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阁内，苏木给自己倒了杯新茶，缓缓开口“被附身之人是那王家的大小姐。据那王家说，几日前他家小姐好端端地在家呆着，突然跟变了个人似的，怎么拉都拉不住，直朝那客房奔去抓伤了他家的门客。伤口不深却直流黑血，用了各种药都止不住。”
“伤口不深，说明附身时间短，鬼气还没影响到小姐的身体。止不住的黑血，”沈忻皱了皱眉，“只怕是积怨极深，已非寻常鬼魅。”
“创有黑血，准确来说，是二三十年的厉鬼。”苏木扬了扬下巴，指了指小几上的几包药，“那药是给王家的，你顺便带过去吧。”
沈忻不可思议地张了张嘴，心道二三十年的恶鬼，等我赶过去，王家已经死绝了吧。你怎么还在这悠哉悠哉的喝茶呢。这些卷轴原来都这么紧急的吗？
苏木抬头，摆出一副“你那是什么表情”的样子，继续解释道，“说起来这次的事倒也蹊跷。那王家小姐抓伤人后便立刻不省人事，第二天却恢复了正常。”
苏木停了停，“倒也不能说恢复了正常，听闻隔三差五还是会突然性情大变，大哭大笑地胡言乱语，但好歹没再伤人。王家请了散修来看说已无任何鬼气，等了几天也没什么动静，只道是小姐受了刺激，所以此次只传书求了药。不过我是没听说过二三十年的厉鬼抓一爪子就释然了的，当然也可能是这王家上下眼神不好，不过为求稳妥你还是下山看一趟吧。”
“白收你那么多灵草，师姐还能害你不成。”苏木露出一个笑容。“你小子，消息倒是灵通。第一次下山历练，还知道给自己选个好差事。”
“谢谢师姐哈。”沈忻自动过滤了后半句。想起那些赌输的仙草，勉强陪了个难看的笑脸，“我还是尽早去瑾河看看吧，走了师姐。”沈忻收拾了收拾小几上的各种东西站起了身。
苏木摆了摆手，便当是送客了。
他这个师姐真是得了掌门师伯的真传，分外不拘小节。
不过这一趟来的也不算没有收获，至少大致知道了师尊不太对劲的原因，也有了下山避一避的合理借口。
沈忻抬头看了看天色，上午已过了大半，师尊和师伯差不多也该聊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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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忻到议事堂门口时，君迁子正将期云送出门。
“你且宽心，此次封印修补及时，想来……”君迁子看到沈忻过来，止住了声。
沈忻赶忙上前两步朝二人抱拳行了一礼，“师尊。掌门。”
君迁子扬了扬手，便是不必拘礼的意思。笑道，“你这徒儿倒是贴心，和小时候一模一样。这就来接你回去了。这次你去了许久，只怕是把你徒儿急坏了。”说完摇了摇头，“我那个这么一比，唉，不提也罢。”
君迁子哄孩子一样的语气尴尬得沈忻头皮发麻，只能赔笑。
他趁机偷偷瞄了一眼师尊。
期云上仙发髻梳得一丝不苟，听君迁子说了这么多也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便再无反应。嘴角恢复了往日的弧度，灰色的眼睛波澜不惊，映不出任何人。
嗯，对味了，他的师尊回来了。
沈忻垂眸轻轻出了口气，像终于放松了，也像一声轻叹。
师尊恢复正常了，他很开心，真的，但也有些失落。他想起“师尊”临走时的话，只觉得即使自己敢说，现在的师尊大概也没兴趣听了吧。
“对了，便让你徒儿一并去那封印处查探一番如何，他刚结丹不久，也是时候出去看看了，和其他师兄师姐一起，也不会出什么差错。”
沈忻闻声抬头，才发现师尊正在看他。他刚想说些什么，便见师尊又将视线转了回去，开口回道，“他刚结丹不久，灵力不稳，附近若有未散尽的魔气，只怕于修行有碍，滋生心魔，师兄还是另找些更稳重的弟子去吧。”
已经有了，不好意思师尊，已经有心魔了，沈忻欲哭无泪。
“哎呀，你就是太护着他了，不摔跤怎么能学会走路呢。而且怎么能这么说小忻呢，这孩子若不稳重，整个门派怕是没几个稳重的了。”
“师伯，”沈忻出声打断，“谢师伯举荐，但我已经从师姐那里接了委托了，明天我便起身，这次只怕是来不及了。”说完又看向期云，“今早去师姐那里领的，还没来得及告诉师尊。”
“你这孩子，就是让人省心。”君迁子笑了一声，拍了拍沈忻的肩膀。“我还想着替你张罗呢，到忘了你自小就是个有主意得到。回去抓紧收拾收拾吧，我也不多留了。”
沈忻生怕再被叫住寒暄一通，他最是拿掌门师伯和苏木师姐没辙，赶忙跟在师尊身后，御剑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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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尊。”回去的路上沈忻有点担忧，“师伯说的，是那些封印魔修的法阵吗。您可是发现了什么不妥？”
