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苍知双手握住剑柄，眼瞳红光浮现，周身灵力狂暴涌出，同样化为浓稠的黑，裹挟整个剑身。
书房内玄色劲风列列环绕，流水剑倏然发出嗡鸣，剑身震颤，两股暗黑之力互相缠绕厮杀，碰撞出令人心悸的蛛纹电光。
吴辽宛若置身在冰山雪谷，凌冽暴风带走他所有的温度。
他的脸上手上迅速凝出白霜，苍白的睫毛眨动间，便见他家王爷举起一团噼里啪啦的电光，朝地面狠狠灌入。
周遭翻涌的玄色劲风如同以电光为中心的漩涡，飞速旋转，收缩，直到悉数被中心吸收干净，变成了——
一根晶莹剔透的冰棍。
【系统检测到流云剑剑灵温良，正在问候宿主的家人幸福安康，统计宿主与邪恶剑灵温良的战斗经验值 1 1 1 1……】
褚苍知向后退一步，两步，直接瘫坐在椅子上，纵然已经连胳膊都快抬不起来，他还是强撑力气从系统空间里拿补灵气的丹药服下。
珍品斋这些年但凡进到纯度高的丹药，赵娘都会留些给他，以备他不时之需，还真是多亏了她这份心思。
褚苍知连灌进去两瓶，脸上死人似的惨青才有了点血色。
吴辽却觉得自家王爷看上去淡了，是那种整个人近乎透明的变淡。
“去吧。”褚苍知并未解释什么，吴辽没多问，快速领命而去。
吴辽前脚一走，褚苍知双手掐出道浅浅的六角结印，结印向上垂直飞升，不断变大，直直穿透屋瓦升到苍王府顶空。
褚苍知所在的书房恰在整座苍王府的中轴心处，而笼罩着苍王府的夜色中缓慢浮现出道道蛛丝蔓延的红线，正中间处恰好缺了个六角形。
六角结印堪堪补进去的时候，一道耀目的白芒轰然在此处炸响。
地动树摇，屋瓦栏杆列列作响。
“有敌来袭！”有人大声疾呼。
褚苍知捂住气血翻涌的胸口，抬头望向虚空那抹白影。
来得可真快，如果不是方才心境够稳，几日前布置防护阵还真是没来得及吱一声就寿终正寝。
这原来是给下个月十五准备的，不曾想提前用上。
不需要他再下什么指令，苍王府九个方位同时升起暗红灵力光柱，直冲上空的防护法阵。
被白芒轰炸瞬间变得黯淡的蛛丝红线，重新发出比开启时更璀璨的红光。
阵者，增益、防御，凝寡博众，以巧博强，纵然对方是元婴初期的强者，一时半会也打不开九道灵力支撑的防护阵。
可也不会太久。
能支撑两个时辰，就算他们每个人都鞠躬尽瘁了。
这和褚苍知所想相去甚远，争分夺秒大概也很难学会吧。
【系统检测到流云剑剑灵温良，正向宿主发来贺电。】
由于没有认主，褚苍知无法听到剑灵的话，只能由啰里吧嗦的系统翻译。
褚苍知理也不理，取出金莲黑陶埙，简单吹了下，大致找好音阶，又从系统空间拿出一册曲谱。
册中不止是《镇魂曲》，还有什么《伏魔歌》、《散魂谱》之类的，等他翻至具体曲谱时，霎时瞪大了眼睛，用力眨了眨。
什么？
这竟然是现代的五线谱？？？？
修长的剑眉微微一挑，褚苍知抬头，不动声色的瞥眼伫立的冰棍。
流水剑似有所感，浓烈的黑气再次缭绕剑身，顷刻间，有道似有若无的细微冰裂声传来。
褚苍知感觉胸口撕裂地一疼，低头一看，果然裂开道血痕。
吴辽之所以觉得他淡了，是因为他现在只是一抹魂识，真身和九成九的修为都凝成灵力冰晶，正和流水剑搏斗。
道行相差太大，就算他自己拼着身死道毁，都困不住这疯狗剑多久。
褚苍知沉默的收回目光，开始跟着五线谱吹奏陶埙。
苍王府书房传出凄凉的埙声，断断续续，曲不成调，宛若百鬼叫魂。
【系统检测到流云剑剑灵温良，再次祈求宿主能早日登极乐世界，统计宿主与邪恶剑灵温良的战斗经验值 1 1 1 1……】
*
风拂过面颊，带来木柴腐朽的味道，墨九意识到自己的身体，正在不受控制的晃动。
他慢慢睁开眼睛。
这是间堆放木柴的屋子，地面有些潮湿，距离窗边较近的地方，有一张长凳和木桌，桌上亮着盏油灯，窗外的树梢上挂着细如勾的下弦月。
坐在长凳上的人抬起头。
男人的眉头是皱着的，显然比墨九更不喜欢这处环境，但即便如此，他也坐在这里等了足足两个时辰。
因为就算他想走，也走不了。
微红灯光的映照下，男人的面色依旧能看出苍白，两颊消瘦得凹陷，咳嗽的时候，整副嶙峋的骨架都在颤抖，连悬挂在房梁下的墨九都忍不住替他担心，会不会下一秒整个人就散架了。
