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尘希忽然想起魔宫里,那满柜的凝音水——先生对这东西的依赖,会不会也与那男子有关?
再往深想,慕容鸳会得知“方霖的眼泪能驻颜”,会不会也是那男子有意透露?
他先对着方霖动手,又借慕容鸳之手把人掳走,这样一来,慕容家便能得到源源不断的凝音水。
可他费这么大功夫让慕容家得到凝音水,目的又是什么?
叶尘希指尖微微发颤,一个念头窜入脑海:若这一切都是那男子的布局,那他真正的目标,会不会从一开始就不是慕容家,而是……先生?
凝音水对先生而言,是续命的药,更是穿肠的毒。
用凝音水控制先生,那可太容易了。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
那男子抹去方霖的记忆,是为了切断线索;借慕容鸳的手困住方霖,是为了稳定凝音水的产出;而让先生染上凝音水的瘾,或许才是他布下这一切的最终目的。
如此环环相扣,步步为营,当真是好深的算计。
当务之急,是查清那男子身份——只要找到他,这团乱麻或许就能理清楚了。
无论那男子是谁,无论目标是不是先生,这盘棋,他都必须接下。
“尘希?你怎么了?”方霖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担忧,“你的脸色好难看。”
叶尘希回神,压下眼底翻涌的情绪,淡淡摇头:“无事。”
他站起身:“多谢二位告知这些过往与线索。我这便动身去查那男子踪迹,尽早查清此事的来龙去脉。”
方霖连忙起身:“我跟你一起去!那人平白害我丢了一段记忆,还让我被慕容家掳走受了那么多苦,我必须亲自弄清楚他到底是谁,为何要这般算计我!”
叶尘希看了他一眼,沉默片刻,终是点了点头:“那你随我回一趟染月派吧。”
两人辞行后,并肩离开了珊瑚宫。
方霖跟在叶尘希身后:“染月派?是你修行的地方吗?那里是不是像传说中一样,有会发光的仙鹤,还有飘在云里的宫殿?”
叶尘希脚步微顿,侧过脸看他:“不过是寻常山门,没那般玄妙。”
“那也想去看看,”方霖弯了弯眼睛,“从小到大要么在慕容山庄,要么被关在魔宫,还从没见过真正的修仙门派呢。”
他顿了顿,声音小了些:“而且能养出你这样的修士,定不是普通地方。”
叶尘希“嗯”了一声:“快些走吧。”
方霖应了声“好”,却还是忍不住叽叽喳喳:“到了染月派,能见到你先生吗?就是那个乐仙师,他救了我娘,我想当面谢他。”
叶尘希握着剑柄的手指微紧。
若让方霖知道,他口中的“乐仙师”,就是将他囚在魔宫的魔尊,不知道会是怎样的惊怒与混乱。
他喉间发涩:“先生……不在派中。”
方霖愣了愣:“那他在哪?是云游去了吗?还是在别的什么地方修行?”
叶尘希别开脸:“不、不知道。”
方霖见他神色躲闪,没再追问,只闷闷地跟在他身后。
叶尘希走在前面,握着剑柄的手始终没松开。
当年先生救鲛人王时,许是一时心软。
可如今若方霖真见了他,那份感激怕是要变作刻骨的恐惧。
“尘希,”方霖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你先生……很厉害吗?”
叶尘希侧头看他,眸光微动:“嗯,很厉害。”
“比慕容鸳还厉害?”
“自然。”
方霖咋舌:“那他肯定很温柔吧?听我娘说,当年他救我娘时,说话声音特别轻,还留了疗伤的丹药。”
叶尘希喉间发紧,没接话。
先生温柔吗?或许吧。至少对他而言,先生是这世间最温柔的存在。
他忽然想起鲛人王的话——先生当年为了送她回南海,耽误了任务期限,回去后被折磨得……
后面的话她没说,但那未尽的深意,足以让叶尘希心口发疼。
原来先生的温柔,从来都带着代价。
对旁人的仗义相助,换来的却是自己的遍体鳞伤?
方霖见他沉默,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小声嘟囔:“难道……他不温柔吗?”
叶尘希回神,喉间的涩意淡了些:“因人而异。”
方霖眨了眨眼,没太明白这话的意思,却还是“哦”了一声,忍不住嘀咕:“真希望能早点见到乐仙师,当面谢过他……”
叶尘希没再接话。
不管先生是仙师还是魔尊,不管那份温柔里藏着多少锋芒,他都得护着。
这世间的事,从来都这般荒唐。
明明是极致的温柔,偏又裹着深沉的算计;明明是救赎过他人的手,却也染过囚禁的冷意。
这些矛盾的模样,竟能如此紧密地缠在同一个人身上,让他辨不清,也割舍不下。
回到染月派,叶尘希先将方霖领到后山的客院,简单嘱咐了两句“在此等候,勿要乱走”,便转身回到了绝情崖。
此刻,绝情崖顶的石桌旁,某“温柔”先生正一脚踩在凳子上。
他手里还攥着半副纸牌,对着对面的人破口大骂:“靠!银夜你个狗东西,跟老子玩心眼?还敢出老千?”
银夜挑眉,指尖夹着张牌慢悠悠晃了晃:“大师兄,说话讲点道理,你哪只眼睛瞧见我出老千了?莫不是输急了眼,想赖账?”