刚才师尊说受魔气易滋生心魔，师尊应是查探时不慎被影响了，今早才会是那个样子。刚刚看师伯的态度似乎也没什么不同，想来师尊身上残存魔气已然散尽，沈忻微微定了定心。
期云没有回头，只是开口道，“只察觉到一丝淡淡的魔气，只是消散得极快，未来得及追根溯源便散尽了。不确定是封印处溢出的魔气还是真有魔修逃脱，为求万全，还是派弟子前驱查探一二。”
两句话的功夫，二人便已回到了连瓷山。
“那弟子先回去收拾东西了，明日一早便动身出发。”沈忻生怕师尊问起昨日的清心决抄得如何，只想赶紧开溜，只等师尊点头便要闪人。
“是去哪里？”
“瑾河。”沈忻恭敬地答道，他感觉对面人的视线在他身上扫了一圈，更直了直身子，给自己一些底气。
“结丹不久，心法不稳，不是下山历练的好时机。”
沈忻听出师尊略有不赞同之意，赶紧答道，“瑾河有户人家女儿前两日被鬼附身抓伤了人，如今那鬼已去，只是替师姐送药而已。”
虽然那鬼可能，只是可能，是二三十年的厉鬼，事情也有颇多蹊跷。但再不下山避上一些日子，他只觉得过不了多久他就要把持不住“欺师灭祖”，最后落的个扫地出门的下场了。
见沈忻主意已定，铁了心要下山，期云也未多说些什么，“你既这么想去，便去吧。只是定要多加小心。”停了停终还是补了一句，“你还年少，不必急于一时。”
见师尊松口，沈忻这才敢抬起了头，朝期云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谢师尊，弟子一定早去早回。”
沈忻扭头看向梨园的方向。近看不显，远望去枝头的黑疙瘩已是泛起淡淡的绿意。了却一桩心事，沈忻也有心聊起了闲话，笑道，“若能赶得上，我再给师尊酿一壶梨花酿，这次一定不会像上次一样那么甜了。”
“好。”期云转身进屋。带起的气流卷着微弱的笑意，拂在沈忻的耳畔，痒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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瑾河是自两座山的夹缝钻出来的，因没多少灵力，所以少有妖鬼，更没几个修士来此。瑾河水量不大，但胜在平稳，没什么汛期旱季，只是涓涓流着，滋养着流域内的人家和农田。也因此，瑾河沿岸聚集了不少的凡人定居，经年过去，逐渐变成了一座小镇，当地人叫这里瑾河镇。
沈忻御剑而行，自云端俯视着瑾河地界，对附近地形有了个大概的认识。
王家在这瑾河镇也是个大户，沈忻凝气入眼，不多时便在小镇中心位置看见的一座大宅，想来那里便是王家。
沈忻刚结丹，虽做不到一眼千里将那宅中走动之人的样貌尽数看清，但也能看出来王家依旧此刻秩序井然，不似出了什么大乱，便也放下心来，御剑落在小镇数里外。
他不打算直接跑去王家。鬼怪附身必有原因，这种大户人家一贯在意名声，不一定会将个中原委尽数相告。沈忻决定先在附近打听打听。
沈忻变作中年人的样貌，换了身小贩的衣服，随意在街边找了个卖茶的小摊坐下，听着茶客们三言两语地聊着闲天，什么山上野菜该长得差不多了约着明天结伴上山，什么看这天气过几日又要冷了，可要照顾好自家的苗。
听来听去尽是些家长里短，但也能听出来这瑾河镇倒也和乐。正在沈忻想走的时候，突然听到邻桌的鱼贩想起什么似的说道，“诶，你听到前几日那声叫唤了吗？”
对面人朝镇中心的位置瞄了一眼，捂着嘴小声应道，“听说是王家大小姐要和那姓贾的私奔，被王老爷发现后把那孙子打死了。诶呦，叫的那叫一个惨哦。”
姓贾的，沈忻心中一动，应该就是那个被抓伤的门客，贾冕。沈忻将信将疑，王家大小姐和那贾冕竟还有这一层关系？
“我表侄在王家伺候，说是好久都没看见王家大小姐了，大概是受了刺激，起不来了。”鱼贩贼笑一声，“跟人私奔不成还闹出这种丑事。这下，正经家的公子谁还瞧得上她，我看不如就在这瑾河，随便寻寻嫁了。若非王老爷日常待咱们不薄，便是不然白送我我都不要。”
说完两人便相视大笑，莫名有种胜券在握，明日便可成为王家快婿之意。
沈忻听得一阵阵犯恶，这种风流艳闻混着一步登天的妄想，真真假假，他倒不觉得有多真切。若王家真想杀贾冕灭口，怎会去临霜门求药。
但至少那句“王老爷待人不薄”应是不假，王家出了事这些人不帮忙便罢，还在这里造口业散布流言。沈忻刚想起身出言制止，便见隔壁桌的客人一拍桌子噌地从凳子上窜起，快步走到二人桌边，一脚连人带桌将那二人踹翻在地。而后“呸”了一声，啐在那鱼贩脸上，甩下几个铜板快步离开了。
原本安静的茶铺一下热闹了起来，那两人哎呦两声刚要起身追人，沈忻随手掐了一决，又将两人绊倒在地，狠狠磕在铺子前的石凳上，终是昏了过去。
沈忻扔下钱，拨开看热闹的人流循着痕迹追去，只见刚才那客人灵巧地翻过矮墙进了宅院。沈忻绕到正门一看，正是王家大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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