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若生在原地怔怔半晌,笑了。
是啊,心魔能唤醒的只有人心底的**,如何能勾起前世的记忆?
而他居然真的相信了常念曾说过的那些血淋淋的梦境。
若不是他一同回溯而来,如何能记得那些?
可如今,令他难以接受的却不是前世自己义无反顾的自戕和常念的跟随,而是自己被蒙在鼓里多年,辛勤教导,常念却从未有过坦白的想法。
裴若生一向觉得,徒弟嘛,只要不是什么大错,有何不能饶恕的呢?
可如今他已明了,自己并非圣人。
常念分明没有重蹈前世覆辙,分明已经达成了他当初的愿望,可自己心里,为什么这么难过呢?
裴若生用手抓着胸口的衣服,觉得有些喘不上气来,而胸腔内的心跳更是难以捉摸,还伴随着阵阵刺痛。
他一点一点掩埋起来的过往瞬间喷薄而出,那是一种遭到背叛的感受。
为什么呢?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掏心掏肺地待人,换来的却总是这样的结果?!真的是自己做错了么?
“常念,为什么我全心全意待你,你却欺骗于我?”
“师尊……”
“难道我待你的好不足以得到你的坦诚相待吗?”
“我没有……师尊,师尊我错了,您别气好么。”常念吓坏了,连泪都顾不得擦,一把抓住裴若生的手恳求着。
可裴若生却将他的手用抽了出来。
“我以为,我当初情愿自毁一试,足以证明我并没有真的怪过你。”
裴若生说完,起身就走,身后的常念跌跌撞撞摔在地上,连他的衣角都没碰到。
“师尊……”
身后的常念却不敢再追,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越走越远,混入了人流之中。
“幸好,幸好我没有杀人。”
常念喃喃自语,勉强咧了咧嘴。
他当然理亏,但比起梦中的景象,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不是么。
常念在原地静坐了一会儿,等到心跳和视线恢复如常,才从地上爬起来,往客栈的方向去了。
裴若生出门时还未收拾行囊,刚才离去的方向也与客栈相反,不论如何,至少再见上一面,说句抱歉吧。
思及此处,常念心头一痛,他捂着心口站在原地,汗如雨下。
只可惜,他对于裴若生的**早就超过了当初,即便裴若生能待他如常,这欲海深渊也早就填不起了。
幸而常念的愧疚滔天,勉强压住了心底的苦痛,这才终于走回了客栈。
裴若生的行囊果然没拿,这让常念稍微松了口气,他不敢过分逾越,于是将房门关好后,干脆坐在门口,一边恢复一边等待。
对于裴若生的出离愤怒,他几乎没有任何办法,若是可以,他恨不得狠狠揍自己一顿,好讨得裴若生半分心软。
只可惜这样的行为,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欺骗?
常念抱着自己的双膝蜷缩起来,如同一只丧家之犬,引得经过的客人频频顾盼。
“这位客官,呃……”
来人正是昨夜被裴若生误以为是常念那位店小二,如今看起来精神抖擞,想来睡得相当安稳。
只见他瞧了瞧斜对门的两间屋子,随后挠了挠头,露出了一副费解的神情。
“您这是,被仙师责罚了?”
常念用力挤出一个笑来,道:“惹得师尊生气了,正等着他回来罚我。”
“哦哟,那您可甭在这儿等了,仙师晌午回来提了壶酒便走了,听说要去捉什么妖怪呢。”
“什么?!”
常念睁大双眼,猛地起身,却眼前一黑,差点摔倒。
“哟您小心点儿啊。”小二眼疾手快将他扶住,差点被一同带倒。
“你可知师尊去了何处捉妖?!”常念一边捂着头,一边急不可耐地问道。
“呃,好像是梅花山那边。”
正说着,客栈内忽然默契地起了一阵骚乱。
楼下人声纷乱,附近的房间内则是脚步阵阵,还有许多人从房内出来,直接朝着最东面的一个房间涌去,敲起了门。
“唉唉唉能看到么!快让我瞧瞧!”
“嗨呀,打起来啦!那玩意儿比这客栈还要高大呢,那位仙师怕是抵挡不住啊!”
常念立刻跑进自己的房间内开窗查看,可窗口正对南面,什么都瞧不见。
忽然间,从远处传来轰隆隆一阵闷响,脚下的地板都随之震动了几下。
紧接着门外也惊呼起来,随即又是一阵匆匆的脚步声,隔壁房间内也有叮咚声响起,似乎是碰翻了什么东西。
“妖物要来镇子里啦!快跑啊!!”
整个客栈都颤抖了起来,令人不禁怀疑这里是否要被人踏成废墟。
常念也顾不上太多,将存放天鼎石的柜子上附了到金刚不坏的符咒后,就立刻从窗户跃出,翻身踏上了客栈屋顶。
只见东方几条街巷之外,有烟尘迭起。
一个巨大的虚影从其中显露出来,忽然朝镇子这边踏步而来,啸叫声如滚滚惊雷席卷而来,妖物很快显露出了褐黑的粗重皮毛。
一道人影从烟尘中破出,旋即转身停在半空,使出法力抵挡,袍袖翻飞,金珠灼灼。
常念一眼便认出了正在艰难抵抗的裴若生。
“师尊?!”
