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隐约翻出点鱼肚冷白。
洇城郊外一座别庄的草棚顶上,仰脖啼鸣的公鸡被刮来的寒风扫中,半个巴掌大的脑袋啪嗒滚落到地面。
元婴修士周身散发凛冽威压,飞身落入别庄后院,径直奔向其中某间房。
房门敞开着,头戴紫玉冠的俊美男子正在摆弄棋盘,女子单手托腮,笑容温婉的看着,满心满眼都是这个男人。
另外一人坐在轮椅上,撩起宽袖,在油灯上烤着把锋利小刀。
这三人正是北境的太子、太子妃、大蛊司。
“怎么样?东西都拿到了吗?”褚镇北听到脚步声,头也不抬的问。
他本不该听见,不过对方总是想引起他的注意。
对于褚镇北来说,能多个帮手,让未来的路走得更顺畅,一点小小的不适并非不能忍受。
和往常不一样,对方没有迫不及待的回答,安静的出奇。
褚镇北抬起头,看见执百凌脸上毫不掩饰的妒意。
察觉到褚镇北在观察自己,执百凌脸上神色微敛,侧过脸,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失态:“没有。”
“褚苍知呢?你元婴境界的修为,不会连一个废物都杀不了吧?”褚镇北不悦。
无论是宗门的高阶修士,还是皇城的高阶修士,地位都是尊崇的,这样的话,哪怕是皇子说来都显得十分无礼。
身为元婴强者,灵虚宗的未来继承人,执百凌听了不但没有生气,反而惭愧的低下头,指尖紧紧攥入掌心。
大蛊司眼角微瞟,嘴角勾起淡淡笑意。
“他把流水剑的怨念净化,青龙认他为主。”执百凌咬牙切齿:“他还得到了青龙一族失传的独门剑诀。”
“这不可能!”褚镇北一掌贯在棋盘上,黑白玉棋悉数化为齑粉。
自己打探多年才找到流水剑,为解开匣子上的禁制,费尽心思求得禅天宗宗主的师弟莫忘在上面设置逆转咒,有了这道逆转咒法,禁制才得以松动,只不过,剑灵需要持续吞噬十个人的精血才会舒缓怨念重新答应认主。
所以才要将这把剑放到拍卖场上。
昨日去现场不过是想看看谁买了去,等人死了,再把剑转送到其他人手里。
谁曾想到剑竟然是被褚苍知拍走的,更让褚镇北始料不及的是褚苍知居然有能耐净化灵剑。
这个人就像生来专门和他作对的一样!
“我一定要杀了他!”褚镇北眼底淬出怨毒。
褚镇北的怒意让执百凌更恨不得再冲回去杀了褚苍知,但他还没有冲动到失去理智,他现在的确杀不了拥有青龙契约的褚苍知。
“他是用金莲黑陶埙净化的剑灵。”执百凌叹气。
褚镇北仇怨的眼神陡然发生微妙的变化,冷冷看向执百凌:“你一早就知道金莲黑陶埙可以净化流水剑?所以你才奔着那个东西来?”
“镇北,你别误会。”执百凌面色一变,急急解释:“我要这个埙另有用处,没告诉你是因为事关我宗门机密,不可为外人知,与洇城之事一点关系都没有。”
褚镇北仍然怀疑的觑着执百凌。
执百凌两日前来找他,向他要个参加‘四品鸢尾花’的拍卖贵宾名额,却不肯对他说明要拍什么。
之后执百凌在拍卖会上为拍得这个埙干了些蠢事导致金莲黑陶埙被褚苍知高价买走。
金莲黑陶埙原来在他眼中不过是个废品,如果他早知道金莲黑陶埙可以净化流水剑,早就从左秋茗手里要来,不至于白白让褚苍知得了这个大机缘!
“左秋茗也不是个善茬........”褚镇北拳头攥得咯吱作响
左秋茗以金莲黑陶埙引雁七到琴香阁,并未透露一点风声,若非自己在阁楼上看到雁七的脸,认出他就是寒龙寺当日夺走长生花的人,恐怕还继续被佐秋茗蒙在鼓里。
雁七,执百凌都想要这个埙,金莲黑陶埙定然藏着巨大的隐秘。
褚镇北冷哼:“除非你告诉我,你要这个埙的理由。”
执百凌垂首:“我……真的不能说,对不起。”
“两位,我要开始干活啦,再不把蛊卵种上,那个人就要醒过来。”大蛊司将浸泡过沸酒的盘子放在腿上,几样烤灼后的工具皆放置其中,双手转动轮椅,向床边滚过去。
方才入门时,执百凌心中本就翻滚着滔天怒意,看到林霁雪坐在褚镇北身旁,一副鹣鲽情深无限美好的模样,妒忌到不行,继而被褚镇北质问怀疑,委屈着急,并未分出精神去探究屋里的其他人。
经过大蛊司一说,他立刻感知到另一个呼吸的存在,很轻均匀缓慢,十分容易就让人忽略过去。
下意识的,执百凌朝床上之人瞥了过去,旋即,脑袋‘嗡’地炸响,几乎要叫出声。
这个人,这个人怎么会在这里?永夜牢里的又是何人?
褚镇北始终在关注执百凌的表情,寻找可疑之处,“怎么?你认识他?”
执百凌牙齿咬的咯吱作响,想说他化成灰我都认识。
可他不能说。
“我不认识。”执百凌压制下心中翻涌的各种情绪,假意茫然问:“他是谁?为何要给他种蛊?”
