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今游从未听说过有如此好说话的鬼魂!
他回忆着书中教导的超度亡魂内容,将信将疑问道:“姑娘没有未完成的心愿?”
晚烟眼神在谢今游与江听二人之间转了一圈,叹道:“我……哎,从前有,现在没有了。”
虽然这个从前,仅仅是两句话之前。
谢今游又确认道:“姑娘可有牵挂之人?”
晚烟道:“我都死了好几百年了……在世间不存在什么牵挂的。道长你快开始吧,我想回去赶晚饭。”
谢今游倒是觉察了对方对于他的称呼突然就从“小哥哥”变为了“道长”,未待他想通其中缘由,便在鬼魂的一声声催促里,莫名其妙地施法念诀准备配合将其超度。
谢今游虽是个半桶水,但因为不久前才超度过姜鹤亡魂,现下倒也算熟练。
指诀捏成,晚烟四周顿时被灵光笼上,她于阵法中心缓缓阖眼,点点星芒好似萤火般从她身体中向外析出。
他薄唇轻启,念诵咒诀的声音低沉而平和,阵法的金色光芒柔和却有力。因为被超度的鬼魂本人配合度极高,是以超度的过程非常顺利,现在只要不被人中途打断——
“我来助你!”
伴随这声轻喝,一抹红色身影从天而降,手中长剑银光乍现直斩而下。
少年一席暗红圆领袍,黑色腰带束于腰,同色护臂束于袖,朗目星眉,身姿飒爽。若不考虑他所行之事,当真可以夸一句丰神飘洒器宇轩昂。
可正因为他这没头没脑的一剑,阵法内灵流被扰乱,一时间灵流如同万蛇游动登时向四面八方流窜开,结界动荡!
谢今游一看阵法中心的晚烟眉头紧蹙、表情痛苦不堪,赶紧将结界撤回,于此同时江听向前一步双手抵在他肩头,让他不至于因着撤回的这股力道跌坐在地。
修仙之人的身躯是承载法力的容器,他先前释放出去的法力过多,收回来的趋势又太快,就好似吹了鼓鼓当当的一个气球,又要短时间内将气球里的气放出塞进肚里一般。
他本以为阵法灵流会尽数反噬到自己身上要难受一阵,可事实是他只受了小部分反噬,身上有一股流通的畅快之感,就好像有人给即将灌满水的池子开闸放水。
来不及细想,谢今游甫一站定只顾得上去看晚烟情况,却见她所在之处只剩乱石与未落定的尘烟,不见其身影。
糟了,阵法一旦被打断,原本超度的阵法非但不是原本作用,反而可能使鬼魂神智尽失,暴起伤人。谢今游不是没考虑过防止阵法被破之事,但他们现在身处姜宅之中院门紧闭,四处又有弟子留守看护,根本无人想到会有个不长眼的从天上下来。
谢今游气极,冲着突然出现的少年喝道:“你做什么!”
少年并没意识到自己导致了什么后果,将肩上长发往身后一甩,咧嘴笑道:“道长哥哥不必谢我,我只是路过此地见你用阵法将鬼魂困住,便拔刀相助将其击杀而已。”
“谢你个屁,长老是要将她超度而非抹杀,”谢今游还没说什么,孟维就骂骂咧咧地从旁边院落赶来,“你们散修真是不靠谱,不是我说,你一个练气中期的连结界都认不全吧?净知道乱来!”
他身后还跟着年岁较大的几个弟子,他们几人原本都守在姜天川屋内,听得一个小弟子前来报告谢今游正在超度亡魂,便打算前来护法,却见到眼前一幕。
少年看着眼前这群人态度,隐约知道自己做错了事,重心却放在了“练气”二字上:“鬼魂而已,超度抹杀又有什么区别?而且我是散修怎么你了?再者我现在是练气又不是一辈子都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且看我来日巅傲世间!”
孟维无语:“你有病吧?”
少年双手抱于胸前:“时间会证明一切。”
众人:“……谁在和你讲这个了!”
因孟维与一众弟子的加入,谢今游已不必亲自下场,他环臂在旁听着两边的争执逐渐感觉不太对劲,忽而眉头一跳。等下,怎么有种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
红衣的剑修少年……还有这满满中二感的话语……
“你是……龙傲天!”谢今游右拳轻击于左掌上惊呼。
少年还在那边和孟维他们大眼瞪小眼,百忙之中抽空回了谢今游一句:“道长哥哥认错了,我不是龙傲天。在下名叫周砚。”
谢今游小声喃喃道:“那便对了……”
江听立于谢今游身后冷冷盯着二人,从这个叫周砚的人出现以后谢今游就再没注意过他,他觉得有些烦躁。
怎么有人随口就“哥哥、哥哥”地叫,而谢今游好像真认识这个浑身讨人厌的家伙,视线一直追在周砚身上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阴沉沉地盯着闯入他领地的红衣少年,试图找出这家伙的破绽然后狠狠撕开咬碎。
而谢今游,他当然认识周砚!这人正是他现下所在这本男频小说的主角龙傲天啊!
