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吴花就醒了，身上的外袍滑落在地。
她捡起袍子，见百里忧还在睡，便踮脚走到燕归酌身边：“树哥，你守了一夜？”
燕归酌点头：“嗯。”
“那你快歇歇，我来看着火，”吴花说着，往火堆里添了些枯枝，又转头看了眼百里忧，“忧哥昨晚没睡好？眉头都皱着。”
燕归酌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见百里忧的侧脸对着火堆，眉心微蹙。
没多久，百里忧翻了个身醒了，见两人都看着他，挑眉道：“都看我做什么？我脸上开花了？”
“没有没有，”吴花连忙摆手，“忧哥，咱们今天能赶多少路？”
“抓紧些，能翻过前面那座山，”百里忧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收拾东西，早饭路上吃。”
三人简单收拾了行囊，吴花把外袍递给百里忧：“忧哥，你的衣服。”
百里忧接过穿上，目光扫过燕归酌：“还愣着干什么？走了。”
燕归酌应了一声，跟上他们的脚步。
山路崎岖，吴花走得有些吃力，时不时要抓百里忧的衣角。
燕归酌跟在后面，目光落在两人身上，偶尔在吴花快要滑倒时，不动声色地扶一把。
“忧哥，你看那是不是野枣？”吴花指着不远处的灌木丛，眼睛一亮。
百里忧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是，不过还没熟，涩得很。”
“我尝尝嘛！”吴花小跑过去，摘了一颗就往嘴里塞，刚嚼了两下就皱起小脸，“好涩！”
百里忧走过去，从她手里拿过野枣扔了：“说了涩还吃，活该。”
嘴上骂着，却从怀里掏出块糖递给她：“含着，能好点。”
吴花立刻笑了，剥开糖纸含进嘴里，又冲燕归酌招手：“树哥，你也来一颗？”
燕归酌摇头：“不用。”
“尝尝嘛，忧哥给的糖可甜了。”吴花硬塞了一块给他。
燕归酌捏着糖，犹豫了一下，还是剥开含进嘴里。
翻过那座山，视野豁然开朗。
山脚下有个小村庄，炊烟袅袅，鸡犬相闻。
百里忧取出一条白纱，蒙住双眼：“去村里歇歇脚，顺便买点吃的。”
进了村，村民们都十分和善，指引他们去了村头的杂货铺。
老板娘笑着迎上来：“三位要点什么？”
“来点干粮和水，再要两双靴子，”百里忧说着，指了指燕归酌，“给他也来一双，他脚大。”
燕归酌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脚，又看了看百里忧，没说话。
老板娘包好东西，算钱时，目光在燕归酌脸上多停留了几眼。
这年轻人站姿笔挺，肩宽腰窄，一身朴素衣裳也掩不住周正的身形。
眉眼清俊，连下颌线都生得利落，瞧着温和像个书生，偏偏身材高挑，透着股说不出的英气，让人忍不住多瞧两眼。
“这位小哥生得可真好。”老板娘忍不住夸了句。
燕归酌闻言一怔，没说话。
百里忧隔着白纱“望”向老板娘，似笑非笑：“老板娘眼光好。他这人笨，除了脸能看，旁的一无是处。”
老板娘被逗笑了：“年轻人拌嘴倒有趣。看你们是赶路的，多给两小块饴糖，路上解乏。”
百里忧接过来塞给吴花，付了钱转身就走。
吴花跟在他身后，把饴糖掰成三块，偷偷塞给燕归酌一块：“树哥，忧哥就这性子，你别往心里去。”
燕归酌应了声：“嗯。”
出村时，路过一片晒谷场，几个孩童在追逐嬉闹，不慎撞向百里忧。
吴花刚要惊呼，就见百里忧身形微侧，精准避开的同时还顺手扶了孩子一把：“慢些跑。”
那孩子愣了愣，见他蒙着眼睛，反倒不怕生：“大哥哥，你眼睛怎么了？”
“好看，怕你们看呆了。”百里忧勾唇一笑，牵着吴花快步离开。
吴花忍不住笑出声：“忧哥，你脸皮可真够厚的。”
百里忧挑眉：“难道不是？”
吴花被他噎了一下。
山路渐陡，午后的日头晒得人发倦。
吴花走得满头是汗，掏出帕子擦脸时，忽然“呀”了一声：“忧哥，我的水囊空了。”
百里忧停下脚步，把自己的水囊丢给她：“喝我的。”
吴花接过来仰头灌了两口，递回去时见百里忧喉结动了动，又把水囊往他手里塞：“忧哥你也喝。”
百里忧摆摆手：“你拿着，我不渴。”
吴花咬了咬唇，把水囊往燕归酌那边递了递：“树哥，你渴不渴？”
燕归酌摇了摇头：“不渴。”
山路越走越窄，侧边就是深不见底的悬崖，风一吹过，带着股凉意。
吴花攥着水囊，脚步愈发踉跄，忽然脚下一滑，惊呼着向后倒去：“啊——”
“花儿？！”百里忧反应极快，反手就攥住她的手腕，可惯性带着两人往崖边倾去。
燕归酌眼疾手快，一把扯住百里忧的后领，三人这才稳住身形。
“吓死我了……”吴花脸色发白，抓着百里忧的胳膊直喘气。
百里忧松开她，转身看燕归酌，喉间动了动：“谢了。”
燕归酌摇摇头，目光落在他被扯皱的衣领上，伸手替他理了理。
指尖相触的瞬间，两人都顿了顿。
百里忧偏开脸，声音有些不自然：“歇会儿再走。”