旁边的瑶笠悦撑着下巴笑:“大师兄,愿赌服输嘛,输了就认,别跟个孩子似的闹。
银夜接话:“就是就是。退一步讲,就算我出千了又怎样?你以前出千,我们都没跟你计较。”
乐亦温被这两人一唱一和堵得语塞,脸颊涨得通红,索性把纸牌往桌上一拍。
他一手叉腰,指着银夜的鼻子大喊:“你承认你出千了是吧?”
银夜摆摆手:“我可没承认。”
“少跟我来这套!刚才那张牌明明在你袖口里藏着,当我瞎不成?”
银夜慢悠悠地将牌收拢:“大师兄这是输红了眼,连幻觉都瞧出来了。”
“你——”乐亦温气得差点跳起来。
瑶笠悦笑得更欢,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袖:“好啦大师兄,不过是输了两颗灵石,犯不着动这么大火气。”
“不行,他出老千,一颗灵石都没有。”
正闹着,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
三人同时回头,就见叶尘希正往这边走来。
乐亦温一怔,踩在凳子上的脚“咚”地落地。
他慌忙理了理衣襟,脸上怒意瞬间敛去,换上一副淡然闲适的表情。
银夜与瑶笠悦对视一眼,眼底闪过促狭的笑意——这变脸速度,怕是连戏台子上的花脸都自愧不如。
叶尘希刚走近,就见自家先生正端坐在石凳上,指尖捻着片落叶,神情温和得像刚吟完一首诗。
他脚步微顿,喉间涌上丝笑意,又被他不动声色地压了下去。
“先生。”
乐亦温立刻扬起笑,语气轻快:“哎呀,尘希回来了。”
“嗯,”叶尘希应了一声,目光扫过桌上纸牌,淡淡开口,“先生在此休憩?”
“呃……”乐亦温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连忙把纸牌往银夜那边推了推,像是要把这“不务正业”的证据藏起来,“闲来无事,跟他们切磋些牌艺罢了。”
银夜适时拿起一张牌,指尖转着圈,慢悠悠接话:“是啊,大师兄牌艺不精,输了还嘴硬,硬说我出老千呢。”
“你闭嘴!”乐亦温瞪他一眼,转头又对叶尘希露出温和浅笑,“尘希一路辛苦,先去歇息片刻?”
叶尘希颔首:“好。”
转身离开时,身后又传来银夜促狭的声音:“大师兄,刚说的两颗灵石,还没给呢——”
乐亦温回头斥道:“给你个屁!”
“啧,输了就赖账,真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
叶尘希脚步微顿,唇角终是忍不住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随即隐去。
踏入静心阁,乐亦温回过身,掌心朝前一伸:“拿来。”
叶尘希微怔,目光扫过对方敞开的衣襟——那里露出了半截锁骨。
他迅速收回视线,从怀中摸出油纸包,轻轻搁在对方掌心。
乐亦温眼尾一挑,拆开纸包见是桂花糕,眼睛瞬间亮了:“还算你有良心。”
说着,他捻起一块塞进嘴里,唇角沾了点糕屑。
“慢点吃,别噎着。”叶尘希递去一杯茶,视线被那点碎屑勾住,指尖几乎是本能地抬起,指腹擦过对方的唇角。
触感柔软得惊人,像碰了团刚揉好的糯米,他猛地回神,手僵在半空,连呼吸都乱了半拍。
乐亦温却浑然不觉,仰头饮尽茶水,将空杯往桌上一放,油纸包里的桂花糕已见了底。
他再次伸出手:“还有呢?”
叶尘希抿紧唇,垂眸道:“没了。”
乐亦温眉峰微蹙,语气沉了几分:“把凝音水还给我。”
叶尘希错开视线,声音低哑:“什么凝音水?”
“少装傻!”乐亦温往前探了探身,掌心依旧悬在半空,“别以为你偷了焚天殿的凝音水,我会不知道。”
“先生……”叶尘希喉间发紧,“那东西不能再碰了。”
乐亦温却不肯松口,手又往前递了递:“还给我。”
“不给。”
空气霎时僵住。
乐亦温的手悬在半空,指尖微微蜷起:“不要惹我生气。”
“先生,”叶尘希放软了声音,“瘾犯了,我陪着您熬。疼了,我给您找止痛的药。但这凝音水,绝不能再碰。”
“你就这么盼着我死?”
“我盼着您活。”
“没有凝音水,我活不了。”
“能活。”
乐亦温猛地收回手,背过身去:“你说过,要帮我寻到替代凝音水的药,药呢?”
“先生,再给我些时日……”
“找不到?”乐亦温的声音带着几分嘲讽,“那就继续找。我告诉你——只要你一天找不到新药,这凝音水,我就喝到你找到为止!”
叶尘希上前攥住他肩膀,稍一用力将人转过来:“那我就守着您,守到您再也不需要这东西为止。”
“你守着我?”乐亦温嗤笑出声,想推开他,指尖却软得没力气,“你知道瘾头上来时,是什么滋味吗?你守着我能替我疼吗?”
叶尘希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我替不了您疼,但我能陪着您。您疼得厉害,我便给您按揉;您睡不着,我便陪您说话;您想骂人,想动手,我都受着。”
乐亦温被这番话堵得哑口无言,喉间动了动,过了半晌才挤出两个字:“傻、傻子。”
叶尘希像是没听见那声骂,只定定地看着他:“先生,下次瘾头上来,是何时?”
乐亦温别过脸,声音闷闷的:“明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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