“原来你长这样啊。”他边咳，边用嘶哑低沉的嗓音轻笑说。
墨九没有什么谈兴，索性多看了男人两眼，忽然发现他衣摆下竟然是空的，脑海里闪速飞过雨夜中濒死的老孙。
“孙泠衍？”
男人枯瘦的脸瞬间扭曲，仿佛受到了极大的痛苦。
“他不喜欢别人提这三个字。”头戴紫玉冠的俊逸男子走了进来，在他身旁跟着个盘着牡丹发髻的美丽女子。
任谁看一眼都觉得是对神仙眷侣，可是……
墨九瞳孔收缩，目光落在女子额心鲜红的梅花妆。
女子眨了眨眼，琥珀色的眼瞳像玻璃球一样漂亮，萦着泉水般的潋滟，冲他露出个微笑，是皇室贵族小姐最得体的笑容。
墨九一阵胃酸上涌。
“阁下比我身边这天下第一美人还要美。”褚镇北轻笑：“我算是知道褚苍知为什么喜欢你。”
墨九闻言，怔了怔。
她，不，应该是它，它居然是太子妃？
传闻中太子一见钟情，婚后鹣鲽情深，独守一人的林霁雪？那人天下女子皆艳羡的太子妃？
“她为什么会这样？”
“你这时候不是应该问自己的处境吗？” 褚镇北意外的看着他。
“我不是被你们挂起来了吗？”需要问吗？不是显而易见吗？墨九无语的动了动被粗麻绳勒得生疼的手腕。
“你难道不关心我会对你怎么样？” 褚镇北奇怪。
“我关心的话，你就会什么都不做，放我走？”墨九更加不解。
褚镇北颇有兴致的觑着他：“你到底是谁？这样的性格一点不像安雅。”
墨九抿唇，没答话。
“哦，你不想说。”褚镇北眼睛眯着，嘴角噙着笑：“没关系，只要褚苍知喜欢你，只要他想你回到他身边就好。”
“就像我喜欢她一样，无论发生什么事，她都会坚定不移的和我站在一起，雪儿，你说是不是？”他转过头，凝注着身旁的林霁雪，眼底流露出绻绢深情。
林霁雪柔声回应：“嗯，殿下说的都对。”
此情此景墨九感到十分迷惑。
林霁雪非人非妖，像是个被寄生的躯壳，她真的理解人类的感情吗？她身上的寄生蛊又是从何而来？褚镇北当真如天下人传言的，对这样的‘雪妃’一往情深？
怎么想都不对劲。
褚镇北忽然转过脸来：“只要你能跟她一样，由内而外的完整，我可以喜欢你比她更多。”
他不是专注痴情，只爱雪妃一人？
他，喜欢我更多？
话本里没有这么写过，墨九实在难以理解。
“什么叫由内而外的完整？难道你想让我和她一样，为什么？”墨九无语：“你是不是疯了？”
褚镇北敛去笑容，露出罕见的认真。
“世界是公平的，每张美丽的皮囊下，必然都藏着另一副丑陋的面孔，越是美丽，就越是丑陋，就像雪儿一样，你见过她丑陋的面孔，你见过你自己的吗？”
墨九摇头。
褚镇北含笑：“人只有真正直面内心丑陋的自己，和这些丑陋和谐共处，才会是个完整的人，才有资格得到别人的爱。而如果你得到了我的爱，无论你在谁身边，你都是我的人，一个真正完完整整属于我的人，你明白了吗?”
“恕我直言。”墨九面无表情：“像她这种情况，是被某种虫蛊寄生。”
油灯在桌面震颤，灯油顺着烛台落在灰扑扑的桌面上，枯瘦苍白的男人边笑，边嘶哑的说：“是织面蛊，哈哈，寄主越美，破卵后它就会越强大，哈哈……”
男人笑得面容扭曲。
他鼻梁挺拔，颌骨削尖，嘴巴小形状饱满，再怎么折腾糟蹋，这样一张美人底子的脸都丑不到哪来去，甚至有点病态的好看，如果不是枯瘦如柴，定然是个少见的美男子。
他看上去二十五六岁左右，与老孙长得并不像，大概除了那双眼睛，笑起来的时候和老孙一样温厚烁亮。
这个人，绝对和‘温厚’两个字不沾半点关系。
他，非常危险，墨九想到。
“是我下的蛊。”枯槁的男人干笑了两声，声音像是砂纸刮擦着铁锈，重重咳嗽起来，身体剧烈颤抖，抖得像筛糠，即使这样，丝毫阻止不了他说话的高昂兴致。
“要先在额头刺入一颗钉子，再由孔洞里放进去几粒虫卵，它们会互相蚕食到剩下最强的一条，大约养个一年半载就能把脑袋吃空。”
墨九很少对什么事情感到非常的震惊，同时无法理解，指着孙 泠衍，“是你让他给林霁雪种的蛊？”
“为了让她回归真实的自己。”褚镇北伸手轻轻揽住林霁雪的腰肢，声音温柔：“她现在是完整的，只有这样的她，才配永远保持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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