原剧情中,是秦确出任务途中遇到了男主周砚,当时周砚初出茅庐菜鸡一只,那小子死乞白赖跟人回了门派,因天赋还不错,又有主角光环加持,顺利拜师了第一个跳板工具人——原主谢今游。
小说中原主并没有出这趟追捕鬼魂的任务,谢今游猜测或许是原主从未答应过秦确什么请求,所以追捕鬼魂之事她也没请原主帮忙。
然而自己的到来改动了原剧情线,因为他先答应帮秦确取药,二人之间关系破冰,才有了秦确请他相助追捕流窜鬼魂一事。
是以现下演变成了是他遇到周砚……谢今游暗暗猜想,原剧情是可以改变的,他或许真的可以避免被杀的结局。
这是他第一次接近原书剧情线,不禁激动得心跳加快,手心攥出虚汗。
好不容易镇定下来,眼瞧着那边周砚与孟维一群人越吵越激烈,话题已经从散修、仙门转移到了攻击对方身高长相之上,谢今游叹了口气正欲上前拉架,这时一阵刺耳的尖锐声起,姜宅院墙之上一方天空陡然变得昏暗。
蓦地杀风起,浓雾升,那黏腻的雾气如同前一晚出现过的再次蔓延开来。于一片混沌之中,谢今游隐约见到了一个女子身影。
周砚暂停了人身攻击,惊道:“她还没死?!”
边说着,腰身一转挽出个凌厉的剑花,就要再次向晩烟刺去。
谢今游记起晚烟说过她死了好几百年,看来此言不虚,此刻天地变色便是她在漫长岁月中积累修为的实证。而她先前被星在门弟子追捕多日却不曾伤人,想来心性不坏。
于是喝道:“小友不可伤她!”
谢今游想要出手阻止,却苦于没有武器傍身。原主惯用武器是剑,而谢今游对剑式一窍不通,所以他一直避免携带佩剑,免得被人看穿皮下早已换了身份。
他先前想着自己目前徒手扔法术、结阵法在行,对付一般鬼怪是绰绰有余的,可面对现下这般突发状况就有些束手无策——毕竟也不能一个术法扔过去将周砚轰飞,那少年身体不够结实料是接不住的。
而周砚却不管不顾近了混沌中心,眼看他手中寒芒毕露将要刺出。谢今游心头一惊正欲徒手上前格挡,但见电光石火间另一道身形先他一步动作,同样是寒光一闪,伴着“铛”的一声脆响,硬生生挡住了周砚的剑势。
江听单手持剑,眉宇间净是暴戾,沉声说了句:“他说了,不可伤她。”
江听本就看周砚不爽,更不耐谢今游对他的态度,原不想管,可他见谢今游那人犯傻赤手空拳要上来阻拦,不知怎的就行动快于思考地接下了周砚这一剑。
“我要做什么与你何干?你是道长哥哥养的狗吗,他说什么你便听?”周砚暗叹这人年岁与自己相仿,力气倒好生霸道,垂眸却冷不丁瞧见江听未开刃的剑,笑出了声,“不是,你在和我开玩笑么?就拿着这把玩具剑……”
江听暗下眸子。这时雾已浓稠至极,目光所及范围仅有身前三尺距离,他偏头瞥见浓雾那边谢今游隐约的身形,知道他已领着其余弟子围住晚烟。
确定了他们正专心结阵无人注意这边,再者那些人都是普通弟子,就算有人碰巧看过来也必定看不真切,于是迅速收剑,一个剑花之后行若流云,挡住了周砚的第二招、第三招,接而调转剑势,以剑尾击向周砚胸膛。后者抵挡不及中招,捂着心口往后趔趄数步。
他的招式看似闲庭信步却压得周砚毫无还手之力,见对方连连败退,嘴角轻勾眼中却没半点笑意:“我的剑,如何?”
像是较着劲,两人都没施法力,纯粹用剑式与力气过招。几招下来周砚便知晓自己完全不是对手,对面这人显然没使全力,意图也只为阻拦而非伤人,不然自己不可能还能全手全脚站在这里,然而这猫逗耗子一般的行为更是让他气恼:“你!——”
那边谢今游与孟维等人阵已结成,正是专心之际,听得后方数次剑刃相接之声却不敢分神回头看,于是大声问道:“江听,你怎么样!”
闻言,江听因再次获得了关心,脸上升起一丝不自觉的笑,压下嗓子道:“我没事的。咳咳,长老不必为我分心。”
你咳个屁啊!周砚持剑的手被震得嗡嗡作痛,气得炸毛,骂道:“——你真的是狗啊!”
而他骂得再大声也不可能站出来喊输的人是我、要咳也应该是我咳这种自掉身价的话,只能龇牙咧嘴把气往肚子里咽。
江听却是一脸坦然,继续以剑压制周砚。
谢今游知道周砚现阶段还是菜鸡一只,江听对付他绰绰有余,可听这咳嗽又担心江听真的受伤,于是又道:“不必逞强,待我稳固阵法便派一位师兄前去助你。”
江听不愿意谢今游真的派人过来,那他必然不能再这般拿周砚取乐,于是赶紧正色道:“弟子应付得来,长老不必挂心。长老处理晚烟姑娘之事要紧。”
周砚却急了,挡下江听的一招,而后在心中狂喊:“别啊,来个人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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