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东升，初春微弱的阳光穿过层层梨枝后已不剩多少，却刚好够沈忻看见他师尊脸上的绒毛。
所以，化神期的大能脸上还是会有绒毛的。
不对！现在是想这个的时候吗！
“师尊！”沈忻猛一转身，一猫腰挣脱腰间的手臂。此时也顾不得什么尊师重道的礼节了，伸手便将期云推出半臂的距离，犹嫌不够又往回退了一大步。
“怎么了？今日怎么格外心浮气躁些？可有什么心事？”期云收回手臂，也是不恼，可沈忻总觉得那语气中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委屈？
沈忻感觉他师尊有点不太对劲，但这话要怎么和当时人说呢。
师尊，掌门师伯终于拿你试药了吗？嗯……，伏魔大会后师尊好像还没去见过师伯。
还是，你真是我师尊？不管你是什么东西，快从我师尊身上下来！咳，且不说有什么东西能操控化神期的修士，就是真有他是打不过也跑不过啊，而且还可能会打草惊蛇。
或者，师尊，你走火入魔了吗？
沈忻心里一拍手。是了，到了他师尊这个境界，早已不是修剑术修身法的时期，而是修心。他师尊指不定是要开始历什么心魔劫了。
咳，就是没听说说过谁家历劫是随便逮着个人就要亲要抱的。大概是缺什么来什么，不入世怎么出世，他师尊几百年来洁身自好，他的心魔十有**走的就是这相反的路数。
师尊把他捡回来养这么大，他没什么可报答的就算了，要是趁这种时候占师尊便宜，他还是人吗。
想明白了，沈忻也有了点底。抬头又对上了“师尊”笑意盈盈的双眼，沈忻心里一惊，只觉得“师尊”大概看出来他又在脑子里跑些七七八八的马车，赶忙轻咳一声转移话题。
“师尊不是说今日与掌门师伯有话商谈吗？弟子就不耽误时间了，免得让师伯多等。”
“师兄那里不必着急，也不是什么大事，倒是……”“期云”说着，作势便要前进一步。
“师尊！”沈忻赶紧打断，“期云”果然站定，疑惑地看着他。
沈忻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轻咳了一声。“师尊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师伯的病情略有加重，如今师尊回来了，若得师尊护法，师伯定能早日康复，您还是尽快去看看师伯吧。”其实师伯昨日就已大好了，咳，不过这不重要。
这番言辞拙劣到随便换个人都能看出眼前人是在躲他，但“期云”没有点破，只是走到沈忻身前。
“师尊。”沈忻想低头行礼拉开距离，但眼前人反应更快，伸手摸向他的领口。
一阵暖流传来。沈忻低头这才看见，锁骨处被剑气划开了一个小口子。即使再怎么放水，金丹修士的灵力还是完全抵挡化神期的三道剑气。只留下一个小伤口已经很好了。剑修磕磕碰碰，打个架流点血都是家常便饭，这点小口子，他都没感觉到。
“师尊”移开手时，伤口已经完全恢复，看不到半点痕迹。沈忻愣了愣，“谢师尊。”
“若有什么事，回来后再说给我听。”说完，似是不想再让沈忻为难，“期云”后退两步，便在沈忻眼前消失了。
见“师尊”已走，沈忻随意收拾了收拾，朝自己屋子走到一半，捂着脸蹲了下来。
救命。沈忻的脸热得发烫，他只觉得师尊最后说那句话的语气，仿佛他们不是师徒，而是道侣一般。
一个有心魔的我，该如何拯救一个有心魔的你，更何况……
师尊，你的心魔看起来比我严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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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草阁外的药圃里，苏木正在一株一株地检查她宝贝们的生长状况，忽然只见一个上红下白的东西快速突进到她面前，正是沈忻。
“小心点！小心点！要是敢踩到我的宝贝，我把你的脚剁了！”苏木提起沈忻的后领把他往外一扔，拍拍手掐了个决洗掉一身尘土，直往内室走去。
“知道的知道的，我看着呢，怎么敢踩师姐的宝贝。”沈忻快步跟上，对着苏木后脑勺漏出一个近乎谄媚的笑容。
苏木打了个冷战，回头白了他一眼。“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红，你终于要走火入魔，灵力内滞，爆体而亡了？”
“哈哈，师姐你真会说笑。就是一点小事，小事。”沈忻赶紧打哈哈。
走入内室，苏木一屁股坐在小几前，“无事不登三宝殿，还有你这个恶心样子，说吧，这次又要求我什么？”
沈忻坐到苏木对面，几步路的功夫已经调好了气息，脸色也恢复如常。恭恭敬敬地给苏木倒了一杯茶水。“师姐请喝，没什么大事，就是最近看书，心有不解，特来找师姐解惑。”
苏木端起茶，脸扭作一团，“你能不能正常点。”
