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才察觉到墨九的存在,孙光祖血泪俱下,污浊不堪的脸忽而扭曲出来一丝笑容。
“褚苍知,这个傻小子还不知道你利用他传递消息给我,引出来一干藏在苍王府的奸细斩草除根。”
“临城人毁城烧,早已没有可查的痕迹,皇宫我去不了查证,你现在当然可以狡辩不认,但你从头到尾在欺骗他,这没错吧?”
“堂堂王爷,一军统帅,这等惺惺作态,原是为了让人人都相信雁七是你的近身之人,再用他来放假消息迷惑别人。”
孙光祖如同骷髅的脑袋晃了晃,桀桀怪笑,扭头目注墨九。
“雁七,你就是个眼瞎的,我不是什么好人,褚苍知更不是什么好人,他没有心的,我不信他说的,你也别信,你再信他说的话,就是天底下最蠢的笨蛋。”
墨九嘴唇微颤,想告诉他,其实自己早就是天底下最蠢的笨蛋了。
他的徒弟依然将自己这个便宜师尊当成一颗棋子,一如当初在灵虚宗,什么都没有变。
虚弱的牵动嘴角,墨九朝孙光祖露出道苦笑。
真是头无论如何都养不熟的狼崽,哪怕把心脏剖出来给他看,也会被他趁热一口吃掉。
孙光祖裂了咧嘴,嘴巴翕合。
墨九根本没有听见他说了什么,甚至他觉得老孙根本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不过,他看懂了,他说——
对不起,兄弟。
忽而,箍在他腰上的手臂用力的收紧,紧得喉头哽咽的墨九差点再一口血吐出来。
褚苍知周身灵力波动暴涨,杀意在漆眸中灼灼跳跃:“本王念你随军三年在我身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既然你如此忠心南灵王,本王答应你,尽快送南灵王到地府,让你继续追随。”
话落,他直接打横抱起墨九,转身离去。
“你等等!”孙光祖在身后急切叫住他。
褚苍知脚下未停。
“我弟叫孙泠衍,他是极品人瓮,他对南境很有用,你把这件事情告诉他,你告诉他……他不能陷进去……褚帅!”
褚苍知没有回应,察觉到来自怀中人的挣扎,他的手臂收得更紧,大步往前走。
苟不理听见‘孙泠衍’三个字,轻轻咦了声,又摇摇头,敛去眸中一抹异色,走近孙光祖:“不如你自己去告诉你弟弟吧。”
“你不杀我?”孙光祖灰败双瞳瞪大。
苟不理还刀入鞘:“‘裂天’说你的血肉臭,他刚吃了好吃的,不想吐出来。”
话毕,少年转身屁颠屁颠跟在自己王爷后面,可怜巴巴小声叫唤:“王爷,王爷,路好黑,你等等我呀。”
墨九胸口剧烈起伏,不断推搡开男人如铁似的胸膛,试图摆脱他的怀抱。
“放我下来!”被人那般算计利用,墨九只恨不能召出七星剑与他大战三百回合,褚苍知有什么脸面,还敢当众如此放肆,真当自己是软柿子可欺?
“别动,大家都在看着。”褚苍知低声道。
墨九下意识扫去目光。
赵娘就在书房门前垂首而立,不远处,吴辽朝贾正的尸体撒完化尸粉,恰好抬起头与他目光相碰,嘴角露出抹促狭笑意。
“放开!”墨九长眉紧皱。
“休想。”褚苍知没再收紧桎梏,也没有要放手的打算,就这么任由雁七在自己圈起的一方天地独自闹腾。
整个王府内外刚经历过一场悄无声息的厮杀,习惯隐藏在暗处的猎人看见那个算无遗策杀伐果断的主子正对怀里人毫无办法的样子,个个都低下头,深怕自己将他狼狈的模样看了去,以后要被穿小鞋。
墨九与褚苍知抗争的结果,就是把自己折腾得气血攻心,对本就受损的心脉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
他哇地吐了血,鲜血濡湿褚苍知的衣衫。
褚苍知脸色不好看,墨九自己更狼狈,终于身体撑到极致,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
墨九醒来时发现自己睡在正院自己的房间里。
天未亮,窗外的雨已经停了,天空却诡异的传来阵阵雷电轰鸣,使得屋内忽明忽暗。
他躺着想了好久,才慢慢把昏迷之前发生的事情全部记起来,双手一撑就要坐起来。
身旁有人立刻按住他的肩膀。
墨九没有理会,较着劲与对方的力量对抗,许是太过用力,心口处再次传来阵钝痛,嗓子一痒顿时咳嗽起来。
如此剧烈咳嗽,很快扯得他心口更疼,咳出股微甜的血腥味。
“怎么这么不听话。” 身旁响起男人愠恼的声音。
下一秒,墨九就感觉自己的下颌被强行扣开,有什么东西放进他的嘴巴里,那东西一进嘴就化掉,霎时清凉甘甜满口。
褚苍知扣着他下颌的手转而合上他的嘴,食指微勾将他下颌往上抬。
香甜的汁液被迫吞下去,一股清凉感迅速流向他的心肺,心口灼痛顿时像被冰镇下来很快便消退。
“你给我吃什么?”他不满的瞪了褚苍知一眼。
“极夜碧心草。”
褚苍知把他扶起来,手掌贴着他的背部,抚摸着给他顺气。
极夜碧心草?
