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的一击正中座猺额顶,此时血流如注,正顺着它的眼睛往下延伸,最后在脖领的毛发上汇聚起来,啪嗒嗒往下滴落。
那血滴进溪中,溪水混着血水潺潺流下,很快就到了常念的跟前,他低头一看,血水已经染到了他的衣服上。
裴若生给他选的那件玉色衣裳颜色偏浅,轻易就给染得脏污。
这令常念有些恼火。
他将伸手将匕首探入水中一划,血污就被冲刷干净,再次展现出了利刃的锋芒。
座猺见状丝毫不惧,摇了摇头将血水甩开,接着磨了磨爪子,倏忽间飞扑过来,尖而长的爪子直朝常念的面门而来。
常念朝身侧一躲,可座猺又是一爪子过来,不给他任何躲避的机会。
见状,常念只能迎头而上。
只见他矮着身子,右臂抡起,手中的匕首从溪中带水而出,尖端还挂着的水花即刻凝为冰刃。
原本短小的匕首竟借着冰刃幻化成了长刀,硬生生扛过了座猺尖利的爪子。
座猺吃痛后退的瞬间,血水也顺着冰刃流了出来。
常念心道不好,立刻起身借着座猺后退的当口快速挥舞冰刃进攻。
可厚而密的毛发到底挡住了一部分攻击,他见状立刻后撤出几步远,接着怒骂道:“合该将你这身毛皮给扒了!”
话音未落,便见那冰刃被血水所融,随即碎裂成了无数冰块掉进了溪中。
见状,座猺抓住机会伸头就咬,常念只得落荒而逃,可他的位置本就在下游,若是再逃,怕是会将这畜牲引进镇中。
于是他又瞬间急停,伏低身子从座猺的腹下穿过,重新来到了上游。
这回他顾不上攻击,只能一个劲儿朝上游奔逃,座猺早就被他激得暴怒,见状也立刻回身追了过去。
没有飞剑的辅助,常念能清晰感受到脚下地面的震动以及自己斜后方逐渐迫近的湿热的气息。
当看到逐渐变细的溪水和前前方险峻的山崖时,他心底终于松了口气。
眼前的山崖阻碍了他们的道路,而溪水就从这山崖的夹缝中流出,一点一点汇聚成了细细的溪流。
常念之所以将座猺带到这里,就是因为他曾经记得前世来姬如镇时,发现这里的山崖间藏着一处极深的空洞,扔个石子儿下去都好久听不见响声。
而这样的深坑就是被上游分出来的一支细细的溪水一点一点地侵蚀出来的。
不过这深坑之上覆盖着一块巨石,正好斜梗在出口上,将坑口遮了大半。
座猺的体型自然是没法直接进去,但以常念的观察来看,让座猺去破开那个口子,简直是轻而易举,到时候掉进洞中,才能更好对付。
因此,常念才冒险将它引来,就是想着能减轻一些自己对抗的负担。
才停了一下,那座猺就急不可耐朝常念挥舞起利爪,常念背后的崖壁瞬间被抓出了几道印子,落石差点将那可怜的溪水给拦腰截断。
见状,常念心中暗喜,随即一边施法控制石块攻击,一边朝那深坑的位置引导。
不知不觉间,他们就走到了山崖侧边极为崎岖狭窄的位置。
常念借着窄道庇护,攻击得更加频繁起来。
然而距离那处深坑还远,座猺已经没了耐心,再加上常念的挑衅,它更加不耐烦了,直立起来冲着常念躲避的地方用力扑了一下。
山石瞬间垮塌。
见常念逃开,座猺又刻甩身摆尾,随即伸出石柱般的爪子,将常念直接按在了一旁的石壁之上。
这一掌力气极大,常念被按得喘不上气来,甚至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要被压碎了。
他下意识掐诀,召唤自己的佩剑。只见那三截残片从远处半空飞来,硬生生往座猺的背上刺去。
然而残剑破空声立即引起了那妖物的注意,直接侧身将残片一掌拍飞,直愣愣扎进了石缝之中。
常念本就耗费了太多法力,如今又被困在座猺爪下,气力也全无了,疲惫如藤蔓般悄然攀附上身,令他动弹不得。
他恨恨想着,就应该把这妖物带到森林中去,烧不死它!
可甫一想到裴若生,他又不敢了。
那座猺似乎很乐意看到他这么痛苦,竟然还凑近闻了闻他的气息,发觉还有生气后,居然松开了爪子。
“咳咳……咳。”
然而常念刚从崖壁上坠下,连气都还没喘匀,就被座猺踩在了脚下。
这次的压制变得更加强烈以及痛苦,尽管常念拼尽全力保全五脏六腑的安全,但还是能感受到血脉的紧绷与细枝末节的涨裂。
这妖物毕竟杀生杀惯了,如今因为常念的攻击更添了怒气,可它并不打算将常念一击毙命,而是让他在自己的爪间奔逃,明显是想将他玩弄致死。
不多时,常念的喉头就涌上了一股腥甜,浓血瞬间从他口中奔涌而出。
常念并不打算死在这里。
可吐血的瞬间,他又忍不住想——若是自己今天死在这儿了,师尊会不会就不生气了?
