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朝昭收起剑以后回到座位上坐了良久,像一尊石化的雕像。
她在平复心情,也在思考。
到了现在,已经反应过来,这件事其实早有端倪,他从一开始的举动到后来的试探,只是她一直心里都没有当成一回事。
最重要的是她大概永远也想不到,自己徒弟竟然会起这样的心思。
为什么会这样呢?她又想了一遍,觉得事情很可能出在她化身朝月这件事上,那段时间的相处让他产生了遐思,云徙恐怕早就已经知道。
细细的把事情的前因后果思索了个清楚,她叹了口气,终于有所动作,人已经走了,叫回来是不可能的。
毕竟这是违背伦理,不可接受的事情。
她往前走,一张轻薄的画纸从案几上飘落而下。
她低头用剑鞘挑起画,手指拿住画纸。
看到上面的人像,手里一捏,几乎要把它搓成灰。
只是目光停留画上的人,她下意识停顿了一下,想了想,好歹也是自己刚刚完成的墨宝。
再看着画上漂亮的眼睛,含笑的仪态,空灵得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不知怎么没有下去手,但此时见了又心烦,于是把它随手扔进了宝箱里,来了个眼不见为净。
她的世界终于恢复了情景,可以专心修炼,但是她偶尔一睁眼,看着那蒲团,又觉得少了些什么。
时间一长,确实无聊寂寥了起来。
无论做什么修身养性的事,心绪都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平静。
她看着淼淼的水面,手指不经意抚摸自己的嘴唇,当意识到自己做这个动作,又立刻掩饰的收回了手。
她深吸一口气,喃喃自语,“不应该留手的吗?”
乱她心弦,扰她清修。
她收起垂钓竿子打道回府,反正再等下去,也是一无所获的一天。
回府以后大弟子杨正明和杨盈心守在门口,他很恭敬地行弟子礼,“师尊。”
杨盈心兴奋地招招手,“师傅傅~”
“嗯。”云朝昭颜色稍好,“进来吧。”
“盈心,你不是要去林里去摘果吗?”
杨盈心眨了一下眼,“对哦,我去啦!”
二人一起走入。
杨正明打量了府中,“师尊的洞府看起来比之前更整洁,有人情味了。”
“哪里不一样?”云朝昭看着周围没觉得有任何变化。
杨正明指着桌上按照序号陈列各种书籍。
“师尊,这里以前都是乱的,您总是看完随手放回去,还有您室内养的兰草,也修剪得很得当,家妻玉儿爱侍弄这些娇花嫩草,她说和养庄稼不一样,还说我不解风情。”杨正明挠挠头,“到底有哪里不一样,我也不清楚。”
云朝昭闻言看了一眼,好像……还真是。
显然这些肯定不是她做的,想到做这些的人,她转开眼眸,“你来是为了什么?”
杨正明露齿一笑,端出来一个大锅,“怕您在山上无聊,送来一锅炖鱼肉打打牙祭。”
他走上前放下,随后说道,“仙盟那边邀请我过去一起商量灾后重建的事情,我恐怕得过去看看,特来告知您一声。”
云朝昭心念一动,“是仙盟来通知你去玄洲?”
“是。”杨正明说,“虽然天机尊主告诉我命中有劫,最好不要离开南疆,可我是掌门,这事儿我非去不可。”
云朝昭手指敲了敲桌子,“去吧,记得我交代你的事。”
“记着呢,那我短时间恐怕不能回来了,其实也是想拜托师尊帮我照顾妻儿,只要她们能够平安喜乐的,我就是死也无憾了。”
“平安可以,喜乐,神仙也无法保证。”
“那,徒儿一定尽量回来。”
云朝昭看着杨正明,眼神柔和少许,“正明,辛苦你了。”
杨盈心从外面走进来,两人结束了这个话题。
杨正明嘿嘿一笑说:“说起来,师尊我来时看到小师弟的洞府了,怎么破破烂烂的,门口还单独从林子里移出来一颗桃花树,是为了方便吃桃子吗?他人呢,师尊不如把他叫来,我还想和他聊聊天呢。”
杨盈心:“是啊,怎么没看到他?”
等杨正明走后,云朝昭洞府里面的东西她都交给孔若了,唯独那颗桃花树,与景色融为一体,她给遗留了下来。
杨正明提起,她才想起来。
那颗桃花树,是当年她随手塞给他的,按照时间推算,到现在已经十年了。
“他下山去历练了。”
杨盈心抚掌,她眼巴巴说,“太好了,那师傅傅我可以留下来在这里小住吗?”
“当然可以。”云朝昭说。
“好耶!”
杨正明:“那你就在这里好好和师尊修行吧,我先回去处理别的事物了。”
“老爹快走快走!”杨盈心挥手。
等杨正明走了以后,杨盈心揭开锅,“师尊,你闻闻香不香?”
一锅炖煮美味的鱼肉,要说做饭,大徒弟的手艺做得不比云徙差。
杨盈心殷勤拿出碗筷。
“我自己来。”云朝昭自己夹起一块,只是过了片刻,她又重新皱眉,吐出一根细尖的鱼刺。
被鱼刺伤到,说出去恐怕都没人相信,可是她竟刚刚才想起来,原来鱼是有刺的。
“师尊,你感觉怎么样?”