“咳，如果一个人或者一个修士，突然像是变了一个人，可能是什么原因？”沈忻说完也端起茶杯挡住对面人的视线，生怕苏木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什么端倪。
苏木摆出一副这也要问的表情，“被夺舍了啊，这么简单还用问？”
“除了夺舍之外呢，还有什么其他的可能吗？”
且不说如今世上有几个人能夺舍师尊，五天也不足以灵魂与□□完全融合，即使是他也不可能一点端倪都感觉不到。
“除了夺舍的话，第二常见原因就是走火入魔，有了心魔吧。”
沈忻点点头。
他也是这么想的，师尊十有**是走火入魔了。只是走火入魔之人大多灵气不稳，运剑时尤为明显，但刚才梨园中师尊的剑招似乎也没什么不妥。
难道是他道行尚浅，没感觉到微弱的灵力波动？
“若一个人道心清明，亦无其他杂念，有没有可能是中了会使人走火入魔的邪术？”沈忻问道，他实在是在想不到师尊那样的人会有什么执念能化作心魔。
苏木放下茶杯皱了皱眉，“古籍中倒是有提到过，具体我也不太清楚，不过那些都是魔修才会的禁术，早已失传多年。你问这个干什么？”
“考虑多种可能性嘛。”师尊身上没有魔气这点他倒是肯定的。魔气难藏，基本排除魔修搞鬼了，“还有什么别的可能吗？”
“别的？只是普通经历了什么变故受影响了？比如问星观那些求卦的，出来之后都跟变了个人似的。当然如果是刚入道不久的修士或者凡人，也有可能是被凶鬼精怪附身了。”
苏木眼睛一转，像是终于反应过来，笑了一下，“你也听说瑾河那事了？想去？直说不就行了，跟你师姐拐弯抹角什么呢。”说完不等沈忻反应，兀自起身去后面的卷轴架里翻找起来。
“嗯？什么？什么瑾河？”话题转变太快，沈忻没有反应过来。
“哼，别装了，满脑子事都写脸上了我还不了解你，”苏木将怀里抱着的几包药和一张卷轴往小几上一放，杯中茶水都险些泼洒出来，“你们这些剑修啊，结完丹第一件事就是昭告全门，第二件事就是火急火燎地下山显摆。”
苏木拍拍身上的灰，坐回蒲团上，“瑾河那事确实有点意思，你这么想去就给你吧，正好那瑾河王家来求了药，你既然要去就一道帮我带过去。”
啊？沈忻狐疑地接过卷轴，这都哪跟哪啊？还有，什么叫“我们这些剑修”，我和那些只知道大笑大叫大口喝酒的粗人还是不一样的好吗！
但沈忻也不好直说这事究竟和谁有关，毕竟他可以不要脸，他师尊还是要脸的。只能挤出一个笑脸，将计就计将矛头转出去，“哈哈，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师姐啊，谢谢师姐，谢谢师姐。”
算了，反正他确实是有下山历（逃）练（跑）的打算的，师尊现在状态不对，计划提前些也更稳妥。他可是有正当理由的，才不是什么下山显摆！
庇护凡人，是正派修士的职责之一。仙家各派均有其各自的庇护范围，若有妖魔危害人间，当地便会向庇护门派递求助卷轴，各门派收到后便会安排至少是结丹期以上的弟子下山除妖卫道，也称为下山历练。
苏木，掌门唯一亲传弟子，门派的大师姐，没什么意外应该也是临霜门的下届掌门，这汇集卷轴派发任务的活就由她负责。而瑾河正处在临霜门的庇护地界中。
沈忻打开卷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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瑾河王家。
“卿卿，是我！贾冕啊！”厢房内，身穿粗布蓝衣的书生，死死用身体抵住挡在木门前的柜子。
哐当哐当的砸门声越来越响，间或夹杂着女人尖锐的吼叫声，似哭似骂，呢喃着听不懂的声音。
又是猛的一推，隔着众多障碍还是险些让贾冕摔了个跟头，这绝对不是一个养在深闺的十六岁小姐该有的力气。他扶着木柜勉强稳住身形，前些天留下的没好全的伤口被这一推更是隐隐作痛。
贾冕衣服都湿了一半。他又累又惧，欲哭无泪。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青天白日的怎么就突然上了王语卿的身。他今日只怕是活不成了，早知道，早知道……
“娘，姐姐又犯病了吗？” 另一间屋内，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努力想从女人的胳膊里挣脱出来，却还是被老老实实地箍在怀里。
“绵儿乖，别说话。那不是你姐姐，那是不知道哪里来的野鬼。”孙夫人一把捂住小女孩的嘴，一边发抖一边落泪。
初生牛犊不怕虎，绵儿倒是没什么惧色。她想说那就是姐姐，她不会伤害咱们的。但却被捂住了双唇，只发出一阵听不懂的鼻音。
似是木门折断传来，孙夫人牢牢抱紧了怀中的女孩，隔着几个房间她还是能清楚地听到客房内瓷器摔碎，橱柜翻倒的声音。
“啊——！”王家上空划过一声尖利的惨叫。
砸门声咒骂声似是被这声惨叫切断，终于，王家大宅迎来了久违的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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