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早膳，方霖却赖在水缸里，任柯辽平怎么好说歹说，就是不肯出来。
柯辽平没辙，只能拍了拍水缸壁：“那你自己在这儿待着，别乱跑，我们去去就回。”
方霖从水里探出头，鼓着腮帮子应了声“知道了”，又“扑通”缩回水里。
柯辽平这才转身，领着其他人往吴宅去。
白竹城不大，一行人走了两刻钟，就到了吴宅门前。
朱漆大门十分气派，门旁两只石狮子栩栩如生，一看便知是富贵人家。
没想到，门口正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乐亦温一眼就认了出来，开口道：“银夜？！”
银夜转过头看来，也有些惊讶：“大师兄？！”
柯辽平更是大惊失色：“兄长？！”
银夜眨了眨眼，同样有些意外：“柯辽平？！”
三人面面相觑，一时竟都没再出声。
还是乐亦温先回过神，挑眉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银夜抬手指了指身后的吴宅，解释道：“吴老爷请我来降妖。”
柯辽平眨了眨眼，满是疑惑：“这里不是蒲厄道的地盘吗？怎么不请蒲厄道的人，反倒大老远请你们染月派的人来啊？”
银夜淡淡一笑：“我跟吴老爷是旧相识。”
柯辽平“哦”了一声，摸着下巴嘀咕：“难怪呢，原来是走后门。”
银夜没理会他的调侃，目光掠过叶尘希肩上的伤口，扬了扬眉：“哦呦，怎么挂彩了？”
乐亦温皮笑肉不笑，语气带着几分嘲弄：“你说呢？”
银夜的目光扫过仲垩，像是明白了什么，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看来是跟绯月尊‘讨教’过了？”
叶尘希抿了抿唇，默不作声。
柯辽平赶紧打圆场：“害，一点小误会，都解决了、都解决了！”
银夜轻笑一声，没再追问，转而侧身让出半步：“先进去吧，吴老爷还在里头等着。正好你们也来了，省得我再费口舌解释。”
乐亦温挑眉：“解释什么？这吴家到底出了什么事，值得你亲自跑一趟？”
“还能是什么，闹妖呗，”银夜往门内走，声音漫不经心，“说来也奇，这妖怪专挑夜里闹，却不伤人，只偷些绸缎丝线，倒像是个……爱美的主儿。”
乐亦温几人对视一眼，也跟着迈步进门。
此刻，吴老爷早已候在正厅门口，见银夜带着人来，连忙拱手相迎，脸上堆着笑：“银仙师，您可算来了。”
他的目光在乐亦温等人身上扫过，不由得愣了愣，却识趣地没多问，只侧身引着众人进厅：“快请进，快请进。”
几人刚坐下，吴老爷就急着倒苦水：“不瞒仙师说，这妖怪闹了快半个月了。起初只偷些丝线，我当是进了贼，加了看守，谁知反倒变本加厉，竟开始撕绸缎！”
银夜指尖敲着桌面，漫不经心道：“除了撕绸缎，没别的动静？”
“没有没有，”吴老爷连连摆手，“倒是没伤着人，就是……就是每次闹完，库房里都会留下几根羽毛，五颜六色的，怪好看的。”
“羽毛？”柯辽平好奇地凑过来，“什么样的羽毛？能看看吗？”
吴老爷赶紧让管家取来个锦盒，打开一看，里头果然放着几根羽毛，红的、蓝的、绿的、紫的，尾端还泛着淡光，瞧着确实不像凡物。
柯辽平伸手想摸，被银夜一巴掌拍开，只好缩回手嘟囔：“摸一下都不行……”
乐亦温捻起一根红羽，对着光瞧了瞧：“吴老爷，家里最近可有什么特别的事？比如……来了稀客，或是添了新东西？”
吴老爷皱着眉想了半天，忽然一拍大腿：“哦！对了！半个月前，我孙女生辰，给她买了个新玩意儿——一只会开屏的孔雀风筝，难不成是那风筝成精了？”
这话一出，众人都愣住了。
柯辽平忍不住笑出声：“风筝成精？吴老爷，您这想象力也太丰富了吧？”
银夜“啧”了一声，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就你话多。”
柯辽平捂着后脑勺，委屈地撇撇嘴，却不敢再多说一句。
银夜看向吴老爷：“这样吧，今晚我守在库房，保管给你查个明白。”
吴老爷一听这话，连忙起身，对着银夜作揖：“那可太多谢仙师了！我这就叫人备好茶点，再给各位收拾几间清净客房，今晚就在这儿歇息！”
说着便急匆匆转身，招呼管家去安排了。
夜幕刚垂，银夜一人守在库房外，闭目凝神，静候动静。
柯辽平本想凑个热闹，却被银夜一句“添乱”怼了回去，只好拉着仲垩在花园里晃悠。
乐亦温懒得掺和这事，带着叶尘希回了客房。
他往榻上一坐，随手拿起桌上的书翻了两页，又觉得没什么意思，便丢到一边，看向正在处理伤口的叶尘希：“伤口还疼吗？”
叶尘希正用干净的布巾擦拭肩头的药渍，闻言动作微顿，摇了摇头：“好多了，先生不必担心。”