常念顿时急了,立刻御剑朝他飞去。
烟尘逐渐散开,露出了那妖物的模样,外形似猺,尖嘴大耳,四肢粗壮,爪牙锋利,红瞳耀耀。
然而相比起体轻尾长的普通猺来说,这妖物的身形要更加宽厚,尾巴相对短些,正好能让它整个站立起来,恰似云蕃森林中常见的座猺。
裴若生借助金珠施放的防护屏障阻碍了座猺的前行。
见冲不破,那座猺便直立起身子用爪子挠,城墙似的妖物和它锋利的爪子让裴若生有倍感压力。
裴若生的身后便是一片连接镇子的野地,几个农家小院孤零零矗立着,在座猺面前宛如几个枯草堆,轻易便能踏碎。
于是他更不敢退,只能这样硬扛着。
可座猺见爪子挠不开,忽然恼了,接着后退几步嘶吼一声,猛地一冲便将屏障给生生撞了开。
裴若生一个不慎直接被撞飞了出去。
幸而常念及时御剑赶到,伸手将他接过。
“不好!它要进镇子了!”
裴若生回头一瞧,见座猺抖了抖毛便踏碎了一个小屋,顿时心急如焚。
闻言,常念立刻反应,御剑将裴若生放在了一处平坦的小坡上,自己则再次调转,朝座猺飞去。
不过座猺的力量他也有目共睹,明白自己不可能轻易挡得住,于是干脆绕到了它身后,施法浮起一众碎石朝它攻击而去。
座猺吃痛,果然朝常念的方向看了看,但也仅此而已,随即又转头前进,尾巴一扫就抹平了又一个房屋。
好在农户们在裴若生抵抗之际就已经纷纷离去,避免了伤亡。
可镇子里的人呢?还能往哪里躲去?
常念心念一动,再次施法攻击起来。
终于,那座猺烦不胜烦,抬起前腿低吼一声,转头朝常念的方向走来。
见状,常念一边攻击一边将它往镇子北面的石滩引去,不过才踏足石滩,常念就已经泄了气。
那妖物奔跑时十分迅速,一开始常念还有余力攻击,但很快就落得一个东躲西闪的境遇。
他的速度刚一放缓,那座猺就猛扑了过来,常念立刻朝旁边一跃,勉强躲了过去。
下坠之时,他想要召唤飞剑,却发现那剑竟被座猺咬在利齿之间,无法动弹。
无奈之下,他只能冲地上使了一击,借着向上的冲力减缓下坠的速度,但还是控制不住地滚进了石滩之中。
那妖物用力一咬,常念的配剑便被咬成了三段。
看着闪着光坠落的三截碎片,常念便明白,自己要想打赢恐怕是得拼上性命了。
可即便如此,他心底竟隐隐有些庆幸。
前世他在格谷山时,因逞能害得裴若生念珠损毁,下山历练时又在姬如镇被心魔蛊惑,犯下大错,如今不如就在这没人的地方将这新仇旧恨一齐报了,说不定还能换裴若生一个正眼。
想到这里,常念浑身的紧张都变成了一种刺激的兴奋。
他从河滩上爬起来,一腿后撤,挑衅道:“来啊!看我抽了你的尾筋给我师尊串珠子!”
那妖物像是听懂了他的话,忽然压低身子,涉水奔了过来,常念并不躲闪,从万象囊中掏出了一张符箓。
那符颜色较深,如同烧红的碳石。只见那符纸凭空烧了起来,常念放开手后,符纸依旧在原位悬浮不动。
在座猺张开嘴巴即将扑过来时,那符箓刚好烧尽。
刹那间,一条火龙从常念面前拔地而起,烈焰直接将座猺的胡子烧卷了一截,看起来十分滑稽。
座猺被迫急停,溅起了不少水花,也扑断了火龙的一点尾巴尖。
常念盘腿坐下,聚集法力驱使着火龙在天上飞了一圈,随即又立刻俯冲下来朝座猺扑过去。
火龙须发张扬,所到之处都蒸腾起一股热浪,稍一靠近就将座猺的毛烧成了黑炭。
因着用的是常火,攻击力虽强却很难维持,尤其此处还是一片湿河滩,不仅树木稀少湿润,而且还到处都是水气,常念驱使火龙也颇费力气。
大约是看出了火龙的缺漏,座猺从一开始的逃窜中镇定下来,在翻滚着躲开了一次攻击后,它忽然伏低身子面朝火龙。
也不躲避,而是跳进了溪中,甚至还就地翻滚了几圈,**的毛发闪着亮光,火龙的攻势终于缓了下来。
长时间操控火龙本就消耗了常念大量法力,如今见座猺回过味儿来了,他也只得收了架势。
灼热的空气随着火龙的熄灭而凉爽许多,座猺走到稍浅的石滩上,谨慎地甩了甩尾巴。
见火龙没了,它再次抖擞精神,在距离常念半里的地方绕着圈子观察着,而常念也没闲着,一边恢复精神一边暗自聚水。
在座猺毫无征兆地发起突袭之时,他瞬间扬手画圈,一道水幕随之升起,阻碍了座猺的前进。
在水幕被撞碎的瞬间,常念携着匕首一跃而起,随即双手反握,利刃冲下,朝座猺的面门狠狠刺去。
并不厚重的血肉瞬间被刺破,血水顺着毛发流淌而出。
然而妖物骨头坚硬,这长匕首并未扎进骨头中去反倒令座猺仰天长啸,猛地把常念甩了出去。
混乱之中,他整个儿翻滚着跌进了浅水滩中。
等他从眩晕中清醒过来,便见座猺后背的硬毛都立了起来,此时正呲牙咧嘴地用一双滴血的眼睛盯着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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