三人在一块平整的岩石上坐下，吴花把水囊塞到百里忧手里：“忧哥，必须喝。”
百里忧无奈，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真拿你没办法。”
说着，仰头抿了两口。
吴花这才松了口气，摸出块干粮递过去：“忧哥，垫垫肚子？”
百里忧刚接过，就听她“嘶”了一声，低头见她正揉着脚踝，眉头微蹙：“怎么了？”
“好像崴着了，刚才那块石头没踩稳。”吴花咬着唇，脸上泛起疼意。
百里忧立刻放下干粮，蹲下身去掀她的裤脚：“别动，我看看。”
脚踝处已经悄悄肿起一片，透着不正常的红。
他指尖轻轻碰了碰，吴花疼得缩了缩脚，眼眶都红了：“疼……”
“你在这待着别动，”百里忧声音沉了沉，“我去附近找些活血的草药。”
“哦，那你自己小心点，别走远了。”吴花吸了吸鼻子，小声叮嘱。
“嗯。”百里忧应了一声，转身便往旁边的密林里走去。
燕归酌见状，也跟着去了。
没过多久，他们便寻来些消肿的草药，仔细给吴花敷上。
吴花的脚踝虽消了些肿，可还是没法快走。
百里忧直接弯下腰：“上来，我背你。”
吴花犹豫片刻，还是小心地趴了上去，双手轻轻环住他的脖子，小声道：“对不起啊忧哥。”
“说什么对不起，”百里忧不以为然，“小时候又不是没背过你。”
吴花撇了撇嘴，没再说话，只是把脸颊轻轻贴在了他的背上。
天快黑的时候，他们在山坳里找到一处废弃的山神庙。
百里忧把吴花放下来，让她靠着墙坐好。
“我去捡些柴。”燕归酌转身往外走。
“我跟你去，”百里忧解开外袍披在吴花肩上，“花儿在这别动。”
吴花拉了拉袍子：“哦。”
两人并肩走进山林，百里忧率先开口：“动作快点，别让她一个人在庙里待太久。”
燕归酌应了声“好”。
百里忧捡了半捆柴，抬头见燕归酌那边已经堆了不少，便扬声：“够了，先回去。”
回到山神庙时，吴花正靠着墙打盹，身上的外袍滑到了臂弯。
百里忧放轻脚步走过去，把袍子重新拢好。
火很快生了起来，燕归酌盯着火堆，沉默片刻，终究还是开了口：“你跟她……从小就认识？”
百里忧“嗯”了一声：“从小就跟在我屁股后面跑。”
燕归酌指尖拨了拨火：“她性子倒是直率。”
“直率得莽撞，”百里忧哼了声，“小时候爬树掏鸟窝，摔下来磕破膝盖，哭得惊天动地，转头又跟着我去摸鱼。”
燕归酌“嗯”了一声，又陷入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吴花轻轻哼唧了一声，翻了个身。
百里忧立刻转头看过去，见她只是换了个姿势继续睡，才松了口气。
“你对她……很上心。”燕归酌忽然开口，声音平平的，听不出情绪。
百里忧抬眸看了他一眼，没否认，只是淡淡道：“她还小。”
“你多大？”燕归酌目光从火堆移开，落在他脸上。
“十九。”
“也没多大。”燕归酌语气平淡。
百里忧被噎了一下，一时竟找不到话来反驳。
半晌，他才闷声道：“我比她大两岁，照看她是应当的。”
燕归酌忽然低笑一声：“两岁，倒像是隔了个十年八年。”
百里忧抿紧唇，没应声。
“她这样的性子，”燕归酌敛了笑意，“在外面跑，容易吃亏。”
百里忧的手猛地攥紧：“有我在，不会。”
这话说得又快又重，倒像是怕被谁驳了去。
燕归酌瞥了他一眼，眸色沉了沉，终是没再言语。
两人一时无话。
不知过了多久，百里忧打了个哈欠，终究抵不过倦意，靠着墙壁闭上了眼。
燕归酌侧头瞥了他一眼，悄声起身，解下自己的外袍，轻轻搭在了百里忧肩上。
转回头时，却见吴花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正一瞬不瞬地望着自己。
“醒了？”燕归酌声音放轻，“冷醒的？”
吴花摇摇头，揉了揉眼睛坐起身，袍子从肩头滑落。
她看了眼墙上的影子，又瞅瞅火堆旁的两人，小声问：“树哥还没睡？”
“守着柴火，免得灭了，”燕归酌指尖拨了拨火，“再睡会儿吧，天亮还要赶路。”
吴花“哦”了一声，却没躺下，盯着火苗出神。
过了会儿，她忽然抬头：“树哥，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燕归酌抬眸看她：“为何这么问？”
吴花手指绞着衣角，声音闷闷的：“方才我醒着，听见你和忧哥说话了，总感觉……你好像不太高兴。”
她顿了顿，又小声补了句：“你是不是觉得我太莽撞，总给忧哥添麻烦？”
燕归酌沉默片刻：“没有。”
吴花眨了眨眼，显然没全信，却也没再追问，只是低下头。
燕归酌看着她这副模样，缓缓开口：“你忧哥护着你，不是因为你麻烦。”
吴花猛地抬头看他。
“是因为你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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