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尘希的心猛地一沉,喉间发紧:“明晚?”
乐亦温没应声,只别着脸看向窗外。
叶尘希的指尖在他肩上游走片刻,忽然松开手,转身往内室走:“我去备安神香。”
“不必,”乐亦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那东西没用。”
叶尘希脚步微顿,回头时正撞见对方垂眸的模样,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片浅影,竟有几分脆弱。
他心头一软,放缓了语气:“那我去煮碗安神汤?”
乐亦温抬眼瞪他:“说了没用。费这功夫熬什么安神汤、点什么破香,倒不如把凝音水还我——那才是能让我好过的东西。”
叶尘希没接话,只静静地看着他。
乐亦温被这目光看得心头发躁,索性转身往内室走,掀起衣袍坐在床沿。
叶尘希默不作声地走过去,在榻边的矮凳上坐下。
“先生,”过了许久,他才低声开口,“明晚……我守着您。”
乐亦温往床里挪了挪,语气硬邦邦的:“不用,直接把凝音水还我就行了。”
叶尘希指尖在膝头蜷了蜷,没接话。
“装什么聋子?把凝音水还我。”
“不还。”
“你——”乐亦温满眼怒意,可对上叶尘希那双沉静的眸子,到了嘴边的狠话忽然卡了壳。
他抓起软枕丢了过去:“滚出去!”
叶尘希稳稳接住,放回床榻:“我就在这里守着。”
“谁要你守?”乐亦温抓起软枕,又丢了过去,“看着我难受,你很得意?”
“先生,我不是这个意思。”叶尘希抬手接住,再次放了回去。
“那你是什么意思?”乐亦温抓起软枕往他身上砸,力道不轻不重,“看着我疼得满地打滚,看着我像条狗一样求你,你才甘心?”
叶尘希想去夺那只软枕,可对方的动作又快又急,总抓不住,只能侧身避开些:“先生,别动气。”
“动气?”乐亦温喘着气笑,“我动气又怎样?你连凝音水都不肯给我,还指望我给你好脸色?”
叶尘希没接话,只从袖中摸出个小瓷瓶,倒出两粒药丸:“这是安神的丸药,先生服下?”
“不吃,”乐亦温收回手,将软枕往榻上一扔,“除非你把凝音水拿来。”
叶尘希将药丸放回瓶中:“先生,昨夜我去了珊瑚宫,听闻了您从前救鲛人王的事。”
乐亦温眼帘一垂:“不记得了。”
他顿了顿,又将话题绕回去:“把凝音水给我。”
叶尘希抿了抿唇:“先生当年为送她回南海,耽误了任务期限……”
“说了不记得,”乐亦温猛地打断,“你听不懂人话吗?我要凝音水!”
叶尘希没再提往事,只静静地看着他。
乐亦温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偏过头去:“少用这种眼神看我。要么把凝音水拿来,要么滚出去。”
叶尘希依旧没动:“我既不会拿凝音水,也不会出去。”
乐亦温转头瞪他,眼眶泛红,不知是气的还是别的:“你——”
忽然,他往后一倒,后背砸在床上,褥子被他胡乱踢开:“我要凝音水、凝音水、凝音水!”
此刻,他竟像个得不到糖的孩子,在床上滚来滚去,口中翻来覆去只有那几句:“给我凝音水、凝音水!”
叶尘希一怔,起身想按住那乱滚的身子。
指尖刚触到对方肩头,就被猛地甩开。
“别碰我!”乐亦温发丝散乱,“就要凝音水……给我……”
叶尘希的手僵在半空,许久才低低地说:“先生,熬过去,就好了。”
“熬?”乐亦温停下动作,仰躺在床上,“熬熬熬?你以为这是熬粥吗?烧着火慢慢等就能熟?”
叶尘希在床沿坐下:“我知道很难熬。”
“你知道还逼我?”
“因为熬过去,才有明天,”叶尘希伸手,拂开他额前的碎发,指腹触到一片滚烫,“喝了凝音水,就只能困在今天了。”
“我不要明天……我只要现在好过一点……”
“先生要明天。”
“我不要……”
“您要。”
乐亦温抿了抿唇,没再说话。
叶尘希垂眸:“明晚不管多疼,我都在。您要是想咬东西,就咬我胳膊,我的骨头硬,禁得住。”
乐亦温瞥了他一眼,冷哼一声:“谁要咬你……脏死了。”
叶尘希没接话,只从案上倒了杯温水,递到他手边。
乐亦温瞥了眼那杯水,脸一扭,翻身面朝床里,后背对着他,声音闷闷的:“不要。”
叶尘希将水杯放回去:“先生歇会儿吧。”
乐亦温没应声,耳根却悄悄泛起一点红。
方才闹了那么一场,力气像是被抽干了,还真有点困了。
不知过了多久,榻上的呼吸声渐渐平稳。
叶尘希静坐片刻,确认他是真睡熟了,才替他掖好被角,起身离去。
想起方霖还在客院等着,他脚步不停,径直往后山走去。
刚到客院门口,就见方霖正踮着脚往院外张望。
看到叶尘希走来,他眼里瞬间亮起光:“尘希!你可回来了,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呢。”
叶尘希声音平淡:“没忘。”
他顿了顿,补充道:“收拾一下,随我去见掌门。”
方霖下意识缩了脖子:“掌门?就是染月派里说一不二的大人物?我听说修仙门派的掌门都板着脸,动不动就吹胡子瞪眼的,他会不会嫌我是鲛人,把我赶出去啊?”