“挺好吃的。”她搁下筷子。
杨盈心期待地说:“咳咳,那就好。”
“你就去杨正明以前的洞府居住吧,禁制已经为你打开。”云朝昭说。
“好……我认得路,自己去就好。”杨盈心斯斯艾艾走出去,暗自嘀咕,“什么嘛,师姐的药根本就没有效果……”
——
三个月后,
“师尊找我?”
“正明离开,众生门里你帮忙管理。”
“往常一直如此。”孔若饮茶,“单为这个,不至于师尊召我亲自来。”
“小三儿。”云朝昭喊他小名。
听到这个昵称,孔若嘴角抽了抽,“师尊,您有话但说无妨。”
“正明走的时候让我帮忙照顾他妻儿,如今,我把这个任务交到你手里。”
孔若眉毛微微上挑,“师尊要去何处。”
“暂时哪里也不去,但迟早应该要去,”云朝昭并不说明白,“一旦去,快的话,应该很快,慢的话,也许永远也回不来。”
孔若闻言脸上始终运筹帷幄的笑容改变了,他不再笑,“是师尊和二师兄一直再找的那个人有消息了。”
“那个人坐不住了,马上就要浮出水面。”
“如果正面一战,我不觉得我会输。”云朝昭说,“但以我对那个人藏头露尾和谨慎到极点的性情了解,他不会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出来。如此,三儿,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必须要有人成为诱饵,这个人只能是我,只有我落入绝境,他才有一丝可能露面。”
“我能做点什么?”他脸上依然平静,只是握住扇柄的指骨泛白。
“留在这里,稳住阵脚,注意动静,抓住机会。我相信你能做到。”
孔若叹了口气,“我现在好像稍微了解一点云徙的心情了,看着师尊和其他人去冒险,而自己无能为力的感觉。”
再次听到这个名字,经过一段时间的清修,云朝昭内心已经镇定许多,甚至可以说几乎毫无波澜了,只像被小虫子叮了一下湖面,掀不起任何动静。
“也许我和你师兄妹的命都会在你的手里。”
“是吗……”孔若挑眉,“师尊好像还忽略了个人,师弟呢?虽然他是天生魔种,可师尊您已经把他收做了徒弟,应当不会不在意他的性命。”
云朝昭闻言很风淡云轻地说,“他会比谁都活得要好,轮不到你我来担心,很快他就不会是什么天生魔种了,而是成为正道之光。”
孔若沉吟,“看来师尊知道了什么。”
“我还不能告知你。”
孔若说:“我明白了,不过师尊,我听小师弟说,他做了很大不敬的事……”
云朝昭闻言神经稍微轻跳了一下。
孔若停顿片刻以后才说,“他说养的鱼吐了您一脸的口水,这真是无法无天啊。”他耐人寻味地说,“要不要我将他抓回来,宰了他,在他成为正道之光前,也算为师尊出口恶气。”
只能说这可真是好帮啊。
云朝昭下意识说:“你杀不了他,不必做如此冒险的事。”
“我冒险?”孔若笑了,而后又淡下笑容,眼中流露深思,“以我的修为要杀小师弟,说不客气些,是不费吹灰之力才对,要找到他的位置也不难,我在他的储物袋上留了印记。”
云朝昭知道他心里有很多疑问,如果不解答一二,云朝昭怕他用极端手段,于是稍微透露口风,“你相信天道之子的存在吗?”
“天道之子。”
“我们这个世界也许只为某一个人而存在,只是既然我们生活其中,就应该为自己考虑。”
孔若稍微动一下脑筋就想通了,“师尊,这就是您收留他,忍让他的原因,因为您只是想利用他?”
云朝昭迟疑,只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孔若微笑,施施然行礼,“师尊这样深谋远虑,那徒儿就放心了。”
——
一片漆黑的树林里,明月高悬,月色却是冷的,泛着冷青色。
青衫男子一家三口倒在地上,一只浑身漆黑的鬼怪笑道,“畅快啊!终于可以出来了!哈哈哈哈……啊,黑夜,阴浊之气如此充裕,这里是哪里,是我的天堂吗?”那只怪物,在一家三口身上吸食什么,最后几度变化形态,变成了一只怪模怪样的人形。
婴儿的身体,人的脸。
在地上手脚并用的爬动,爬到了一边少年的身边,那张男人的脸十分丑陋,眼神里充满贪婪,下巴的大赖子让云徙一眼认出,正是赵二八。
“怎么样?这么长时间没见到,想念我吗?我的宝贝儿?”他用恶心粗哑的声音说话,身上散发令人作恶的,死尸的臭味。
云徙脸色冰冷,他的心魔现在已经不是一只眼,一张嘴那么简单了,而是成长有了完完整整的形体,肉眼可见的,变得强大起来了。
他一看到这颗头颅就想起赵二八被自己割下来的那颗。
简直就像是阴魂一样,在他身边不散。
‘赵二八’围绕着他,用黏黏腻腻地嗓音说,“宝贝儿,我的好宝贝儿,这么长时间,你总算有所成长了啊,”说着令人作呕的三角小眼一点点地描摹着他的脸,“变成了,我越来越喜欢的模样。”
他脸色平淡,有些冷峻。
被邪魔和心魔混杂而出现的怪物这样称赞,实在很难当成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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