乐亦温“嗯”了一声：“仲垩的刀都是淬了毒的，你这伤口可要仔细照料。”
“我知道了。”叶尘希应道，拿起药膏，往伤口上涂抹。
乐亦温起身走过去，伸手想拿过药膏：“我来吧。”
叶尘希下意识偏身避开，声音低了些：“不必了，先生，这点事我自己可以的。”
说着，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将药膏均匀抹开。
乐亦温指尖顿在半空，看着他紧绷的肩线，也不勉强，退开半步站在一旁：“那你自己轻点。”
叶尘希“嗯”了一声，低头专注地涂药。
乐亦温在桌边坐下，倒了杯茶，目光却没离开他：“仲垩的刀毒虽不致命，却会让伤口愈合得慢些。往后再遇上他，能跑多远跑多远。”
叶尘希涂药的手顿了顿：“总不能一味逃跑吧。”
乐亦温挑眉：“怎么？还想跟他再‘切磋’一次？”
“不是切磋，”叶尘希抿紧唇，“只是不想每次都要先生来救。”
乐亦温眼底的漫不经心淡了些：“怎么？翅膀硬了，想自己扛事了？”
叶尘希涂完最后一点药膏，将药瓶收好，抬头看他，眼神亮得惊人：“我修的，也是无情道。”
“哦？”乐亦温指尖敲了敲杯沿，“那你觉得，现在的你，能接仲垩几招？”
叶尘希抿唇不语，手却悄悄攥紧了。
乐亦温叹了口气，抬手想揉他的脸，可指尖刚要触到他的脸颊，却又顿住，最终只落在他手臂上，轻轻拍了拍：“好了，别钻牛角尖。你还年轻，路长着呢，有的是以后。”
叶尘希的手缓缓松开，岔开话题：“先生，柯仙师和二长老是什么关系？”
乐亦温语气平淡：“我也是听说。黛姨前些年收了个关门弟子，后来索性认作义子。银夜自然而然就成了他的义兄。”
叶尘希明显愣了一下：“义子？那将来的门主之位……”
他没把话说完，但意思很清楚——柯辽平既有了义子身份，将来的门主之位，岂不是多半要落到他头上？
乐亦温抿了口茶，不置可否地应了声：“嗯。”
“可门主不是早就有首徒了吗？”叶尘希眉峰微蹙。
众所周知，屏督门门主的首徒，池御，是将来最有可能继承门主之位的人。
乐亦温耸了耸肩：“首徒是首徒，义子是义子，前者是师门情分，后者沾着‘义亲’的名分，这里头的亲疏远近，你该懂。”
叶尘希沉默片刻：“池御前辈在门中声望极高，修为也扎实，若论资历……”
乐亦温打断：“资历能当饭吃？黛姨心里的秤，从来都不按常理摆。”
“那照这么说，池御前辈心里，岂不是……”叶尘希话说到一半，又顿住。
那未尽之意再明显不过——换作谁被这么摆一道，心里怕是都难平。
乐亦温语气轻飘飘的：“池御前辈向来稳重，就算心里真有什么想法，脸上也看不出半点痕迹。”
“可这么一来，门中怕是要生乱了。”
“池御守着‘首徒’的名分稳坐多年，柯辽平带着‘义子’的身份横空杀出，这棋盘上的子，早就摆得耐人寻味。”
话音刚落，院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抓着了抓着了！这小妖还挺能扑腾！”
乐亦温放下茶杯：“看来银夜那边有动静了。”
两人出门，往客厅走去，远远就见一堆人，围着个被捆住的小妖，议论纷纷。
“这就是偷绸缎的妖怪？看着倒像只野孔雀……”
“你瞧它尾巴上的毛，掉了一大半，先前库房里的羽毛准是它的！”
“可真能折腾，把老爷最宝贝的云锦都撕了，这下被捆住了吧？”
吴老爷对着银夜连连作揖，脸上满是感激：“多谢仙师大人出手，总算除了这祸害！”
说罢，他朝身后示意：“来人，把备好的玄铁赠予仙师。”
管家从偏厅走出，捧着个沉甸甸的盒子上前。
银夜伸手掀开盒盖，眼睛瞬间亮了：“这……倒是让吴老爷破费了。”
乐亦温在一旁看着，总算明白，银夜为何会千里迢迢跑到这白竹城来——哪是什么旧识之请，分明是冲着这几块玄铁来的。
众所周知，银夜是铸剑师，而玄铁，正是锻造宝剑的核心材料，寻常地方极难寻得。
看来这趟降妖，不过是他为了获取玄铁的由头罢了。
毕竟以银夜的性子，若不是有这般诱惑，怎会耐着性子守在库房外，等一只偷绸缎的小妖精。
本以为事情就此了结，银夜正打算告辞。
吴老爷却执意挽留：“诸位仙师大驾光临，又为小宅除了大患，怎能就这么走了？我已让人备下薄宴，务必赏光留下喝几杯！”
银夜抱着玄铁盒子，脸上笑意未减，自然不会推辞：“既如此，那便叨扰了。”
柯辽平一听有宴席，眼睛都亮了，拉着仲垩的袖子就往厅里钻：“走走走，我老远就闻着香味了，肯定有好吃的！”
乐亦温无奈摇头，转念想起关于红痣之事还没细问，便也跟着众人入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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