“掌门性情温和,不必拘谨。”
方霖这才松了口气,忍不住偷偷打量叶尘希的神色,见他眉眼间并无不耐,才小声应道:“好。”
叶尘希转身往外走,脚步不疾不徐:“走吧。”
方霖连忙跟上,走两步又忍不住问:“见掌门要做什么?是要说我弟弟的事,还是那个带红痣的男人?”
“都要说。”
方霖点点头,又想起什么,抬头望他:“那……要不要说乐仙师的事?他是我们的恩人,见了掌门,是不是该提一句感谢?”
叶尘希脚步微顿,喉间发紧:“不必。”
方霖“哦”了一声,没再追问,只是心里那点好奇又冒了头——这位乐仙师,到底是个怎样的人?能让尘希这般敬重,又藏着不愿多说的疏离。
来到仲逸的书房门口,叶尘希抬手轻叩三声,里面传来一道温和的声音:“进。”
推开门进去,就见仲逸坐在案几后翻着书。
“见过掌门,”叶尘希躬身行礼,又侧身介绍,“这位是方霖,南海鲛人。”
他顿了顿,补充道:“便是他的眼泪,可化为凝音水。”
方霖学着叶尘希的样子拱了拱手:“方霖……见过掌门。”
“不必多礼,坐吧,”仲逸抬手示意。
方霖这才敢抬头——好年轻的掌门,眼神清亮温和,不像想象中那般威严,反倒透着股书卷气的温润。
他悄悄松了口气,跟着叶尘希在旁边的木凳上坐下。
叶尘希清了清嗓子,将从南海听闻的过往、方霖被掳及失忆的经历,还有那手腕带红痣的神秘男子之事,一一简明道来。
他语气平稳,没有多余的情绪。
方霖在一旁听着,偶尔补充两句细节。
仲逸静静听着,指尖在书页上轻轻点着,待叶尘希说完,才缓缓开口:“原来如此。”
叶尘希问道:“掌门医术高明,能否为他诊脉,看看他究竟是服用了什么,才让眼泪化作凝音水,还能使人忘却特定的一段记忆?”
仲逸略感意外,随即看向方霖,目光温和:“可以。”
方霖虽有些局促,却还是将手腕放在案几上的脉枕上。
仲逸指尖搭了上去,闭目凝神片刻,眉头微微蹙起。
片刻后,他收回手,吐出三个字:“忘尘蛊。”
“蛊?”叶尘希心头一沉,脱口而出,“百里家?”
众所周知,上古百里一族,是炼蛊世家,这世间,也只有百里后人,能用自己的血来炼蛊。
仲逸点了点头,语气里带着几分感慨:“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百里家的后人竟又现身了。”
叶尘希脸色微变:“可我记得,忘尘蛊的效用只在篡改记忆,并没让人流泪可驻颜不老的本事。”
仲逸闻言,脸上露出一丝迟疑,沉吟片刻后才缓缓开口:“你说得不错。”
他的目光沉了沉:“寻常忘尘蛊确无此效,可若……是以鲛人泪为引,或许会生出异变。”
“以鲛人泪为引?”方霖猛地抬头,眼里满是惊愕,“那岂不是……从一开始,目标就是我们鲛人?”
叶尘希抬眼:“掌门,可有办法判断这蛊是否异变?”
仲逸看向方霖:“需取一滴你的眼泪。”
叶尘希闻言,立刻取出乾坤袋,从里面拿出一瓶凝音水:“这里装的都是他的眼泪。”
仲逸接过晃了晃,感应片刻后,沉声道:“果然……这泪里带着蛊虫的气息,且灵力驳杂,确是异变之兆。”
叶尘希呼吸一滞——所以,先生一直喝的,是混着异变蛊虫气息的眼泪?
他急忙从怀中取出药圣给的解药,递了过去,语气带着几分急切:“这是药圣给我的解药,说能解凝音水的瘾。麻烦掌门看看,这里面用了什么药材,能不能用来去除这蛊虫?”
仲逸接过来,拔开塞子凑近闻了闻,直言:“这解药只能解‘瘾’,解不了‘蛊’。”
他将解药递还:“忘尘蛊与方霖灵元相融,又经鲛人泪催化异变,早已不是寻常药物能根除的。”
叶尘希握着解药的手紧了紧。
那怎么办?
他答应过先生,要找到能替代凝音水的药,找到能让先生永葆容颜的药。
他声音发紧:“那除了忘尘蛊,有没有类似长生蛊的东西……能让人……容颜不衰的?”
话音未落,仲逸脸色一沉,倾身向前,刻意压低音量:“你不会……是想给大师兄下蛊吧?”
叶尘希被问得一窒,指尖的力道松了松。
他看着仲逸眼中毫不掩饰的惊怒,才惊觉自己刚才那句话有多离谱,喉间发紧,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可是……他原本以为,方霖定是服了什么上古仙药,才能让眼泪化作驻颜的凝音水。
心里还暗暗盘算,要寻来配方,哪怕翻遍千山万水,也要为先生求一份。
甚至想过,若那仙药有反噬,便先在自己身上试,确认无碍了再呈给先生。
哪里会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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