是啊,死了就不会被心魔蛊惑了,这简直是最好的办法。
可那样的话……
师尊回溯的心血就全都白费了。
常念的眼前逐渐浑浊暗淡,座猺的嘶吼声通过他的腑脏和身下的地面传来,而他自己却听不太清了。
“师尊,师尊……”
和着血的唇齿喃喃念着,有如叹息。
——他会难过么?
这念头在常念的脑海中盘旋,最终化为了一张巨大而厚重的黑幕,将他从头到脚盖了起来。
倏忽间,常念想起了那道回溯的咒语。
他在心底默默念了出来。
霎时,白光乍现。
……
当常念睁开眼睛的时候,模糊的视线中,只见金光一闪,后缀金线飞舞。
耳边逐渐清晰,听到了一阵嘶吼声,他用力闭上眼睛,甩了甩头,看清了眼前的庞然大物。
那是差点把他踩死的妖物座猺。
然而它此时却被金线勒着脖颈连连后退。
而那金线的末端,就连接在旁边山崖一块凸起的石块上,那石上站着一个人,金线就攥在他的手中。
逆光看来,只觉其衣袖翩翩,恍若神祇。
“躲开!”
即便没有念他的名姓,可常念还是认得出他的声音。
他按照裴若生的意思顺从地退到一旁,思绪终于慢慢回笼。
——自己没死。
-
常念将裴若生放在安全的地方后,他马不停蹄去了镇子中协助疏散人群。
当时火龙之象直飞冲天,想不看到都不可能,当他忙碌的间隙抬头去看,发现火龙熄灭的时候,心脏不受控地起了波动。
要去看看么?
他心底自问,却又故意否决。
明明已经给了他足够的传讯符,若是敌不过,烧一张来便是,再说了,这臭小子前世的实力可并不弱,今生这不会那不会的,本就是骗他。
思及此处,裴若生狠下心来没去理会,继续疏散着人群,等到人们都去了安全的地方,他才匆匆赶去。
石滩上早就没了他们的踪影,可溪水中的大片血迹却顺流而下,看起来是恶斗了一场。
他即刻动身,循着座猺的嘶吼声才找进了山中。
“臭小子,又想用这一招扮可怜!”
他嘴上虽这么说,可心中却有如擂鼓,佩剑都飞出了残影。
等他亲眼看见被座猺死死踩在脚下的常念时,什么欺不欺骗的都被他抛在了脑后。
金珠不需召唤便瞬间飞出,挂着金线在座猺的脖颈上缠了好多圈,裴若生紧紧拽着丝线,心中难得愤恨。
他当初回溯到与常念初见之时,多年来几乎是将他从头开始又养了一遍,自己还没来得及训诫,如何轮得到这畜牲来欺负?!
这么想着,他的手里更下了狠劲儿。
座猺越是挣扎,它脖颈上渗出的血就越是汹涌。
裴若生见常念脱困,顺手丢给他一颗疗愈的丹药,随即又再次勒紧了丝线。
“吃了它!”
常念浑浑噩噩地接住那东西,顿时有些心惊。
这丹药在玄门可谓活死人肉白骨,千金难求,百年才炼得出一颗,无论受多种的伤,只要不是当即毙命的,就绝对可以救得回来。
看着这宝贝,常念有些犹豫,可旋即就听到了裴若生催促道:“不吃就给我滚出暮云峰!!”
这还是他头一回听到裴若生骂人,于是下意识遵命,一口将丹药吞了下去。
他顺势盘坐下来,在原地运气调理,恢复法力。
而不远处的座猺还在捆缚下横冲直撞,甚至用爪子抓挠着自己的脖颈,挠得到处是血。
面对这样一只生死一线的妖物,裴若生几乎要控制不住,但还是使劲全力想要将它直接绞杀。
然而那座猺跌跌撞撞地直往山棱上撞,丝线还没断,倒是把山棱撞得东倒西歪,拦腰断裂,见这法子不成,它又朝裴若生的方向冲去。
只见裴若生一跃而起,手中还操控着丝线轻盈地躲避着。
然而,缠斗片刻妖物仍然不死,裴若生手中那原本烁烁的金线竟有了暗淡的趋势。
这正是法力逐渐减弱的表现。
金珠之中光彩渐消,裴若生只好跃上座猺的背部,揪着他的毛发爬到了他的脖颈附近,随即凭空变出一个匕首,在自己手心划了一道,然后将失去活力的金珠握在了手心。
只见金珠之中光晕悠悠荡荡,重新流转了起来。
可座猺哪是那么好对付的,它似乎疼痛到了极限,终于直起身子仰天长啸。
刹那间,金线崩断,裴若生也被整个掀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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