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升到头顶时,燕归酌正在劈柴,斧头起落间,木柴应声裂开,动作利落得很。
百里忧在一旁看着,忽然开口:“你以前练过武?”
燕归酌斧头一顿:“不记得了。”
“又是不记得,”百里忧“啧”了一声,“你这脑子,怕不是装了团浆糊。”
燕归酌没接话,只是加快了劈柴的速度。
就这么过了两日,吴花一直没再来。
直到第三日,院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带着点试探。
百里忧从厨房里走出来,扬声问:“谁?”
“忧哥……是我。”吴花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
百里忧开门,见她踮着脚站在门外,手里还攥着个油纸包。
“你怎么来了?”百里忧侧身让她进来,“你爹娘没发现?”
“我从后墙翻出来的,”吴花吐了吐舌头,把油纸包递过来,“给你带的酱肘子,张婶刚卤好的。”
百里忧接过,掂了掂:“正好,我煲了汤,一起吃。”
“好啊!”
三人围坐在石桌旁,吴花小口啃着肘子,忽然抬头:“忧哥,前两日我爹娘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百里忧正往嘴里塞肉,闻言含糊道:“知道,他们老糊涂了。”
“才不是,”吴花小声说,“他们就是怕我……怕我跟你走太近。”
百里忧动作一顿,随即笑道:“怕什么?我还能拐你去当山大王不成?”
吴花被逗笑了:“那我也愿意啊。”
这话出口,院里霎时静了。
百里忧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意也淡了。
燕归酌低头喝着汤,眼帘垂着,看不清神色。
吴花自己也红了脸,低下头假装专心啃肘子,耳根却悄悄泛起红。
半晌,百里忧干咳一声:“吃你的肉,堵不上你的嘴。”
语气里却没了往日的调侃,多了几分不自在。
吃到一半,吴花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忧哥,我爹娘说,后天要请城西的王公子来家里吃饭,让我……相看相看。”
百里忧抬眸看她:“你想相看?”
“不想!”吴花立刻摇头,“我跟娘说了,我不喜欢他,可娘说王公子文质彬彬,跟我正好相配。”
她拽着百里忧的袖子晃了晃:“忧哥,你帮我想想办法嘛。”
百里忧扯回袖子,面无表情地回应:“这是你的事,我管不着。”
吴花撇了撇嘴,眼圈红了:“你就是不想帮我。”
百里忧淡淡道:“王公子出身不低,听说一手字写得极好,吴叔吴婶看上他,也是为你好。”
“好什么好?”吴花气鼓鼓的,“我一看见他那副酸文假醋的样子就烦,说话跟蚊子似的,半天挤不出一句整话。”
她拖着长音撒娇:“忧哥~你就帮我这一次嘛,大不了我以后不跟你抢肉包了……”
百里忧没接话,低头舀了勺汤。
吴花见他不应,眼泪掉了下来:“我就知道你不疼我了……以前我要天上的星星你都想替我摘,现在这点小事都不肯帮……”
“摘星星?”百里忧抬眸,嘴角扯出点无奈的笑,“你怕不是记错了,上次是谁爬树掏鸟窝摔下来,哭着喊我背你回家的?”
吴花被戳中旧事,脸颊泛红,却仍梗着脖子:“那不一样!这次是要逼我嫁人!”
“还没到嫁人那步,”百里忧放下汤勺,“不过是吃顿饭,相看不上就是了。”
吴花眼睛一亮:“那我该怎么相看不上?”
“你想怎么闹就怎么闹,反正你爹娘也舍不得真罚你。”
“可他们会骂你啊,”吴花小声说,“说我都是被你带坏的。”
百里忧嗤笑:“我还怕他们骂?我从小到大挨的骂比你吃的米都多。”
他顿了顿,指尖在桌上敲了敲:“后天我去吴宅附近等着,要是你娘逼你,就往院外跑,我带你走。”
吴花瞬间笑起来,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就知道忧哥最好了!”
燕归酌默默喝着汤,听着两人一来一往,汤勺碰到碗沿,发出轻脆的声响。
吴花扒着百里忧的胳膊晃了晃:“那我到时候怎么给你信号?总不能在饭桌上喊你吧?”
百里忧指尖在她额头上戳了下:“笨死了,你家后墙不是有棵老槐树?到时候往墙头上扔块石头,我听见就知道了。”
“对哦!”吴花拍了下手,随即又垮下脸,“可我娘肯定盯着我,哪有机会溜到后墙去?”
“那就故意打翻个汤碗,趁乱往外跑,”百里忧嚼着肘子,漫不经心道,“你那点小把戏,对付你娘还不够?”
吴花被说得红了脸,嘟囔道:“我哪有那么多小把戏……”
嘴上这么说,眼里的愁绪却散了大半,又开始小口小口啃起肘子。
燕归酌喝完最后一口汤,将碗推到一边,忽然开口:“王公子是什么人?”
百里忧抬眸看他:“不清楚,听说家里开着间笔墨铺,算不上大富大贵,倒也算体面。”
“那他……好惹吗?”吴花追问,像是在盘算着什么。
百里忧嗤笑:“一个臭读书的,能有多难惹?你往他跟前一站,叉着腰骂句混账东西,保管吓得他连夜卷铺盖走。”
“忧哥!”吴花嗔怪地瞪他,脸颊却红扑扑的,“哪有姑娘家那样说话的?”
正说着,院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还夹杂着呼喊:“小姐!小姐你在这儿吗?”
