蓦的一股无名火起,闪身向前,同一时间谢今游也退了半步,于是他正好拦在女人与谢今游之间。

女人见了江听,神色有些微妙,一番脸色变化后手指点唇道:“这位弟弟也好看,可你不是姐姐的菜,上赶着也没用。”

江听觉得好笑,嗤道:“你一只鬼还在这里挑起来了?”

谢今游听出他声音里有些怒意,心道江听到底是个少年人,被好看异性嫌弃确实该气恼,于是笑呵呵出来打圆场:“晚烟姑娘不要这么说,我看江听就比我好看多了。”

一边说着,一边轻揉江听头顶软发,试图安慰少年受伤的心灵。

晚烟却“嘤”了一声捂嘴瞪眼,不可置信道:“姜鹤没有骗我。”

他两果然是一对,看来自己是完全没戏了。晚烟顿时垂头丧气,现在姜鹤走了,喜欢的男人也有了男人,人间一点也不好玩。

谢今游疑惑道:“姑娘所言何事?”

晚烟道:“没什么,道长你快超度我吧。”

谢今游:“?”

世事总归簪上雪,人生聊寄瓮头春

引用自【宋】白玉蟾《易道录招饮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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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释前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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