墨九知道这种灵草还是五年前在秘境中听药王举例子。
药王说低阶灵植不一定就遍地无人采摘,比如地阶下品灵草,极夜碧心草,就爱长在悬崖峭壁上,采摘困难,但依旧有很多修士会冒着生命危险去摘。
它虽然在增进修为方面比较一般,却胜在性质温和,不伤凡人身体,尤其对治疗凡躯内伤效果奇好,且味道甘甜可口,在凡人界可谓千金难求的奇珍灵药,非皇权富贵用不了。
一丝涓涓细流般的柔和气劲自贴在背后的掌心涌入他的经脉,有序的调理着体内紊乱的气息。
墨九背脊僵直。
修行者一般不会直接将气劲灌入普通人的体内,因为凡人太脆弱会承受不住,不过,自己的身体是淬炼过的,就算灵力被封,这一点点没有恶意的气劲游走在他的经脉中是无碍的。
许是褚苍知灵根来得特殊,修道晚成,还不知道这点,不一定是发现自己的真实身份。
外面雷声不止,大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屋内忽如白昼,忽陷入昏暗。
“呵,冲破境界了吧。”褚苍知轻笑自语。
墨九侧过头,望向窗外,翻滚的浓云聚集在皇宫上空,看上去是金丹后期冲破元婴,莫非是北冥皇?
褚苍知会不会有危险……
念头方闪过,墨九立刻在心里自嘲,原本昨日打定主意冒着身份被拆穿的风险也要带褚苍知出府,到头来,不过是蠢人的一厢情愿罢了。
褚苍知那般聪明,手段神鬼莫测,连那么重的伤都能治好,还彻底恢复修为,哪里是需要我这般蠢人担忧的?
与其担忧他,不如担忧永夜牢里的李穆和药师。
咳嗽渐渐缓和下来,墨九侧目瞥一眼占据他半张床的男人。
“谢王爷。”
褚苍知听出他话里的疏离之意,收回手,帮他竖起枕头,扶着那虚弱的身体靠在床头。
而后下床走到桌子边,拎起锡壶倒了杯温水递给他:“渴了吧,喝点水。”
墨九确实渴,抬起尚有些力气的手接过水杯,大口大口把嘴里尚存的甜味冲下去。
“慢慢喝,别呛着。”褚苍知忙道。
一杯水喝完,墨九嗓子舒服许多,他能清晰的感觉到,那没有边界感的目光像羽毛不断地刮擦着自己的脸颊,留下些如果一直不去理会,它就会一直存在的痒意。
“王爷有何事?”他目光落在杯子上。
褚苍知接过他手里的杯子,放软声音:“恼我也好,恨我也罢,别折腾自己。”
墨九垂眸。
有时候人怨恨太深太多,反而说不出来,因为心里清楚无论怎么发泄,都无可消解一二。
但有些事情不是沉默就能解决,尤其关系到接下来的计划。
默了默,墨九在褚苍知灼灼的目光中,叹了口气:“你愿意把所有事情都告诉我吗?”
“你问吧。”褚苍知走到屋子中间的桌椅边,坐到雕花梨木椅子上,就着墨九刚喝完水的杯子倒了杯水喝了下去。
那模样,看是早就做好了长谈准备的。
墨九将他上下仔细打量一番:“你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了?”
“如果你指的是我从灵虚宗带出来的那身伤残。”褚苍知点头:“是的,已经好了。”
墨九:“你的丹元和修为是怎么恢复的?”
“我也不知道。”褚苍知摇头,忽而轻轻一笑,笑容里掺着赌徒翻盘的得意之色:“谁能想到,我一个没有灵根废物也能有这般奇遇呢?”
“你,你说什么?”墨九疑惑的看着他。
“不久前,我忽然间就感觉到身体里有一股力量,刚开始我以为是国师捣鬼,后来我慢慢的发现这股力量竟然能为我所控,念动即行止,再后来我发现我竟然能凭本能控制任何地方的水,不但如此,国师寄生在我体内的红丝虫也被我用那股力量剿灭。”
说到此处,褚苍知满脸惊喜难以置信之色,颇有几分自恋的勾起唇角:“呵,莫非是上天垂怜?难道我本就是修仙界的异数,一个大器晚成,注定要横空出世的绝顶天才?”
瞧着他那一脸撞了狗屎运的模样,墨九以为自己听错了,一下子不知道该震惊他的奇遇,还是该震惊他竟然能自行解决红丝虫,最终他只能把心中最诧异的问题问出来:“你,你,难道还没有想起来?”
“想起什么?你是说……满城传的我与灵虚宗墨九仙君联姻之事?”褚苍知微笑看着他:“还是说化天炉秘境的事?”
墨九面色凝寒如冰湖:“是。”
“我的确很想知道那一年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怎么都想不起来。”一抹惆怅浮现在褚苍知眼底,他忽然抬起头,望向墨九:“阿七,其实你……”眼里透出希冀,试探问:“是知道点什么的,是吗?你什么都知道,对吗?”
墨九当然不可能自曝身份,摇头:“我不过一个讨生活的小人物,怎么会知晓仙门的事?”
“这样啊。”已经碰过很多次软硬钉子,褚苍知倒没有十分失望,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愿意说的秘密,就像他自己方才也没有对雁七说实话。
这些都没有关系,反正再过段时间,等自己把任务完成,就能恢复记忆,记忆中哪怕只要有零星半点关于雁七的蛛丝马迹,自己必然能立刻确认雁七的身份。
“这么说,前两天那些梦话,所谓化天炉秘境的入口阵法,都是故意在做戏给我看?”
想到那些似是而非的话,那些与真正化天炉秘境毫无关联的阵法,竟然全都是针对自己的诱饵,墨九的心如坠冰湖。
呵,难为褚苍知能从城流传的谣言里想到这么多,连他这个亲身经历过的人,都差点信了呢,更别说其他人。
好你个褚苍知!
九九:[○?`Д??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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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第 8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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