吴花脸色一变,慌忙站起身:“糟了,肯定是我娘发现我跑出来了!”
她踮着脚往后墙跑:“我先走了!后天记得来啊!”
百里忧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墙后:“这丫头,跑这么快,脚倒是不疼了。”
燕归酌没接话,只是望着后墙的方向,眸光微沉。
百里忧见他发愣,调侃道:“怎么?担心她被抓住?”
燕归酌收回目光:“不,只是在想,后天你打算带她去哪。”
“还没想好,”百里忧耸耸肩,“先把人带出来再说,大不了去山里躲两天,等她爹娘气消了再送回来。”
他顿了顿,忽然凑近燕归酌,压低声音:“说起来,你那禁术……能不能让人突然肚子疼?到时候给那王公子使上一招,保管他相看不成。”
燕归酌眉头微蹙:“禁术不可乱用。”
“没劲,”百里忧撇撇嘴,转身往厨房走,“行了,收拾碗筷吧,当随从的总不能连这点活都不干。”
接下来的两日,吴花果然没再露面,想来是被家里看得紧。
转眼便到了约定的日子。
天刚亮,百里忧就揣了两个肉包出门,临了冲燕归酌扬了扬下巴:“你在这待着,我去去就回。”
燕归酌没应声,只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巷口。
吴宅外的老槐树下,百里忧靠在树干上,嚼着肉包等了近一个时辰,才见张妈引着个青衫公子走了进去。
那公子面白无须,手里摇着把折扇,步子迈得慢悠悠的,倒真有几分读书人的斯文气。
百里忧嗤了声,将最后一口肉包咽下去,拍了拍手上的碎屑。
可出乎意料的是,吴宅里一直安安静静的。
他从天亮等到天黑,吴花始终没出来,最后只能灰溜溜地回了院子。
推开院门时,燕归酌正坐在石凳上。
听见动静,他抬眸看来:“回来了。”
“嗯,”百里忧一屁股坐到对面石凳上,语气里带着股憋闷,“邪门了,等了一整天,连个石头子儿都没从墙里飞出来。”
“没动静?”
“屁的动静,”百里忧往石桌上一趴,下巴垫着胳膊,“那王公子进去后,吴宅就跟没人似的,静得能听见自己喘气。”
他侧过头,看着燕归酌:“你说,那丫头该不会是被她娘捆起来了吧?”
“或许是……没闹。”
“没闹?”百里忧直起身,挑眉,“难不成那酸读书的,真把她给迷住了?”
燕归酌没接话。
“不行,我得去看看,”百里忧猛地站起身,“可别出事了。”
“现在?”燕归酌抬眸,“吴宅入夜就上闩,你去了也是翻墙,万一被家丁撞见,反倒说不清。”
百里忧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那怎么办?就这么等着?万一她真被逼着应了亲事呢?”
“等天亮再说,”燕归酌声音平静,“她若真不想,总会有办法传消息。”
百里忧“哼”了声,又坐回石凳上:“我跟你说,那王公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扇子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走路还外八字,亏吴婶还说他斯文。”
燕归酌抬眼瞥他:“你见过外八字的斯文公子?”
百里忧一怔,随即拍着桌子笑起来:“可不是!走路跟只鸭子似的,还摇扇子,我瞅着就来气。”
他笑了两声又沉下脸,往石桌上一靠:“你说花儿会不会是被看得太紧?比如吃饭时被丫鬟婆子围着,连掀桌子的空当都没有?”
“或许。”燕归酌应了声。
“也有可能是那王公子嘴太甜,哄得吴叔吴婶眉开眼笑,连带着花儿也被灌了**汤。”
“不至于。”燕归酌淡淡道。
“也是,那丫头最嫌读书人说话掉书袋,”百里忧抿了抿唇,话锋一转,“其实……那王公子家境是不错,人看着也老实,真要是成了……”
燕归酌打断:“你琢磨这个做什么?”
“我就是……”百里忧语气含糊,“就是觉得,她要是真能乐意,我……我替她高兴啊。”
“你高兴吗?”
“还好吧……”百里忧挠了挠头,“我娘从小就叮嘱我,眼睛绝对不能露给旁人看,所以城里好多人都以为我眼睛有毛病,背地里叫我瞎子。”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点怅然:“整个白竹城,也就花儿不嫌弃,打小就乐意跟在我屁股后面跑,摔了跤也不哭,爬起来还冲我笑。”
燕归酌闻言垂眸,指尖微微蜷了蜷,没接话。
百里忧续言:“她要是真能寻个好人家,安安稳稳一辈子,我真替她高兴……左右我就少了个玩伴。”
“你倒是看得开。”
百里忧笑了两声:“其实我都知道,她爹娘早就嫌我不着调,说我整天东游西荡,没个正经营生,还带坏花儿……”
燕归酌静静听着,忽然道:“你的身份,配得上她。”
上古家族,百里一脉,炼蛊世家,天生异瞳——这等血脉,放眼整个修真界都是凤毛麟角。
能与他匹配的,要么是同为上古传承的家族后人,要么是修为深不可测的顶级修士。
寻常人家的女儿,即便容貌出众,在这等身份面前,也终究是云泥之别。
百里忧双手叉腰:“说什么呢,我是真拿花儿当妹妹的,什么配不配的,净瞎琢磨。”
说着,他转身回屋:“早点歇息吧。”
燕归酌看着他的背影,没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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