褚镇北一眼就看穿他的故作姿态,面色骤沉:“执仙君既然对我如此不信任,那便请回吧。”
“镇北,我没有,我真的……”执百凌立马慌张起来。
褚镇北冷哼:“百凌想要参加拍卖会,我什么都不问就带百凌去了,我同百凌说过流水剑的事,百凌却对我隐瞒金莲黑陶埙,以至于让褚苍知得了我的机缘,呵呵,百凌说想与我合作无间,不过是虚与委蛇,我竟然当真了。”
执百凌被他一通话说得既感动又羞愧,尤其他与褚镇北互通有无多年,褚镇北始终用‘执仙君’称呼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唤他的名字。
执无多番告诫他切不可与褚镇北走得太近,透露太多宗门的秘密,宗门的尊崇与皇权的至高无上此消彼长,褚镇北目前待他并非真心,不过是利用罢了,他若想真心拥有褚镇北,就该专心突破修为,日后让褚镇北俯首称臣。
可,这不是自己想要的。
执百凌想要褚镇北喜欢自己,不是当自己的奴仆,眼前的褚镇北分明待他有情有义,否则不会同意自己用龙血池突破元婴境,更不会把流水剑的秘密告知自己,还不问缘由带自己去拍卖会。
其实我适当透露些能说的,也并不会如何,若是能把舅舅的命中大劫一并在洇城解决了,这点代价算什么?
执百凌沉默片刻,终于下定决心。
“只要镇北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把一切统统都告诉你。”
“什么条件?”褚镇北问。
执百凌没有立刻说出条件,看了眼床上的人:“我能否看看他?”
褚镇北很干脆的点头。
大蛊司滚动轮椅,让出位置给他,同样好奇想知道他要干什么。
执百凌两指点在床上沉睡之人的眉心,一炷香后才收回手,圆脸上满是复杂和震惊。
锁灵楔隐于血脉中,唯有元婴以上修为仔细辨别才能探查出来,方才他以灵力重复探查,的确在床上这个人身体里面找到十三根楔钉,甚至察觉到执无的气息。
他,竟然是真的墨九!
执百凌从满心的复杂和震惊中逐渐生出狂喜。
是天意,天意让你撞到我手里,是上苍诸神要成全舅舅的道心!
自从将‘墨九’关在永夜牢之后,执无就全心闭关稳固道心,以冲灵虚境,但他却吩咐永夜牢上下,严加防护,就连他这个下任掌门想进去看人,都被毫不留情面挡在外面。
别人看不懂,他心里镜子一样明了。
舅舅是防着他闭关的时候,自己偷偷把墨九给杀掉!
执百凌尖尖的嘴角勾起。
你不逃出来,我还不好杀你!墨九你自取灭亡,怪不得我,至于那些帮助你逃跑的人,很快就会去陪你的,你路上不会太寂寞。
此情此景只消一想,就知道永夜牢里的‘墨九’,定然就是助他逃跑的人之一。
待自己回去之后严刑审问,看看能揪出几只老鼠来!
执无在闭关,知道这件事反而会乱了他的道心.......执百凌当下拿出传讯符,指尖划动,在上面写下一行字,轻轻弹了下,火焰很快吞噬掉符纸。
远在灵虚宗永夜大牢的谢天,手里多了道符纸,上面写着——
【牢中墨九是假的,暂别打草惊蛇,严加看管,切莫让他自裁,待我回来讯问。】
“伤脑筋啊,秘密暴露了呢。”谢天一巴掌拍在额头上,“看来洇城那边不太顺利。”
他抬头,望着挂满魑蚰的通道尽头隐约可见的光亮,忽而笑了起来:“春暖花开,正是搬家的好季节,你们说是不是?”
“把他杀了!” 执百凌记得墨九的灵台里有一柄天阶灵器,高阶神武剑灵是强行夺不走的,唯有杀了剑的主人,等剑灵放下对主人的执念,才会自行回归剑冢,等待以后的有缘人。
说不定,自己或者褚镇北将来有机会能拿到。
“你为何要他的命?” 褚镇北面露惊讶之色。
“太子可愿意答应我的条件?” 执百凌虽然立刻就能动手杀了墨九,但他不想让褚镇北有丝毫不高兴。
“当然。”褚镇北和煦的笑了:“百凌肯和我交心,我自是不会让百凌失望的。”
祁百凌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心里霎时被暖意填充,耳朵微红。
“大蛊司,听见了吗?就现在,别让百凌等。”褚镇北目光倏然落在大蛊司身上,眸色微闪,像夜里狡狯野兽眼底的一点荧火。
偏偏有人沉浸在褚镇北事事顾及自己的柔情中,完全没有察觉。
大蛊司若有所悟的点点头,心中暗叹,好好一个宗门少主,前途无量,可惜是个瞎子。
执百凌原意是想自己亲自动手,可一想到自己在褚镇北面前杀人,定然会显得自己很残忍,尤其当执百凌是看到林霁雪在温婉端庄浅笑着,干净的眸子一尘不染,和床上躺着的那个人一样。
让人恶心。
但祁百凌又不得不怨恨的承认,这样的人的确更加招男人喜欢。
其实别人喜欢不喜欢不重要,重要的是褚镇北喜欢。
祁百凌只能安静站在一旁,紧盯着别人杀人。
当他看到,那个瘦骨如柴的残废大蛊司,从袖袋里取出一粒药喂进墨九的口中。
眉头立刻蹙起,刚想开口,就见墨九痛苦的捂住咽喉,仿佛无法呼吸,短短不到几秒,就再也不动了。
祁百凌上前按住墨九的脉搏,讶然失色。
“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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